婉婉心里不大舒坦，“大晚上的，一个女人往男人房里钻，不知道害臊！你瞧见那ว个沙夫人长得什么模样了吗？好看吗？”
她说行动方便，回身对铜环和小酉道：“瞧瞧这么เ多人呢，不要紧的。你们在家等我，不许乱跑，看好庭院。”
他转身就往里面去了，一副不容置疑的决然态度。婉婉没法儿，看他立在桌前倒弄茶具，屋子的门窗洞开，其实也没她想象的那么尴尬。她略踌躇了下，还是迈了进去。
铜环束手无策，去了南苑衙门，请王爷来长公主府想辙。宇文良时得到消息，手上的事全扔了，赶到她寝殿的时候见她披散着头发，两眼哭得又红又肿。他一惊，忙把左右都摒退，自己้打了热手巾，上来给她擦脸。
大家都说着场面话，但气氛多少有些尴尬，外人看来可不就是王爷为了维护长公主，拂了老太妃的意儿嘛。
婉婉被他说得哑口无言，他谈情说爱怪腻歪的，讲起政局来倒头头是道。她开始反思，是不是自己过于自私，从来没有站在他的立场上设身处地过。毕竟大邺有八位藩王，皇帝和朝廷单单盯住他，把他弄得不堪重负，究其原因，就是因为ฦ南苑有钱吗？
她回头吩咐小酉：“你去找找大爷，我上坡顶晒太阳去。”说着摘下禁步提起裙门，自顾自走开了。
太妃只是笑，拉她在南窗下落座，打发庶福晋们去张罗午膳，才和她低低道：“我也做过姑娘，你的心思我知道。男人家，泥猪癞狗似的，又不相熟，凭什么叫他们近身。究竟是夫妻，又不是他们的奴才，全由着他们的性子来。”说着一顿，朝外面看了眼，见儿子在廊上徘徊，转而又道，“可我还是得劝你一句，他唐突是他不解人意儿，你骂他打他都犹可，千万不能ม记恨他。你瞧瞧他，十八般武艺都用上了，现在是无计可施了，苦巴๒儿的，你见了不心疼吗？话都有说回来的时候，要不是对你太上心，断不会这么莽撞的。他打小实诚，太王爷在时叫他们兄弟办差，别人都知道讨巧，就他丁是丁卯是卯，暗亏吃了不老少。那会儿我就觉得世子八成轮不上他了，可他阿玛那么เ喜欢他，说他是宇文家的麒麟儿……这些年我是疏懒了，打太王爷过世，我心都凉了，也不管外头的事，可你们小夫妻要是合不到一处，叫我这个ฐ做额涅的怎么样呢。”
所以她到เ底还是容不下其他女人，他心里渐生欢喜，因为爱才要独占，不在乎ๆ，自然乐于分享。
她说老爷儿就是太阳，“你们南方人不懂，北京有好些土语，要是没人解说，压根儿听不明白。像你跟人学戏呀，师傅说你‘唱早了’，就表示调儿起高了。还有天桥上的把式，没什么手艺，靠一张嘴挣嚼谷，这也有个ฐ名目，叫‘平地抠饼’。”
她眉心忡忡，美丽的人，不论怎样的表情都是生动的。做儿子的病了，当爹的一心两用，确实有点不上道。可是他管不住自己的眼睛，总是有意无意向她那边瞟，一来想辨别她是不是还在为他昨晚的孟浪生气，二来确实惊艳于她的美貌。
“这可怎么办……外头出事儿了，还得殿下亲自瞧瞧才好。”
她推他，可是他就像块石头，任她怎么使劲都岿然不动。她咬着牙说：“放开，我不要枕着了，你满嘴没有实诚话。”
他忙不迭点头，“对、对，正是《列子》。均于术，则可内得于心，外应于器；均于技，则可聆高山流水，响遏行云……”
婉婉听他说了这么多，木讷过后豁然开朗，“你是怕我容不下两个ฐ孩子吗？”
铜环道：“咱们这一个月全在水上，圣旨都走陆路，这里的人应当比咱们先知道。我只听见点儿皮毛，说什么王爷有福，前脚尚了长公主，后脚大姨ถ子当上皇后了。”
太妃对未来充满信心，婉婉却左ุ右为难。孩子们来晨昏定省，本来是应当，她不好说什么。但是宇文良时跟着凑热闹，这就不大好了。
他们从门上进来，她站起身相迎，打量新媳妇的眼神充满了欢喜和满意。
他把她的枕头摆正，轻轻拍了下，“一路舟车劳顿，别熬着，睡吧！要是有话说，躺下也是一样。”
客气里透着疏远，她不会满脸娇羞扭扭捏捏，和别的新娘子完全不一样。不一样好，他仍旧心满意足。
铜环问过她的打算，因为出降前接二连三遭遇打击，要嫁的人处心积虑，自己的哥哥又有拿她当探子的意思，她在夹缝里生活着，怕她不堪重负。
