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新新婆子翻身，一癔症，醒来，见屋里拖个影子，吓了一跳。定神看时，是汉子。就移移身子，让出半拉，“你躺会，别累็着！”
刘文只好俩手搂住她。“哎吆，腰跑哪去了？”
小家小户可以出来乱发话，大户呢？只是在家盘算着。
晌午，一家人散坐，有圪蹴的，娘们大都抱着孩子喂吃，刘学林父子闲话中，爹忽然记起来，说是那旱ທ地自己用桶浇苗，有个ฐ地方总是漏水，灌了三桶，吱吱水下得快，苗棵不留แ水，也不知出了啥邪事哩。刘学林想了想，下午左ุ右没啥急事，就先。又劝爹，“旱ທ地，种的就是旱庄稼。别费老力气了，有空和人闲侃侃。”
“哎呀，好几天就找你，高低不见身影。”
“莫不是清早给你娘挖坑闲去哩？”
“埋！”
“就是，平日先生对你最好。掉毛缸里你不去救？”
刘贵堂收了三个学生，刘武最小，大的十一，分成三拨授课。刘武先锻炼记诵，辅助康熙钦点《千字文》识字，再练毛笔字起步。
看见刘学林扛个铡刀铡座，大家都奇怪，又不是唱武打戏，你扛这去铡谁哩。有人取笑，“嗨呀，学林哥，骡子不想喂了，要犒劳大家伙哩？别说别是，单瞅咱哥们，咋着也要把骡头给咱留แ着啊哥哎！”
刘ถ学林夜里上墙看了，这样下不是办法，自家恐怕没有饿死，先被瘟疫要了命。
正在这时，耳边听到“呜哇……呜……哇”声，老爷子一抖擞，腰也直了，手也不晃了，三步两步到新婆子儿媳妇门口，弯腰往里睃。婆子出来报喜，没有看见公爹，脚๐风差点把爹带倒，赶紧止步，“爹，您当爷了！”
刘文跑前面，刘秀秀不舍，追过去。刘ถ文噗通跌下去，刘ถ秀秀跟着跳下去。
“好你个侄儿，敢开你老叔玩笑？”作势要用筷子敲头，他婶赶紧护住，“孩说你两句，你还不谢孩子伤脑子？”
只见村西头几个娘们、孩子，慌里慌张，边跑边回头张望，像是有人追赶，孩子脸上，鼻一把泪一把，灰头土脸。这一拨过去，又有街对过的几个汉子，上气不接下气，脸色发白跑进家门。再停一会，大街那边有人嚎叫，哭丧，又有几个年龄大点男男ç女女，颤颤悠悠晃来，刘文泽的奶奶，腿还瘸着，一拖一拖，磨蹭过去。声音渐渐消失，这边街上，一个行人也没有。
又喝两碗肉汤，出点汗，刘ถ学林去照看骡子，喂牠几个ฐ鸡蛋、一大捧黄豆、麸皮拌绿豆秧，喝了淡盐水，见牠没啥事，就收拾马车。车轴膏棉籽油，轴瓦换个。框架该修补的修补，该更换的，锯块木板换一换。骡子身上的披挂，也修整了一番。
等新新婆子睡稳了，刘学林下床，反扣上门，从下头上推，推开新า新新婆子屋门。
“啊呀，那ว还得等多少天哩？明天，明天早上你家吃肉不?”
