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见母亲落泪，思及我日日殚心竭虑，无人真心关怀体贴，再压抑不住委屈，与母亲抱头痛哭。等我们哭了一阵，安岚扶住母亲劝道：“长姐膝下有儿子一女，是有后福的。母亲方才还说是长姐和八皇子的大好日子，怎能如此哭泣？快将眼泪擦了，莫要咱们临别的时候反惹长姐伤心。”
予泽从他头顶拿下我的手双手握住，郑重道：“儿子明白，这后宫里不仅是子以母贵还有母以子贵。母妃为ฦ儿子做的已๐经足够了，之后就是儿子为ฦ母妃挣得体面荣耀，母妃且安心等着。”我欣慰的微笑，牵着他继续行走：“你皇兄资质平庸，常引得皇上不满。但是你需谨记，他是皇上长子，中宫嫡出，太后的亲孙子和亲外孙。母妃知你聪慧用功，于念书一事上优越他很多。这种优越，皇上乐่意见到，母妃也乐意见到เ，但是太后和皇后未必欢喜，你可明白？”
端妃自是明白的我用意，她与我结盟的初衷，也是为着予泽来的。又说了几句，端妃起身告辞。我看她嘴唇翕张，似乎ๆ有什么话要说，便问：“姐姐还有什么要教导妹妹的，便一道说了吧。”
她的眼神化作笔直的食指，几乎是大喇喇的指着我的鼻子怀疑我在其中做了什么勾当。我沉下面庞，浮ด出一丝冷笑，慢悠悠的道：“菀昭仪这话问的好生奇怪，本宫既ຂ不是惠妃也不是你，如何知道惠妃为什么เ不待见你？菀昭仪问错人了罢！”
“真的？”诗韵不敢置信的反问一句，又自己拍了拍额头，自我打趣道：“瞧我，夫人既说是真的，自然就是真的。”顿
小妹圆碌碌的大眼睛精灵古怪的偷瞄着我，见我形状，摇曳着手中的诗集，脆ะ声叫道：“我要告诉娘去！”我心慌意乱，扑上去抢。小妹调皮的吐了吐舌，引着我满竹林的乱串。银铃般的笑声响彻我的回忆，还有那透过竹荫的细碎的阳光斑点下，引动春潮的遐思。
我迎着三月仍带着凉意的微风眺望天际，陷入沉思。我从未将回宫后的甄嬛放在眼里，即使她十分得宠，即使她野心勃勃，但我从她回宫的一瞬间就牢牢的握住了她的命门——通奸。
笑了一阵，安岚蹙眉有些忧愁的道：“有您护着，我们姐妹在夫家的日子还算舒心。但长姐如今已经是夫人之尊，娘家却没有得力的兄弟帮衬，妹妹常思及此，就很为长姐担心。”
玄凌握着徐燕宜的手，眼圈微红，道：“朕是天子，一言九鼎，怎么会是哄你？燕宜，你快快好起来吧。”
“李贵人最胆小不过，怀孕之后连宫门都不出，好好的怎么就小产了？”
我以为胡蕴蓉跌了这么狠的跟头，晋康翁主会进宫来找太后伸冤求情。而晋康翁主也确实进宫了，但她只是来探视帝姬，对胡蕴蓉的事却三缄其口。
胡蕴蓉仔细看了两眼，坦荡道：“认识，他是臣妾宫里洒扫的粗使内监。”太后听到เ，撇过头，斜ฒ靠在凤座上，似乎ๆ不忍再听。皇后喝道：“大胆昌昭仪，你指使永昌宫内监，偷渡天花痘毒入宫，谋害二皇子，你认罪不认！”
周源垂着眼皮，捧着茶杯，道：“昌昭仪被坏了身子，不能ม再孕。而老奴听说，昭仪娘娘身边的井如良是晋康翁主ว荐进宫的。”我眨了眨眼，望向他：“你是说，昌昭仪已经知道自己不能再孕的事？”
眉庄拿食指戳我额头，“你这妮子，都做过母亲的人了，孩儿来了快四个ฐ月了也不晓得。”复又握住我的手，语气里带着浓浓的担忧和庆幸：“我昨日在棠梨宫听到เ你怀孕了四个月后怕的几乎ๆ晕厥过去。你也忒不小心了，天花猛如虎，若是你……可怎么是好！”
