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山粗中有细,瞥他一眼,道:“煜哥儿欢不欢喜倒不打紧,只要四爷欢喜了,也就是了。”
江桢舌尖麻木,喉头喷火,说不得只得举杯饮了。烈酒先是在口中ณ一凉,继而将一股火线带进肺腑中。爽快倒是爽快了,可也麻得说不出话来。
若连儿子都教导不好,又怎么有胆识从皇明手中夺得老大一片疆域?
小女孩一忽儿从墙头下去了,少顷,后面一扇小门打开了,蹬蹬蹬跑出来几个人,为的正是那女真小姑娘。她穿着一件海天霞色碎花洒金织锦旗袍,罩一件素白绫貂皮出锋的旗装坎肩,用的白色珍珠做扣子;年纪幼小,不过十一、二岁年纪,因此不曾穿着花盆底的旗鞋,只蹬了一双鹿皮靴子,眼睛极大,水灵灵的,倒是女真人里面罕见。只见她跑到江桢面前,也没气喘,瞪了眼睛道:“你这南蛮子,为何拿了我的东西不还给我?”
西山与马三三一齐点头。两种都各有风险,说不上哪个更危险一点,不过也无甚区别,他们不会有选择的权利。
江桢瞪他一眼:“你又知道甚么?尽乱说。”778๖8小说网
“皇帝嘛……其实谁来做都是差ๆ不多的,如果皇帝本人没有什么统治者的特质的话。比如宋徽宗,如果他不是皇帝,那么他一定会成为一位伟大的艺术家,而不是以国破家亡而被记载在史书上的可怜人。”
管家大叔皱皱眉:“真是混闹!四爷定是等的着急了。”话里似乎颇为责备江桢耽误了时辰,早不赶晚不赶,恰恰走到半路被人堵了路,只能绕道。
朱由郴道:“小雷,你也坐吧。”他微微蹙眉,身后一名锦衣卫小旗为他打着扇子——天气渐渐炎热,虽然邻近几条街的尸体早就搬运出城焚化,可那ว股子死尸的味儿,总是挥之不去。
江桢一时犹豫,不知该如何回答。这位爷毕竟年幼,再聪明,也多少还是有点不通世故的——宝芝如今身份尴尬,最好还是不要问。便沉默了一会儿,方道:“宝芝已经好多了。”
宝芝躺在床上,听见门外脚๐步声,又听小绿请江桢进来,急忙拿帕子盖住脸。
信王蹙眉:“皇上如何能在这里待着?”大步进了殿。
朱由郴皱眉:“西山怎的还没来?”
小婢十分不忿:“既ຂ然有办法脱了贱籍,那为何四爷不娶了小姐呢?我们小姐一心挂念四爷,你也不是不知道”
进了门,青衣小厮上前磕头,道:“请大爷上楼ä。”是一个大园子,起了**座小楼,想来原本是某个ฐ大户人家的园子,亭台楼阁都极是精巧,客人倒不多,楼台上觥筹交错,丝竹清远,歌声袅袅,鲜少有粗鄙的调笑声。-====-
转天他将信送去朱府。朱由á郴不在家,一个眼生的丫鬟收了信,送他出来,道:“江大人慢走!”她耳边明晃晃的丁香金耳环在腮边轻轻摇晃,衬着漆黑的眸子,俏丽ษ可人。
朱由郴又拧一把她脸颊,“小蹄子,那ว颗留给你穿个坠子,可好?你可得天天贴身戴了,莫要让她们几个瞧见了。”
“爷,你身子刚大好,天天出出进进的,可要小心些,仔细吹了风,回头又抱怨头疼。”
江桢依样抓起一根排骨撕咬,果然入口香脆,十分别致。
“骑了马来的,你现在雇了车,我们的马怎么办?”江桢甚是不悦,他素来不喜下人自作主张。
朱由郴面露厌烦:“汤药吃了几个月,再吃就要死人了,不找他。我听说京里有洋人的传教士会医病,你叫睡睡去寻了他来。”
安平忙取了五云轩白印花纸的双拜帖递上:“宁远守备江桢,求见朱四公子。”
