表姐一不做，二不休，拿出一双高底木屐。安疆ຆ颤颤微微踩上去后，如同站在两只小板凳上。一点钟内，你想当红军，就穿着它们好好走。不想当红军了，就到厨房摘菜去。表姐说完就去算她的麻将账。
应春草冷笑道：“我这人水平不高，可记得说起革命道理，马克思一个大贡献就是搞清了谁养活谁的事。为ฦ什么这个大是大非的问题，在病人和医生当中就谁都不提了呢？”
卜珍琪知道自己应该适时接话，填补起这充满爱护的空白。可是，她顽强地沉默着，直到司长很自然地接着说：“第二个ฐ选择是你自己้走。我下去，粮草未动，底下就有了防范。你目标小，轻车简从。但人生地不熟，又是女孩子，我有些不放心……”
周云若极快地回答：“真的？程老师，我愿意一试。”
周云若抢先说：“我第一个报名。”
老男人说，不用谢。以后若是遇到了我，要免费。
医生说：“想通了？”
鹿路说：“我和你做伴，我也不介绍。”
陪着先生到国外读书，程远青含辛茹苦，放弃专业，抚育幼女，打工助学。丈夫埋头读书之后，回家能ม吃到真正的手擀面和茴香馅的饺子。丈夫戴上博士帽的那天，正式宣布和她分居。程远青呆若木鸡，记得当时正在厨房里倒番茄酱，好像并没有听到玻璃瓶子落地的声响，遍地已๐是猩红泥泞。
政委一下子没听明白，反问道，把什么换回来？
副军人很简短地说，女娃ใ。
政委在舞曲半截叫停，让第一次组队的女兵们再次下场。应眉走了，安疆第三次留แ在场外。
到了互相找舞伴的时刻，安疆看到เ副军长推开了正好跑到他跟前的女兵，四处睃巡ำ。安疆ຆ再愚钝，此刻๑也猜到เ了副军在寻找什么。安疆简化了对他的称呼，下意识地想到以后可能会常常提起他。副军用侦察过无数敌情的目光飞快扫描，走到เ正和另一位首长跳舞的应眉面前。那位首长看到เ副军之ใ后，就把扶着应眉腰肢的手松开，举到เ右眉梢，形成一个军礼ึ。他可能是师长吧？安疆想。简短交谈之后，师长离开了，落寂地走到一旁้，点燃了烟。副军和应眉跳起舞来，旋转着，从舞场中ณ心向边缘漂移，很快安疆就看不到他们了。
安疆终于意识到了自己永远的劣势。她不漂亮，没有秀丽的身材，平凡甚至是丑陋的。
舞会后，应眉总是很忙，或者说，应眉不忙，可总是处在待命状态。副军有空，会派警卫员和雪白的战马，来接应眉。应眉不能ม和大家一道去菜地劳动，她不能ม满面尘土一身粪肥气味去见副军。应眉也不能和大家一道吃饭，副军只有在吃饭的时间才有闲暇，很愿意请应眉吃饭，让炊事员炒应眉最爱吃的腊肉豉鱼。副军一定要应眉吃很多，如果应眉吃得不够多，副军就不高兴。应眉饭量窄，如果在女兵训练队吃饱了，到เ了副军那里，就吃不下多少饭了。
第三十七章
没有人来接安疆谈心。安疆ຆ很自卑，觉得那些被请去谈心的人，比自己要革命得多。后来，舞会也很少开了，大多数女兵都有人来接她谈心了。
安疆和应眉的谈话，也越来越隔膜了。应眉和副军谈话的时间，要比和安疆谈话的时间多多了。应眉说，安疆，我把你的事跟他讲了。
安疆装ณ作不懂ฦ，说，他是谁？
应眉说，你知道你还问。咱们俩好不容易才找到เ一个说话的机会，你要是这样，我就不和你说了。
安疆慌了，说，我有什么事？我怎么自己้都不知道？
应眉说，我知道你的心。咱们坐过一个ฐ闷罐火车皮，又坐过一个汽车大厢顶。
我不愿自己้走了，留你在这里……
安疆抓住应眉的手心说，你要到哪里去？我不让你去！
应眉说，我就要到副军那ว里去了。我走这条路，你也要走这条路。我已和副军说了，叫他找一个好军人，职务高一些……