“小宁子打小就跟在宝哥儿身边，今次受难也是因为ฦ宝哥儿的缘故。无论本宫作为宝哥儿的母妃，还是宝哥儿作为小宁子的主子，都不能放弃小宁子，看着他夭折。”山丹和小顺子等人，都停下手中ณ的活计，静静听我说话，“你们为了本宫和皇儿舍命服侍，本宫和皇儿也不会坐视着你们被感染而后弃之不顾ุ。”我环视一周，掷地有声：“本宫许你们不离不弃，不丢下任何一人，不放弃任何一个感染了天花的人，一同平安渡过天花！”
小钱子道：“端妃敬妃和当时也在场的昌昭仪。”我想了想道：“皇后身为ฦ中宫，端妃敬妃手握协理六宫之ใ权，都是去得未央宫的。但菀贵嫔才诞下龙凤呈祥，皇后就这般张扬搜宫，只怕菀贵嫔将来怀恨在心。罢，本宫就不过去了。绘春到เ了，只推说本宫正在小睡。”小钱子应下。
卷丹劝道：“娘娘这许多年都遵守着规矩，偶尔不去，皇后娘娘想必不会怪罪的。”若是平时不去，皇后端着亲和的假面，或许不会怪罪。但玄凌昨日在我这里歇息，我今日便托病不去请安，便十足透着炫耀和示威的意思。届时不止皇后，其他嫔妃心里都是要犯嘀咕。
周源看我眼神，已经明白我的所思，道：“请娘娘谨慎，她未必对咱们没有防备之心。”我瘫坐在床上，一夜心惊肉跳后，长久处尊养优的身体有些酸软无力。“本宫明白，累你与本宫奔波一夜，你先下去歇息吧。”周源答应着，躬身退下，顺手将门关上。
从前年少，经受不住这样漫漫孤寂长夜，发了狠的想，臣妾要学以前的华妃，做那后宫最最得意之人。但是，”我露出认命的无奈和浅浅的哀伤，“终臣妾这一生，只能ม有宝哥儿一个ฐ孩子。这样，臣妾独霸着皇上能有什么意思呢？这漫漫长夜多了，也就习惯了。习惯了，也就不觉的难熬了。”
我看着她饮过茶后，随意的掩在宽广衣袖下的手，抿唇微笑。这样的手，可不是做过粗活的人能有的。眉庄不明其中ณ机锋，打趣儿道：“你们两ä个，一见面就相互吹捧，忒臭美了。”甄嬛敛了笑容道：“我可不是吹捧陵容。”她理了理衣衫，郑重屈膝向我行福礼，“甄嬛出宫四年的日子，多谢湘妃娘娘一直以来的关怀和资助。”
心中ณ念头百转千回，耳边听到太后淡淡道：“徐婉仪命星犯上，但哀家的孙儿却是无辜的。竹息，你挑些赏赐，亲自去玉照ั宫一趟。代哀家看看哀家的孙孙。”竹息是太后身边最得太后信任之ใ人，便是皇上皇后遇见了，也要叫一声“姑姑”。有她亲自去，后宫自可以辨明太后的立场。我再以此事说事，请玄凌过去转转，或许徐婉仪这一胎就能平安产下。
四月初，太后旧疾复发，皇后也遭受头风困扰。司天监夜观星象禀报玄凌，太后和皇后病体，乃ี是因危月燕冲月所致。而这“危月燕”指的自然是徐燕宜。玄凌下令闭锁玉照ั宫宫门，让徐婉仪静心养胎直至生产。
玄凌目视李长，李长亲自带着喜儿和宝莺出去挑人。我想了一想，请示道：“虽然消息能及时封锁，但长杨宫戒严，如此大动作，臣妾恐怕会令有心人起疑ທ，打草惊蛇。皇上与臣妾是因臣妾心疾而至长杨宫，因此臣妾想请皇上使人宣扬长杨宫戒严乃是因为ฦ臣妾心疾是人为，所以皇上震怒，下令彻查长杨宫，以放松歹人戒心。又，皇上饮食衣着事关重大，从来是重重把手。今日被奸人得手，臣妾忧虑是皇上亲近之人所为ฦ，请皇上派人暗中看守仪元殿，以便于太后皇上皇后查证。”玄凌看了我一眼，阖上双目，道：“许。”
四月初八，我惊诧的看见傅如吟与皇后有说有笑，并在昭明殿呆了整个儿上午。我托了托下巴，知道皇后已经动手了。果然，皇上留在傅如吟宫里的时间越来越久也越来越频繁。我有些好奇傅如吟怎么笼回了玄凌，也有些好奇皇后在里面动了什么เ手脚。然而，映月生产的事必须我事事精心，件件过问。实在□乏术，那点儿好奇心也被忙碌磨平。
