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一早你是这样的态度,现在就不会有这些麻烦事了,傅明睿默默地想,他性子敦厚,这种话也只是在心里念叨念叨,不会说出来。
江无波来到傅家镇的时候,天已经黑了,坐了一天的汽车,她只觉得又饿又困,真想快一点到เ外公家。
江华成是在无波四岁的时候去的,那时候的无波还不明白爸爸为什么躺着一动不动,也不懂妈妈为什么抱着自己一直哭,更加不懂ฦ为什么进进出出的大人看向她的目光里带着让她不自在的东西,她乖巧ู地让妈妈抱着,静静地仰起小脸看着爸爸,等他睁开眼睛,对她说:“帆帆,跟爸爸上山去,一起去找野果吧。”可是爸爸再也没有醒来,被一群穿黑衣服的人扛起来,放到一个大盒子里面,然后搬到车上开走了,她知道的,那个ฐ盒子叫做“棺材”,她也知道,爸爸是要去火化了,但她不明白,为什么爸爸去了火化就再也没有回来。
来来去去就这么些面孔,哪家晚上做菜时放多了盐第二天全镇人都知道了,每个ฐ人只关心着一点芝麻大的小事,这样乏味而无趣的生活实在让他难以忍受,因此他奋努力,成为小镇上第一个正儿八经考了大学的人,到了遥远的云城去上学。
“外公……”无波叫道。
傅清庭哈哈大笑,大手一捞,将无波夹在胳膊下,另一只手握着铁棍将水压出来,很快将两个ฐ大桶打满了。
从那一天起,傅清道一家经常看到这样一幕:傅老四刚把大水桶放好,他那个头小小的外孙女就迫不及待地跳起来要去压水,每每都是吊在压手柄上,然后被傅老四一把提起来夹在胳ฑ膊下,还不忘伸出两ä只小短手去帮忙压水。
看着无波手抓着水桶,迈着小短腿卖力地跟着傅清庭往回走,而傅清庭又刻๑意地放缓脚步,将两桶水挑得又平又稳,没让桶里的水溢出来半滴,傅清道媳妇儿傅社云纳闷地对丈夫说:“你说,以前拉水管的时候,四伯死活不拉,为的就是现在天天能这样逗孙女,是吧?”
傅清道脸一拉:“你胡说啥?”
傅社云瞅了他一眼:“你自己不也看到了你四哥那欢实样?我胡说什么了?”
大闺女傅元昔打趣道:“妈,你该不会瞧着人家帆帆可爱,羡慕了吧?赶紧再生个一个ฐ妹妹,不就好了。”
傅社云顿时羞赧:“你这丫头,越胡闹了!”傅清道脸色又黑又红,他都四十岁了,怎么เ还能有这种念头呢。
傅元森刚ธ想说自己可不想要什么妹妹,被大姐横了一眼,默默地低头吃饭,回了学校就跟傅聚澜提到เ这件事,抱怨道:“都怪你弟,当初干嘛要找到那个丫头,害我妈天天看着直流口水,恨不得她就是亲生闺女一样。”
傅聚澜听了直乐:“你都几岁了,还怕一个小鬼跟你抢妈不成?”
傅元森想反驳,可仔细想想自己้还真有那么一点意思,大觉丢脸。傅聚澜宽慰他,说:“有个ฐ人让婶子关注挺好的,你看我们家,我妈就光围着我们兄弟俩转,多不方แ便,以后元昔姐嫁人了,家里又别的人,婶子还不得把你管死了?”
傅元森一愣,他妈比较喜欢大姐,不怎么管他,他还真没想过这层,晚上回去便跟傅元昔商量这件事:“大姐,你说让咱妈认了四大伯那外孙女怎么样?”
傅元昔挑眉:“怎么突然有这个念头?”
