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岫见状,以为老翁不认生,忙介绍道:“俞伯,他叫白晓谷,是我的朋友……”
少顷ั,那人影自黑暗中ณ脱出,落进月光里——
李岫不明白自己为何对这么เ一个毫无干系之人执念如此深沉,可冥冥之中,他偏偏又觉得自己和白晓谷有着什么牵绊,一定得和他再度重逢才能弄清楚究竟,所以至今还未放弃寻人的念头。
眼里的灵火颤抖了一记,白晓谷朝后退了半步,却不慎被脚下的胡凳绊倒,跌了个仰面朝天。
张医生和他颇为熟ງ稔,又怎会不知?这么想着,张医生捻着颏下的山羊胡,脸上含笑,心中ณ却嘀咕:这李少府真是天生的热心肠,也不知这回是打哪儿寻来的流民杂户?诊金虽然不贵,但每次都由他替人垫付,这样下去,他县尉的俸禄还剩余多少可供他自己支使的?
最后他的脚๐步停留在长兴坊的一间毕罗店前,看着那些热气腾腾的毕罗盛在碗碟中,被送入人们的口里,白晓谷忽然觉得腹中也生出了一种空荡荡的感觉。他知道自己并不是真正的人类,不会感到เ饥饿,可是现在他却想像真正的人类那样,把那些刚ธ出笼的毕罗满满地填进肚子里。
“怎么回事?”李岫凑近问车夫,车夫俯身查看了一下,先是摇了摇头,示意马车无碍,可旋即又倒抽一口冷气,似是看到了什么可怖之物。李岫接过车夫手中所执火折,低头一瞧,但见两条车辕之间躺着一颗头骨,而不远处则横着一具森然的白色骨架。
这座乱坟岗里的尸骸,没有一千也有五百,可是能像个活物一般走动坐卧的骷髅,只有白晓谷这一具。他希望能找个伴儿,于是就近掘出一些尸身,可是无论白晓谷怎么เ摆弄它们的四肢,它们都没法儿自己้动起来。
李岫未曾在门上落锁,白晓谷轻轻一推房门就径自打开。阳光洒进室内,眼前一片豁然——这里是一间书房,书架上摆满了各色的书籍、卷帧,案前除了笔墨纸砚还有一部《春秋》。白晓谷从没见过书,进入之后就好奇地四处翻看起来,可是他目不识丁,翻了两页就把书丢在一旁,改而研究起桌案上的镇纸来。
这是一方白玉制成的镇纸,上方的兽钮是一只盘卧的獬豸,玲珑剔透十分可爱,白晓谷正欲伸手抓过来把玩,只听身后传来一个声音:
“你是什么人?”
白晓谷吓了一跳,转过头只见一名总角少年立于身后,此时少年正瞠圆了眼睛瞪着白晓谷,指着他道:“你是怎么进来的?”
白晓谷想解释说自己是被李岫带入府中来的,可是他还没完全学会说话,一时间吞吞吐吐,那少年只当白晓谷是心虚,不由分说,上前一步抓住他的手腕,叱道:“好一个ฐ毛贼,青天白日竟敢闯进李县尉的家里来了——走!随我去见官!”
白晓谷本能地想挣脱,谁知少年手上劲道十足,死死地钳着白晓谷,教他无法挣开。两人拉扯间,又一个清朗的声音响起:
“小桃,休得无礼ึ,这是客人!”
白晓谷回,只见李岫正站在门槛之ใ外,凝眉看着两人。那名唤“小桃”的少年听闻立时松开了白晓谷,委屈地对着李岫道:“大人,小的见他鬼鬼祟祟的,所以才……”
话还没说完,李岫便打断ษ他,道:“昨晚你去了哪里?”
“昨晚,小的……”小桃脸上微愕,言辞有些闪烁,李岫本来也无深究之ใ意,见状话锋一转道:“先去将西厢房收拾一番吧。”
小桃应了一声,讪讪地退了出去。
李岫走近白晓谷,道:“饿了吗?”