安疆到了这时，才明白了谈心的核心内容。她原本抓着应眉的手指，这会儿握住了应眉的手腕，说，应眉，你不是还要作医生吗？你怎么还没看过一个ฐ病人，就先成了人家的老婆！应眉，你别ี骑他的白马，你别吃他的豆豉腊肉……
应眉说，安疆，我一直把你当成小妹妹，现在才知道你该是我的姐姐。
应眉是队里第一个ฐ出嫁的女兵，副军派人把应眉和她简单的行李一起拉走。应眉泪水涟涟，说训练队就是她的娘家。班长提出是不是给应眉开个欢送会，政委说不必。班长说，大家在一起这么เ长时间，还是很有感情的。再说，应眉嫁给了副军，这是队里的光荣，又不是嫁给了国民党。队里不开，班里也要开。
政委严肃地说，队里坚决不开。班里也不能开。这是纪律。
班长不服地说，关心爱护革命同志，还有错吗？我不懂。
政委并不说明理由，神情坚定。他半秃的头顶几乎ๆ全秃了，面色晦暗胡子茂盛，好像打更的老人。
安疆没有送应眉任何结婚的礼ึ物，一是女兵几乎没有属于自己的私产，物品全是发的，凡是安疆有的，应眉都有。二是安疆可惜应眉，还什么都没有学，什么都没有干呢！安疆ຆ故意躲着应眉，让应眉找不到和她告别的机会。等到เ应眉惆怅地走了，夜里安疆大哭一场。安疆在被子里面哭，眼泪把被头湿透了，感觉很渴，从通铺上悄悄坐起，走出宿舍门，想到เ炊事班找点水喝，走到空旷的院子里，也许夜色清凉，安疆突然不那ว么急切地想喝水了，在院子里一个人走来走去。
午夜的戈壁风，以它不变的钢๐硬，戳着安疆ຆ的皮肤，刺入她的骨骼。安疆ຆ感到เ从未有过的孤独。她听到了很轻很轻的脚步声，走到她身边，吹气如兰。她想这是应眉，应眉从副军身边跑回来了，看望自己的老朋友，找回自己้的医生梦。
她猛回头，看到了政委。
政委说，安疆你为什么不睡？
安疆很失望。她不想碰到任何人，但她碰到了她最不希望碰到的人。尤其令安疆奇怪的是，政委为什么会吹气如兰？后来她知道了，政委正用一种名叫“留兰香”
的牙膏刷着牙，看到一个身影在院中彷徨，顾ุ不得吐出牙膏沫，白着嘴唇过来。
安疆说，我要喝水。
政委说，你在这里站半天了，并没有喝水。
安疆ຆ说，又不渴了。
政委说，回去睡吧。
安疆说，我睡不着。
政委说，和应眉有关吧？
安疆不答话，几乎要哭出来。
政委说，这才刚ธ刚开始。
安疆听不懂，说，什么刚刚ธ开始？
政委说，分别。
安疆说，谁和谁分？
政委叹了一口气说，所有的人。
安疆说，我要当护士，当得上吗？
政委说，那是以后的事。现在去喝水，然后睡觉。
政委保留各种各样的纸笺，那是首长要在何时何地见到某女兵的便条。有些写在正规信笺上，更多的是写在日历甚至香烟纸反面，政委一律妥为保存。
劳动的担子越来越重。庄稼菜苗大家一起种下，你不能ม让田地荒芜。留下来的女兵本来就不漂亮，繁重的劳动更让她们黧黑而瘦削。
有一些女兵坚决不从，通常是她们遭遇的首长太年迈，或是丑陋粗鲁。女兵们会哭哭啼啼，严重的甚至寻死觅活。政委出面，首先和首长沟通，政委会说，首长，还有很多很好的女孩子，您要不要再参加一次舞会？……通常被拒绝的首长条件不是很好，女兵伤了他的自尊心，不接受换人的建议。组织要求政委这边做工作。政委说，他可以服从，但不能催。附带条件是在他的工作没有做通之前，请首长不要再来训练队。如果不能ม依他，就请组织另派高人。组织当然知道，在军区所属范畴之ใ内，再找这样一个政策水平高，谙熟女兵心思的干部，难于上青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