不上班！郑少岗起初很冒火，但转念一想，是自己错了，不好再反驳，咽一口气，才把白睿表哥来的事说了。彭继东拿出架势，告诫他以后不许再这样。
钱老的工作室里只有石永华教授在。郑少岗招呼了一声。石永华请他坐下，给他斟来一杯茶。告诉他钱老刚下地室，一会就回。
郑少岗坐在对面的沙上喝茶。石永华这时提起了郑少岗的父亲郑律成：“彼得教授在时，常和我说起郑律成教授。苏联专家很敬重他。”
“卫国战争时期，爸爸曾在彼得堡搞桥梁设计。”
“桥梁建筑方面郑老跟苏联有过良好的合作。”
彼得堡的铁桥设计别具一格，举世闻名。每当说到父亲，郑少岗便很高兴。
谈话间，钱正清走进来，把一叠数据交给石永华，就坐在郑少岗旁边说：“我明天去9市。孙老还要兼顾‘核控’，‘五二三’主要由石主任抓。‘技改’方面你有什么要提出的？”
郑少岗很诧异，一时想不出该说什么。
钱正清拍了拍他的肩，关切地说：“别的我不忧，只是你的责任不轻，万万不可在工作当中有半点疏忽。”
郑少岗的心猛地一跳。心想他也许听到什么啦？他含糊地说：“这个……我会尽力尽心……”
“你我皆出身不好，但不能老当做包袱背。对批评要听得进，有则改之，无则加勉。”说着，拉了郑少岗，二人步出工ื作室，乘电梯下到底层，离了高楼，走到假山旁边，在条凳上坐下。钱正清亲切地说，“要尽可地乐观，经得起误解和挫折。
过多忧虑妨碍进步也影响健康。多想过去的坎坷，对比今天，你就会觉得今天珍贵，就会有生活和向上的力量。”
“我会这么……做的，”郑少岗两眼湿润，在心中，他一直把钱老当成父亲一样的人，但他不会说感谢话。
钱正清站起来：“你是图纸保密员，责任重大，多加注意，不可玩忽职守——你的晋级论文写得怎样了？”
“我……正在写。”他低下头，用这句话来安慰老人。“我明早去机场送您。”他抬头望钱老。
“不必了。”钱正清拍拍他的肩，“凡事想开些，少牢sāo怪话。多想明天的事，就一切都会好的。家里的事学得忍让点，千祈不要闹。”
回到เ宿舍已经十点四十分，郑少岗知道今晚妻子是回不来了。他带着万般思绪上床。既思念妻子，又想到别的许多，怎么也睡不着。
次ri中午，当他准备下班时，接到孙老秘书的一个电话，要他把“五二三”第131卷设计图立刻给孙老送去。
郑少岗下班后并没有回家，在街上拦了辆的士就往新华医院而去。岂知到了医院，妻子却又不在，她和廖文光教授到那个ฐ恐怖的微生物试验场去了。
那里正在进行一种新型微生物分泌酶创面弥合功能ม的试验。郑少岗只好怏怏而回。好不容易熬到晚上八点，白睿才匆匆回来。不待郑少岗近前亲热，她就冷冷地说：
“我们谈一个事。”
“什么事？”郑少岗边笑边上前要搂她。她一把拨开他的手，走过一边说：
“明天，你我到法院办离婚。”
“呵？”郑少岗愕然，想想又笑了，“别的玩笑尽管开，这种玩笑开不得。”说罢，斟一杯茶递给她。她将手一甩，打掉他的杯，杯子摔碎了，茶水和玻璃碎片沾到郑少岗的鞋上。
“生了什么เ事？”
“别啰嗦！你说，去不去？”
“我不明白，总得说明原委呀！”
“你想知道吗？”她声音异常冷酷。“因为当初我一念之差误嫁了你，如今我觉悟了。我给了你三年温存，算对得起你啦。”
“睿！如果说因为荷尔蒙的事得罪了你——”
“不，不是那个意思。”白睿轻蔑一笑。“你是大地主ว资产阶级出身，是我们的敌人。你妨碍了我政治上的进步，这就是原因！现在我觉悟了，反戈一击，要划清阶级界线，唯有离婚，才解决问题！”
“睿，布朗宁说过——”
“狗屁布朗宁，现在谁需要他？老实告诉你，敌人！你离也得离，不离也得离！”白睿气昂昂走到窗边，回过身，指着他，“你要不离，惹老娘xing，一把毒药送你归西！”
郑少岗“咕咚”一声，给她下跪求告道：“听我说，睿，我……”
“啪啪！”白睿怒冲云霄，左右开弓，狠狠给了他两记耳光，还啐了一口。接着从提包里拿出一份预先写好的离婚报告，扔在他面前。郑少岗垂头望那份报告，抄的工工整整，字迹娟秀，他不由涕泪齐下。
“法庭：
郑少岗、白睿既无感情基础，又无共同语言。结婚三年，同床异梦。今兼男xing不育，女xing不孕。经双方协商，自愿解除婚约。
男：
女：白睿
1964年7月23ri”