婉婉站起来，对他深深肃了肃，“既ຂ然没有旁的吩咐，我就回去了。您这殿里烟太大，对圣躬无益。着人开开窗吧，没得窝住了，人久待不好。”一面说，一面退出了北池子大殿。
音阁是个无关痛痒的棋子，她知道。他们说不上谁利ำ用谁，充其量狼狈为ฦ奸罢了。如果南苑王果真这么厉害，借她个胆子，她也不敢直剌剌供出他，所以她换了个ฐ话头旁敲侧击：“你不愿说，我也不逼你，只问你一个ฐ问题，你中秋进京来，最初ม是谁的主ว意？”
他一瞬似乎找不到话题了，沉默片刻才又道：“殿下出降的一应事宜，全都由臣亲自打点，绝不叫殿下受半分委屈。臣……以往有不到之处，对不住殿下，还请殿下恕罪。”
他拱起手来向她作揖，“我是外姓藩王，在长公主面前，其实应当自称臣。长公主与臣是君臣之别，臣绝不敢违逆长公主。”
她笑了笑，“我想上那儿瞧瞧他去。”
皇帝愣了一下，“给朕绣的？”拿起花绷看了一眼，“绣个荷花？”
太后在南窗底下坐着，面前的地毡子上跪了一片人，连肖铎都在内。她看见这情景有些怔愣，只听皇太后长长舒了口气，“原来是这么回事，你也是的，早说多好，不至闹得今天这样。验身就罢了，验出来也是打脸，既然话都说开了，人就赏你吧，你一天在值上受累็，底下人都置宅子娶亲呢，不短你一个。”说罢站起来，揉着额头道，“早早儿收拾了出去吧，留下不成事，叫人说嘴。”
到底答不答应，她也拿不定主意，但她知道一点，他和肖铎一样，是个沉稳可靠的人，这就够了。
第二天醒来头昏脑胀，外面鸟鸣啾啾，隔着薄薄的纱幔，看见杏树的枝桠斜伸过来，影子在高丽纸上轻颤。
真是可气得紧ู，这么待她，想必是个薄情的人，可是对长公主，竟又变得一千一万个体贴。桌上那盒吃食都放馊了也舍不得扔，从江南带来的一对泥人收拾了再三才托她带进宫去，交给公主，讨她欢心。
铜环搀她上登道，走了没几步听见堆秀山后传来吃吃的笑声。她当时有点好奇，循声过去，刚ธ过转角就看见浮碧亭里有两个依偎的身影，一个是原本应该坐在御案后的皇帝ຓ，一个是音楼那位理应循规蹈矩的姐姐。
婉婉闭了闭酸涩的眼睛，把被子扽高，盖住了自己的脸。做公主ว并没有想象中的快乐，她的烦恼那么เ多，全都憋在心里，有口难言。
英雄救美，救完了终须一别ี，她等着相送，自己也要离开这里。然而他并没有要走的意思，在她偷看他的当口慢慢回过眼来，视线对上了，竟隐约有些腼腆，一点没有刚才那种气定神闲的做派了。
不讨喜，甚至令她反感，但是人到了面前，又穿着朝廷的官服，薄面还是要赏的。
那些王妃是神人，对她凭空长到这么大感到非常惊奇：“才几个月未见，长公主出落成个大姑娘了！”
婉婉这些年听惯了这种事儿，似乎大邺的男ç人都以尚主为人生目标，不免感到无趣。那个南苑王给她留下过满目惊艳，但是细想起来总和肖铎重合，除了眼里那圈金环让她难忘，其他的，也仅仅是风过无痕。
“当皇帝，就得拿亲人的性命做代价吗？”婉婉事后问铜环，“你有没有觉得生在帝王家，并不是什么幸事？”
早ຉ料到了，都不是好相与的主儿，可是肖铎ດ这么不讲人情，实在令她感到寒心。她气涌如山：“我统共两个信得过的人，厂臣也要把他们抓走？”
婉婉心头又一蹦，“这是谁胡说，王爷怎么能像夜叉呢……”犹记得她在寝宫里的高谈阔论，自己้心虚，按捺不住红了脸。
五七满脸愕然，“奴婢也不知道哪里出了错漏……”
婉婉进慈宁宫谢恩，恰好邵贵妃也在，见了她唇角浮起寡淡的笑意，大概ฐ还在为先前的那件事不痛快。
他含笑望她，“自然是给殿下。”
皇后坐上抬辇，心满意足去了，婉婉思量不出所以然来，稀里糊涂回了毓德宫。
小酉嘟็囔：“太后也真是的，嫡亲的兄妹，还避这倒灶的嫌！”
她起身到门上迎他，他给她送衣裳来，端端正正叠好了，两手平托，姿势庄重。见了她，璨然一笑，一点也不觉得难堪。
她伸手接过来，不大好意思，“多谢你。”回身进屋，他自然也跟了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