江桢个子生的高,身形稍嫌偏瘦,没穿军装,着了竹青暗花锦袍,戴一方แ雪白马尾纱九华巾,用玉鱼儿缀了,脚๐下一双牛皮靴子。因了天气冷,又披了件出锋大氅,打眼望过去,真是一表人才,姿态风流。他相貌本不算俊美,尤其江虮子刚见过容貌清秀的吴三桂,可若是自家主子长了吴家小子那ว样一张脸,未免过于失之柔弱,不大像个爷们。
江桢见江虮子拎了食盒站在一边,道:“手里拎的什么?你先不跟我去,下午我要是着人来取东西,你看着他们运送,可要小心些。”
江桢只带了马三三一人前去,他骑了马,马三三捧着礼盒,胯ç下一口大青骡,二人出门而去。
富喜道:“听说京城里来了娇客,指明要见我们大人呢。”
江虮子鄙夷,“压根不是‘听说’,分明就是好不好?”他最烦恼蠢人,尤其一个时常出现在他面前的蠢人。
厨子去做饭了,虮子说再杀一只小生鸡红烧,厨子头一摆,一瞪眼:“你方才怎么不说?一并都洗了出来,也省得要现忙活。”
江虮子便将食盒里洗好的小生鸡拿了一只出来,“反正还要过一会儿呢,你先做饭,我叫富喜再杀一只搁里,不就成了?”
富喜好说话,一听他吩咐,便转身去隔壁院子杀鸡。
厨子摇摇头,“虮子,你就会欺负他。”
江虮子束着手,望望天色,命小厮又起了一个炭盆。
宁远城中建有行馆,专供京城来人等用途使用。此时行馆中ณ刚安置停当,吴三桂站在厅内,满脸好奇的看着随行人等静默忙碌。
吴三桂身量尚不足,面容确实有些过于清秀,不大有将门虎子的样子,一双眼睛极之清明,见了新鲜物事先不忙着问东问西,安静在一旁้打量,暗暗铭记在心。性情也还算可造,但也因为ฦ年幼的缘故,顾盼之间有些许倨傲。
跟众多寻常十四、五岁富家少年并没有什么不同之处。
朱由郴在主人位上坐了,大丫鬟孋珠拿了一张洒金双拜帖出来,又取了砚台研磨。她手腕纤细,腕上两只金镶玉镯子不住碰撞,叮当作响,煞是好听。吴三桂眼光不由停在她雪白手腕上,少年的心也随着她的动作而摆动,只觉整个身子禁不住的飘荡起来。
朱由郴将拜帖写好,命小厮送去辽东巡抚袁崇焕府上。转头见吴三桂匆忙将目光自孋珠身上移开,不禁心里暗笑:毕竟还是个少年。
不多一会儿,送帖子的小厮返回来了,江桢也正到了门口。黑里俏的睇睇早迎了上来,福了一福,微笑道:“江大人万福,奴婢给您道乏็了。四爷正等您呢。”
江桢忙道:“姐姐辛苦。”翻身下马,随手将缰绳递给小厮。
马三三也笑吟吟的下了大青骡,道:“睇睇姐姐这一向可好?”
睇睇不理他,只往前走,引了江桢入内。
马三三碰了一鼻子灰,也不理论,只嘻嘻一笑。
朱由郴此行只带了睇睇并湘云、孋珠三名大丫鬟,另有数名管家小厮,已经算是一切从简,饶是这样,也是小轿数顶,大车一队的排场。
江桢进了大厅,朱由郴一眼瞧见他,微微笑道:“江守备来的倒快!”
“四爷召见,自然什么เ事也顾不得了。”江桢说完自己้都一怔:何时变得如此狗腿了?
朱由郴倒没有表露出不屑,仍是面上带笑,道:“我饿了呢,正叫湘云安排午饭。你待会儿跟我一起吃饭。”又对垂手立在一旁้的吴三桂道:“这位是宁远守备江桢。”
吴三桂行礼:“在下是祖游击的外甥,吴三桂。”他尚是白衣,只能自称“在下”。祖氏是辽东世家,他神态多少还是有些倨傲。
江桢点点头,“果然是英雄出少年。不知可有表字?”
吴三桂忙道:“江大人唤我长白便可。”
湘云进来回禀道:“四爷,可传午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