傅元昔一向厉害,傅元森从来在她面前都是无敢隐瞒的,便难为ฦ情地说了他那点儿小念头。
傅元昔乐呵了半天,然后拍拍小弟的肩膀,说:“你的想法很好。”傅元森立刻一脸雀跃地看着她,她继续说,“但是不行!”
“为什么不行?”傅元森直接抗议。
“早说你不长脑了吧?”傅元昔一个铁砂掌拍过去,被傅元森灵活避开了,她又极快地施ๅ展攻击,招招带劲,行云流水,逼着傅元森节节后退,“咱妈要认那小丫ฑ头做什么?作闺女?那咱爸不就比四大伯低了个辈分?作孙女?那是谁的女儿?我的,还是你的?”
傅元森最后被一招“劈波斩浪”钉在墙上,胸口中招,脸憋得通红,傅元昔松开脚๐,他吐出一口闷气,正想要反击,底下就传来傅社云的吼声:“傅元森,你皮又痒了是不是?又给你大姐添麻烦了,是不是?”他翻了个白眼,他在他妈眼中ณ永远都是找大姐不是的麻烦精,得,他认命了。
傅清庭住村中偏西,无波刚到来就劳师动众,村西的人毫无掩饰他们对这个孩子的好奇,他们冷眼旁边了几天,没看到传说中犟起来连村长都卖面子的傅老四的不满,反而看到一幅祖孙和谐的意外场面,大家感慨之余也很理解,毕竟血浓于水,更何况罪不及子孙,无波一点儿错也没有。
大人都很理解,可小孩子就不一样了。
傅家镇是一个ฐ相对封闭的小镇,古平村深居其中,对外姓人的抵触更为ฦ浓烈,虽然没有人明确地教过,孩子自然地对外来同龄人有一种敌视,特别ี是那一天村长亲自下了指令让武馆的所有人一起出动,这种举动在崇尚荣誉的傅家镇来说,无疑是将无波推到เ风口浪ฐ尖,所有学徒都对她抱有不友好的态度,导致她除了偶尔和傅聚颍说说话,就再没有交到第二个同龄人的伙伴。
傅清庭本来没注意到这件事,是那ว天他扛着锄头从地里回来,远远地看到无波趴在自家墙头上,一脸无神地望着外面,他才突然意识到เ无波没有玩伴这件事,他又留心了几天,现就算让无波出去玩,没多久她都会跑回家,要么围着他转,要么看她那几本小人书。自己小时候哪天不是急巴๒巴地要飞出去玩?就算男女有别,傅明心跟无波这么大年纪的时候,天不黑绝对看不到เ她人,怎么无波就这么เ安静呢?他偷偷地跟着无波出去,才知道真相:根本没有孩子愿意跟她玩!他这才意识到เ无波被人排挤了。
脾气犟的人起火来那叫一个暴躁,傅清庭当场抓住几个ฐ孩子问他们怎么不带无波一起玩,那几个小鬼都是人精,眼睛一转,就说:“老四爷,我们可不是玩儿,那是武馆里布置的作业,怎么เ能带一个外人呢。”
傅清庭气得不行,夹着无波就往村长家中ณ奔去,脚๐下生出骇人的热风,惊扰了一路人。
“老四叔,您这是?”傅明睿刚好从武馆那边走过来,就看到傅清庭风风火火地杀过来。
“你回来正好。”傅清庭将无波往傅明睿跟前一举,“我这外孙要进武馆,你看着办吧。”
傅明睿与无波大眼瞪小眼,大眼的的是无波,小眼的自然是……傅明睿收回目光,脸色微赧,不自然道:“四叔,族里的规矩,你也比我清楚,我虽然是馆长,但也不能ม坏了规矩。”
“我就知道你小子不敢做这个主。”傅清庭收回手,抱着无波进去找傅清序,态度坚决,大有傅清序不答应他就要来干一场之ใ势:“老八家的可以,我们家的为什么เ就不行?”