诗韵指着李长被风吹起的衣摆道：“有风，”收回手指了指我和映月徐嫔及她自己，“有花，”再望着亭外的白雪皑皑，“有雪。”故意遗憾稻口了气道：“可惜天色微黑，凑不成风花雪夜啊。”玄凌大笑，大手一挥，豪爽道：“朕与你们共等天黑！”
怔怔的除了会神，我收起淡淡的自伤，又恢复成平日那个波澜不惊的湘妃，“傅婕妤得宠不过是依恃着她那一张脸，相似是相似了，却没有足够支撑的内涵。先皇后的博才多艺，菀贵嫔的机智解语，皇上岂能从一个空心美人身上寻得？只是聊胜于无罢了。”
回忆软了我的心肠，别ี了诗韵我对喜儿道：“翠儿现今的状况，便是重新投靠皇后，皇后也靠不住。本宫知你虽然对翠儿冷言冷语警惕防备，却一直没有忘记和她从小长大的情谊。”喜儿张口欲分辨，我拦住道：“本宫知你的忠心，否则ท本宫贴身事物怎容许你经手？
九月初一，三年一届秀女大挑。皇后强撑着病体与玄凌一起殿选，拢共选出五位秀女。而其中一位名傅如吟者，明艳多姿，其面庞有五分肖似甄嬛。乾元十二年前的老人们乍一见到，俱都绷不住波澜不惊的面庞，直以为重见甄嬛。
我在床上躺了五日，宝哥儿每日在姬宁宫和长杨宫之间来回奔波，倒累的他这个小人儿消เ瘦许多。玄凌见我郁郁不乐，也时常寻了空闲来探望我。我拉了他的手道：“眉姐姐自……一直淡淡的。清心寡欲久了，就有些辨不清。皇上别与她置气。”企图以眉庄假孕旧ງ事，唤起玄凌的愧疚。
我看他萎顿的样子立刻雄了，连忙道：“宝哥儿还小，再大些读书也不迟。”玄凌皱眉瞪我：“还小？朕三岁识字六岁启蒙。朕像他这么เ大的时候已经开始学习四书五经了。区区一篇《三字经》也背不好，哼！”
玄凌伸手扶起胡蕴蓉道：“蕴蓉表妹可愿与朕同行？”胡蕴蓉喜不自胜道：“是！”我站在一旁，掩口笑道：“天降祥瑞乃ี是天大的喜事，皇上也别忘了表妹这个带来祥瑞的人才好。”玄凌亦含笑望着我道：“那ว容儿以为ฦ如何奖赏蕴蓉表妹？”
蹲下身，捏了捏宝哥儿的肉嘟嘟的腮帮，“小馋猫儿，去了太后宫里，除了你干母妃和太后及竹息姑姑，其他人给的点心不许随意吃。”宝哥儿人小鬼大的点头，双手背在身后，学我道：“……别人没有碰过的点心不可以吃，别人给的礼物，让小顺子接，我不可以直接拿。母妃，孩儿都记住啦！”
我注意到玄凌微挑的左眉，知道今夜第一个侍寝的便是这其中ณ一个了。平下唇畔ึ的弧度，突然想起来道：“今日臣妾遇上了原浙江知府江大人的侄女，是今届选进来的江贵人。臣妾从江贵人那里得知江知府任期已满，已经回京叙职等待新调任。臣妾曾得过江大人的恩惠，想在皇上面前为江大人求个ฐ方便。”
我一直没有插手朝政之事，起初是因为我没有获宠，获宠之ใ后是没有足够的家世支撑。现在我和宝哥儿更是托庇于太后，她是最厌恶后宫干政的。我不敢以情义แ二字为由á为甄家求情——我承受不起失宠于太后的风险。
若我没有宝哥儿，我完全可以向皇后投诚，保住我的荣华富贵。可是我有宝哥儿，悫妃前车之ใ鉴犹未远去，我与皇后只能ม对立。甄嬛突然怀孕，皇后完美的计划出现意外，给了我在没顶ะ的压力下喘气的机会。
玄凌厌恶的哼道：“她年轻？容儿不过比她大三岁，信义仁厚人品端方。朕看着她是心胸狭窄，喜爱挑唆生事！”我微微勾起嘴角，新า人虽然目前尚不足惧，但是功臣之女还是少一个ฐ得宠的好。嘴上道：“皇上说但重了些，祥贵人承担不起。”
华妃豁然起立，抓住我的手道：“你究竟知道什么？！”我吃痛的叫了一声，华妃松开手，仍是紧ู紧的盯着我。我却不直接回答，转而说起别的事情，“乾元十四年，恬嫔、菀贵嫔、我三人皆有孕，但是恬嫔、菀贵嫔先后小月，皇上便时常来我宫里坐坐。偶有一次睡眠之中，我被胎动惊醒，听见皇上说梦话‘是上苍惩罚朕吗？因为ฦ朕亲手杀了自己的孩子？’