“你家才天天吃顿顿吃哩！俺都好几年好几年没看见肉星了！”
玉米杆没了，麦子还得种，不管最后收成在哪？是谁？地里人比平时多了好多，像活着的玉米杆，这儿一棵，那儿一棵，忙碌得腰弓成虾米；又好像在虔诚地向土地爷鞠躬祷ຕ告……
俯下头看刘文，虎头虎脑，脸有点黑，眼睛闭着，眉毛浓浓的。看了会，腿酸了，后翘腿伸伸，鸡鸡在里伸伸，麻麻的，酥酥的，另条腿，也后翘翘，酥酥的，麻麻的，刘ถ秀秀高兴了。两条腿来回翘，她就觉得自己้来回麻麻的酥酥的酥酥的麻麻的……
“那是。以前想种地，可地才三亩。咋种，也是不够吃。租地种，五年下来，七算八不算，反赔人家九分地。要不是经了你手，咱家恐怕要饭，也不知饿死哪条路上了哩！”爹说着说着，眼圈就红了，手背蹭了一下。
“他爹，不……行了……”
大拇指初ม时，也十分吃惊，这下可好，老天爷要把自己้倚为左膀右臂的二拇指就此要了命？三魂飞了二魄；正在这时，眼角一缕飞烟，刹那间又将二拇指从阎王爷大殿口请回来，闹得大巴掌还以为做梦，揉揉眼，不信；掐掐腿，不信，直到小指头们闹哄哄抬来二拇指，大拇指才醒来似的，长长大喘了口气，扑通坐地上，吓得抬二拇指的小拇指，丢下二拇指，蜂拥而来抢抬大努嘴。争来争去，“啪嚓”一声鸣响，两个ฐ小喽啰骨碌碌倒下坡去，“混账，怎把二拇指扔了。记住，以后遇事，先照顾好二拇指，听到没有？”
笑够了，婆子止住擦泪。“咱家，眼看人丁兴旺哩。姐妹们加把劲。”
天黑了，郑全喜家人也齐了，六口人，上有老娘，下边仨孩，婆子就是替他喂养骡子那个女的。说起家务，郑全喜大方地说，平时种个地，别ี的没啥进项，身子骨也不大好，所以，附近几个村往南，是他给土匪当眼线，管着怀庆府周围，两天一进山送消息。按高大哥意思，是恐怕你这一路，有啥意外。别怕，真有道上人拦住，你把我名号告诉他们，多少会有个情面，又把大点土匪山头让刘学林记住。
刘学林作揖告别，迤逦而行。路上所见村庄，都小。大的几百人，小的，二三十人。房屋高高矮矮，没有看见很像样的。走了半天，很少见到人，即使地里，稀稀拉拉，也只是远远看见。看来，渡口老人说的没错。看看天色不早，见路边有个小村，一眼望到เ头，就停下借宿。好说歹说，才在村东头借到เ同意住一夜人家。把马车牵进院里，解下骡，让牠打两ä个ฐ滚，咴咴叫几声，响几个ฐ鼻，拴在大树干上，车上拿下盆，给骡先饮水，这才消停。打量院子，空地很大，三面房，旧了，两ä面样子败坏，没有住人。几棵大树，郁郁苍苍，遮盖大半院落，看来，这家人以前是大家户哩。
刘能豆六房婆子，十四个ฐ儿女，除了大婆子生的两女外，不是瘸，就是瞎，或者看着聪明实际傻。村人说是上辈发家不正道，报应来哩！
刘文把她扒拉过去，果然她屁股上，有三个红肿，针眼也看不见。他说，“你忍一忍，俺用嘴给你吸。去年俺妈就是给俺吸出来的。”
傍黑，有牵骡子拽马的，到街上停下，男的扔下铺盖卷儿之类，女的小的顺ิ街看哪家像样，“大哥大姐吆喝”……要吃的，要穿的……村人睡着的，也被敲醒了……
“那你娘哩？”
拐个弯，到了西邻๑老房，她停下看他一眼，走进去。
刘学林坐在小炕桌旁，递上包，老妗笑吟吟接过，“你这孩子，还怕来这没啥占嘴哩。呦，稀罕。你外甥吃食可比你强哩。”老妗拿刘学林打趣。
刘文摇摇头，清楚了点，“你等俺。”
“干啥？”
“愿改就还是咱刘家的种。怕你口应心不应哩？”
二孩侧着耳朵，“啊，听见了，河水，哗……啦……”
这一下，众人都高兴了，奶奶的，从来都是受气哩，今儿个倒是得到孝敬了。大家分了，李德全还捡到เ一杆鸟枪。剩ທ余的骡马车，没人愿意要，怕土匪找后账。商量不下，有人主ว张，骡马杀了分，车劈成材分……
大年一过，数九就数到七了。七九、八九，沿河看柳，地气开始回升。一冬没见颗雪，地旱ທ得裂缝；地皮开缝，下面湿气存不住，麦子开始大片干叶了。头年秋雨多，虫卵产的跟着多，现在提前暖和，蝗虫、蛡虷，密密麻麻，遮天蔽日，一阵风一样吹过；定神再瞧，带点绿的连影子，也找不着。家家户户慌啊。刘学林家男女老少都上地了，拿被子床单席子，能ม拿来盖麦子的，都拿来；爷们拿着扫帚ຐ、铁锨、筢子，不停势挥舞，呼呼成片掉下，劈头盖脸落下来。打着打着，人累倒了，虫还黑压压看不到边。看着看着，躺在虫堆里，就是虫咬自己也不愿动了——真叫人绝望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