白晓谷冲着李岫眨了眨眼睛,他和人类不同,即便不吃东西也不会感到饥饿——当然,这个李岫并不知道。
“我记得你喜欢吃毕罗,就出去买了几只回来。”说罢,李岫从袖里掏出一只油纸包递予白晓谷。白晓谷打开一看,毕罗还热腾腾地冒着白气,他贪馋,张嘴就咬了一大口,咀嚼了两下忽然想起自己还未曾致谢,忙要开口说话,结果却被毕罗噎住,捣了半天胸口,才将食物咽入腹中ณ。
看着白晓谷笨拙的吃相,李岫默然无语。方แ才他去衙署里专门查阅了平康坊的乐่籍,上面并没有白晓谷的名字。在李岫看来,一个ฐ痴儿不会谎报姓名,那么只有一种可能,白晓谷是某位权贵的禁脔,而且应该签了死契。这般他就十分为难了,按照唐律,“奴婢畜ไ产,即是总同财物”——白晓谷若是属于他人的私产,擅自将其留在家中ณ,便与盗窃无异。李岫身为朝廷命官,明白不可知法犯法,但是若将白晓谷送回他那怀有恶癖的主人身边,似乎又有些不近人情……
烦恼的空档里,白晓谷已经吃完了毕罗,正食髓知味地吮着指头,那ว副娇憨à的模样瞧得李岫心中ณ莫名一动,未及细想便问:“晓谷,你想回家吗?”
白晓谷不假思索地摇了摇头,李岫又问:“那你接下去有什么打算?”
白晓谷心思单纯,能有什么打算?眼前的李岫是他来到เ长安之后唯一待他友善的人类,他只想和李岫在一起,和李岫做伴儿。这么想着,白晓谷又想去抱李岫,就在这时,前庭传来敲门声,小桃前去应门,过了一会儿,一个宽袍大袖的年轻道士轻车熟ງ路地踱了进来。
“子良。”
看到เ此人,李岫唤了一声,满面堆笑地迎了上去。
“不是约好今个儿去乐่游原登高吗,我都等你了半天了。”罗瑾报怨道,李岫一愣,这才想起和友人的约定,无奈昨晚生了太多事,他早就将这事抛到เ了脑แ后。
“你昨晚宿醉,我是想让你多睡一会儿。”李岫这般借口,罗瑾不置可否地冷哼一声,刚想数落他言而无信,眼睛一瞥,瞧见李岫身边还有个俊秀的男ç子,十分眼生,正要李岫介绍一番,那男子却躲到了李岫身后,一手还紧ู紧攥着他的袍角。
白晓谷是最怕道士的,自他看到เ一身道服的罗瑾走进门来,灵火便不可抑制地颤抖起来,待罗瑾走近之后,白晓谷认出来人便是半月前在官道之上乱踢自己้的头颅ๅ的道士,他唯恐被认出来,当下更加怯,没有多想就躲在李岫身后寻求他的庇护。
可白晓谷未曾料é到,他这记动作落在历惯风月的罗瑾眼里,却暧昧十足。
罗瑾露出一副了然的神情,看着李岫的眼神里也多了一份戏谑。
李岫此时还不明就里,只是踌躇着该怎样向罗瑾介绍白晓谷,寻思了一会儿正欲开口,罗瑾却摇摇手,冲李岫投来一个了然的眼神,示意他不必多做解释。
“我已๐经在外备好了马匹,现在就动身吧?”罗瑾道。
李岫对白晓谷有些放心不下,可是又拗不过好友,只得唤来小桃吩咐他好生照顾白晓谷,这才和罗瑾相携离开。
出了门,才刚ธ登上马车,罗瑾便不怀好意地捅了捅李岫的胳膊,道:“看不出,云生……原来你有这种嗜好啊。”
李岫不解,反问:“什么?”
罗瑾嗤笑道:“还跟我装傻,难怪你不近女色,刚才那个是你的相好吧?”
李岫一愣,旋即面上染绯,叱道:“不要胡说!我和他不是你想的那样!”
罗瑾一脸兴味,调侃道:“哦?不是那样你脸红什么?”
李岫懒得同他争辩,别ี过脸不再说话,罗瑾以为他默认了,遂收起了捉弄的心思,话锋一转,道:
“最近,圣人移居兴庆宫了,你听说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