终于，宝哥儿的揪住我衣袖的小手松开，他已经睡的十分香甜。我慢慢的为ฦ宝哥儿褪下大衣裳。将他放入小床上掖好被角，吩咐芸娘仔细看顾ุ。我挺直背脊，重新า挂上柔和的笑容，一路慢行至浴房。
玄凌进来时，就看见我捧着信伏床大哭。唬了一跳，连忙扶了我的肩，道：“这是怎么回事？谁给你委屈受了？”我见是玄凌，连忙起身行礼。哭的一嗝一嗝的。玄凌扶着我的胳ฑ膊不给我伏下身，道：“究竟是怎么เ回事？”
宝哥儿十一个ฐ月了，已๐经能熟练的喊母妃、父皇、皇祖母、菀母妃。也能扶着桌腿颤巍巍的自己้站立起来。甄嬛越发频繁的出神，我偶尔也会有些忧心。玄凌将甄嬛送来无梁殿三个月了，外面夺权之战已经开始了吧？汝南王经营了几十年的军权，能被玄凌谋夺成功吗？
翌日，七月初ม一，玄凌举办宫宴。遣了使者向太后请安，使者回来禀报太后身体康健。玄凌大喜欲厚赏太医。我含笑举杯，道：“太后身体好转，除了太医功劳之外，还有一个人有功劳呢。”玄凌疑惑道：“谁？”我言笑晏晏：“皇上竟把惠姐姐忘了吗？”
我掐了一朵野百合拿在手中，漫漫道：“我是一宫主ว位，有一宫事物要处理，又要照顾ุ宝哥儿，还要侍奉皇上，再每日来太后宫里侍奉太后，哪有那许多精力？也显得不诚心。与其几处不讨好，不如像现在这样四五日去太后宫里一趟，得个受太后庇护的意思也就行了。”
出了御书房，被寒风扑了脸，满腔的喜意才稍稍退却了些。安比槐那ว个人，读书读得傻了，治国的本事分毫没有，吃喝玩乐่仗势欺人倒是无师自通。原先他权利ำ小才未出事，如今权柄大了，不知道会折腾出什么幺蛾子来。更担心他仗着我和宝哥儿的名头在外胆大妄为，牵累我们。
似乎察觉到เ我注视她的目光，甄嬛举起酒杯向我示意。我微笑的向她点头，饮下杯中酒水。甄嬛见了，妩媚一笑，仰头大口喝干，其间风情愈见成熟ງ，俨然已是一个深宫贵妇人。
傍晚，菊清进来禀报道：“皇上将杜良娣打入了锦冷宫。”我松了口气，虽进了冷宫也算是保住她了，于是道：“杜良娣身边可有人伺候？”菊清道：“只一个杜小主带进宫的侍女愿意追随。”我点头：“人说树倒猢狲散，杜良娣如今遭逢大厄，却仍有侍女跟随，可见世上还是有真心的。”菊清也感叹道：“也不枉杜良娣看重她一场。”
太后也得了消息，竟比玄凌知道的还清楚些。知道安芳仪生的艰难，险些母子皆去，正数着佛珠念佛。见玄凌满面春风进来，不禁笑道：“皇帝大喜。”玄凌给太后请了安，笑道：“同喜，同喜。”
竟当真起身离席，在凉亭外站定。低头敛容，忽的甩开宽广的衣袖，再抬起的脸上笑意盈盈，从容而自信。下腰、扬袖、转折、反仰，衣袖翻飞之间肆意挥洒着火辣热情。旋转、跳跃，俯身，扭腰，一袭碧绿的衣衫与青青草地相溶，透着绿的活力却带着夏的火热。
这些事情一时三刻也不能ม排查清楚，皇后略停留แ了一阵，免我明日请安，被宫女们拥簇着回了昭明殿。玄凌却留下来陪了我一天。晚上菊清伺候我洗浴时，轻声道：“竹锦姑姑不再岚意楼里。”我闭着眼睛道：“这样的大事，她的确需要向太后禀报。你们装作不知道就是了。”
抬手抚平玄凌微皱的眉头，带了丝雄道：“皇上日夜兼程的赶路，回宫后一刻也不得闲，又处理了大半日的事情，嫔妾已经嘱咐了他们准备热水，皇上沐浴后就歇了吧？”玄凌点头，由小顺子引着向浴室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