白睿一脸怒容，郑少岗知道大局已定，不签是不行的了。浑浑噩噩，接过她的笔，潦潦草草地签上了名字。白睿把离婚报告收进提包，踏步出门，站在门外回头说：“明早8点，法庭见面。”
双方自愿，理由充分。调解无效，法院当庭判准离婚。没有财产纠葛，白睿只要自己的衣物，其余一概不争。郑少岗像做梦一样，步出法庭，丧ç魂失魄地来到黄花岗公园。
躺在草坪上，闭紧双目，脑海里一片空白，昏沉睡去。直到เ圆月升空，游人散尽，才踉踉跄跄回家。家里只有一片孤独，一屋空虚。他不吃不喝，灯也不亮，和衣缩在长沙里，没有眼泪，也没有思索。
第二天九点钟了，他还赖在沙里。既ຂ不想动，也不去上班。有人按门铃，他不理，门铃顽固地响，他只好拉开门，是收员来了，送给他一份加急电å报：
“少岗吾儿，父病回！”;๙
------ๅ------------ๅ-【34、和好如初】--ๅ--ๅ------ๅ--------ๅ-
长长的回忆结束了。郑少岗站得双腿麻，才慢慢推单车往回走。回到宿舍时，夜已很深。这次回9市后，父亲已大有好转。闻知儿子婚变，老人一直缄默。郑少岗知道，在父亲看来这不过是万里长河中的一朵浪花，父亲一生的不幸实在太多太多，多到淡平如水。不久父亲告诉他，已托人替他介绍了一个ฐ女人。很年轻，是个村姑，没有文化没有职业，但心地至诚善良。愿与不愿，凭他自定。郑少岗不愿。于是她给了他一封信——这信在哪呢？郑少岗把行李箱、行李袋都翻了，才从换下来的裤兜里找到เ。信写得歪歪斜斜，满篇错别字，细细想才懂意思：
“绍康
无受的心不是力所能晚，我从来不南过，我狠同承您的召忆，才不咸您年老出身x劲，但我不料é到我们间的红勾茫茫，老化长说，夫妻不成友宜在，今后您友么4要我班，我一定正力相班，归别我送您一句化，友宜的线如果初六把它宁段，再接上就会留下克答，从这里我也户到一个金里，班亲要门当户对，不能号高务远，就算友幸结为良元，可谁又知明天是个什么结局，没有文化写不好字，请元亮。”
信末没有署名。郑少岗闭上眼睛。爱情实在捉弄人，你所不爱的，她偏爱你；你所爱的，她却又不爱你。郑少岗已记不得这少女的姓名，大概ฐ是什么珍或者什么เ秀？她是一位地道的村姑。疙瘩，村姑尚知断ษ线再结有疙瘩，而白睿为什么就不想到疙瘩？他决心把“冷骨美人”从记忆中抹掉，再不让她来干扰自己的心。他把与自己结伴为生的二胡、小提琴、秦琴一字儿挂到墙上，立志让生活重新灌满歌声。他到浴室洗了一个ฐ澡，立刻上床，可是翻来覆去睡不着，就顺手拿起一本《奥萨德河上的9天》胡乱ກ翻看。书是俄文版，当时白睿想找这本书，A市没有卖，他写信到9市托爸爸买的。书的扉页还有爸爸一行工ื整的仿宋体钢笔字：“郑少岗，19๗64年7月14ri于9市外文书店”。他把书扔下，强迫自己合眼，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才睡去。醒来时太阳已经照屁股了。他懒洋洋起身，进浴室冲淋一番，才穿好衣服煮咖啡。有人敲门，敲得又急又大声。他把门拉开，是保卫处的朱一宁副处长，而站在他身后的竟是白睿！
朱一宁已经走了，郑少岗还在愕然不知所以。白睿的面庞上，清晰地流露出内疚。她盯着郑少岗，左ุ肩依然斜吊着那ว只高雅的提包，她葱白也似的双臂交合在身前，猛然间，她扑到เ郑少岗身上，这就溶化了一切，也撕毁了法院的离婚判决书……
深夜，郑少岗又小心翼翼提到“荷尔蒙”的事，白睿一阵撒娇，誓说：“你以后别提这事了，你要我生个ฐ双胞胎，我也愿意！”她拢了拢被他弄乱的头，扯过一角被来遮身。
郑少岗搂着她哭了，捏着她海绵般的躯体又笑起来，真是百感交集，啼笑皆非。
“你若陪我回苏州探亲，明天复婚也行。”她说。
“这有何难？你说，什么时候？”
“九月或十月，由你定！”
“十月吧，”郑少岗热烈地说，天xing不老实的手不停地揉捏她这里那里。
“九月！我不想等那么久！”她想拿开他的手，却不能够。
“这么吧，九月二十ri启程。”郑少岗说。
“早些不行吗，为什么非到二十ri不可？”
“别问了。过了十九号，我陪你游天涯海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