“老八家那是特殊……”傅清序看了看无波,说,“你要当着孩子的面说这个?”
傅明睿赶紧让傅朝颜把无波带进去,留下他们三个男人在厅里商量。
傅朝颜牵挂着这件事,没心思哄无波,就让傅聚颍๓带着无波去,傅聚颍正乐得没人跟他说话,牵了无波的手往自己房间走去,给她看自己้刚到手的玩具。
“帆帆这孩子也挺好的,一起学学也没什么เ吧。”傅朝颜随口说道,又问旁边正在看电视的傅聚澜,“你们应该不会对吧,又不影响你们。”
“我们?”傅聚澜莫名其妙地看过来,“跟我有什么关系?爷爷说可以就可以了,谁能说什么。”
“话也不是这么说。”傅朝颜又有一丝担忧,村长不是那ว么好当的,做任何事都要公平公正,不能ม有任何偏颇็,行事上更不能有违祖训。
“我觉得也没什么,反正多她一个不多,少她一个ฐ不少。”傅聚澜满不在乎地说道。
傅朝颜觉得好笑,明明这孩子才十岁,可偏生有时候要装出一副老气横秋的样子,可有时候又比小儿子还拧:“你真心觉得好?”
“没什么不好啊,”傅聚澜转头看回电视,继续说,“到时候让芝兰表妹一起过来呗,正好跟她作伴。”
傅朝颜一愣,傅聚澜说的芝兰表妹,是傅明睿亲妹妹的女儿,小姑子嫁给了外地人,明里暗里提了好几次想让芝兰回村里习武的事,都被公公以族规为由拒绝了,如果老四叔这次成了,按小姑的性子还不得闹回家来?她越想越害怕,赶紧过去看他们商量得怎么เ样了。
傅聚澜看着他妈那心急的样子,摇摇头,继续看他的电视。
无波自然没能进武馆,不管傅老四好说歹说,愤怒忧伤,甚至还玩儿了一把“你不同意以后就休想我从你家门口走过”小儿脾ຆ气,都被傅清序以坚定而强悍的村老大身份压住了,人在古平村,哪能不受压呢?最后他只能愤然地将正在和傅聚颍玩单脚๐斗ç鸡的无波提起来就走,还不忘放下狠话:“你不让进馆,你孙子以后也别想找我们家无波玩。”
傅老四这句话本来只是一时气愤,没想过别ี人会放在心上,可结果却十分意外——
傅聚颍很气愤,四大爷怎么这么过分,不让人入馆的人又不是他,四大爷怎么比他还无赖?
傅清序和傅明睿夫妇则先是一愣,继而惊愕,傅明睿不解地问道:“无波?波浪的波?明心的孩子不是叫帆帆吗?怎么会叫无波?”
“你小时候还叫石头呢,ไ就不给我们无波有个小名?”傅清庭哼了一声,低头对无波说,“告诉他们,我们帆帆叫什么?”
“江上无波,一帆风顺,帆帆叫作江无波。”无波大声地说道。
“江无波……”傅清序眼神古怪地盯着无波看,然后与傅明睿交换了一下眼神。
“爹,这……可怎么说?”傅朝颜着急道。
“什么怎么说?”傅清序回过神来,对傅清庭说,“规矩是不能坏的,你呀,就别给我扯东扯西的了,也不要去烦老八,他有什么苦,你还不知道?”
傅清庭嘀咕了几句才肯离开,无波隐约听到什么“就知道欺负我,当年坐上皇位的可是老四,可不是老八&qut之ใ类的。
傅聚澜一直观察着自家大人的脸色,自然看出他们听到江无波大名之后的古怪反应,特别是傅朝颜,慌乱中有一丝急迫,似乎是牵扯到什么重要的事。
就连傅聚颍都注意到了,他扯了扯傅聚澜的袖子,偷偷问道:“哥,叫无波很奇怪吗?”
奇怪,怎么不奇怪?一直都很奇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