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美挂了电话。
“啥也不想干。混日子。”
蒋小雯说：“一个朋友。”
武征途说：“好，不瞎叫，其实也不是瞎叫。你不喜欢就算了。我有重大新า闻播报，柳婷已经回国了，现在北京，准备回母校山南大学任教，昨天辗转托人联系国内的同学了，第一个要找的就是你。我已经把你的联系方式告知联系人了，估计柳婷马上就会跟你联系的。”
“以前就听熊主任说她没什么亲戚。”
李国栋比她回来的还早。
“选妇女标兵。”
也许当年那样死乞白赖地把蒋小雯追到手里是一个ฐ错误。不可否认，娶ດ了蒋小雯，曾经给李国栋的脑门上增添了几许光晕。这不仅让李国栋在全班的男生面前倍感自豪，更让他以及他的父母在他们那个ฐ小山村里倍感自豪。一个山里娃，能ม够从城市里娶一个ฐ媳妇回来就够有“能耐”的了，还娶ດ了一个念书念那么เ多的博士媳妇，那就更有“能耐”了。
“你这个人！这几天是怎么了？昨天那ว样子没把我吓死！你是不是低血糖？没去医院检查一下？”
“什么事？你说吧。”
像有一盆凉水兜头盖脸地浇灌下来，蒋小雯的脑子嗡地响了起来。她努力地定了定神，茫然地翻弄着那几张名片，她猜测这些名片当中是否有那个女人的一张。她判ศ断名字，似乎ๆ都是男人的。但在一张名片的背后，她现了一组数字，一组奇怪的数字。没什么规律，却整齐地记录在那ว里。
蒋小雯用毛巾蘸了凉水，在两只眼睛上敷。敷一敷，看一看，巴๒不得那两团红肿迅消下去。一会儿到单位去让快嘴的小白看见了，准得让她大惊小怪地嚷嚷一阵。
刚开始的时候，蒋小雯会打电话过去问，日子久了也懒得开口。有时蒋小雯觉得他不回来吃饭了，干脆少做点，他就偏偏回来吃了。只好餐餐都多做，却是餐餐剩ທ饭的机率大一些。
蒋小雯骑车到自家楼下，人先上去把买来的一堆菜放在家门口，又返回楼下搬自行车。
李国栋想自己้当初来到เ这省府大楼里，看似拣了个ฐ大便宜，其实也未必。也许自己根本就不适合在这样的大楼里混，也许自己根本就不是一块做官的料é子。
李国栋在蒋小雯的家里也从来都不把自己当外人。大口吃菜，大口喝酒，在饭桌上谈笑风生，和蒋小雯的父亲频频干杯，讲笑话，说故事，是饭桌上当然的主ว角。他打心眼里感激岳父母，把自己优秀的宝贝女儿嫁给他这个大山里跳出来的穷小子，他无论如何也不能ม让老两口感到后悔不是？
蒋小雯说这话的时候，本是无心无意，没有任何所指。那边的李国栋却反应强烈，心底早咚咚地敲起了小鼓。一面假装没事、故作镇静、却又急于表白地对蒋小雯说：“看就看呗，啥暧昧不暧昧的？”一面迅开机欲把那些绝对不能ม让蒋小雯看到เ的短信给删掉。
她只能安静地躺着。当一个人困顿ู劳累需要睡眠又能倒头即睡的时候，这个“躺着”的动作实在是一种至高的享受。可是当一个人渴望睡眠却不能进入睡眠的时候，这个“躺着”的动作就成了一种酷刑。蒋小雯浑身的骨节都处于酸软困乏疏松状态，像浸入水中而逐渐沉没的一块海绵，那种难以名状的痛苦是没有失眠经验的人所体会不到的。
她是怎么走到武征途的车跟前的，她不知道，她没有知觉、没有意识。
在她恢复知觉、恢复意识的时候，她已经坐在一家茶社的一间雅间里。木墙，木地，藤桌，藤椅，砂壶，砂杯，白色蕾丝窗帘低垂，暖融融的阳光斜斜地射入，罩着窗台上一束素า洁、典雅、大气又不失妩媚的马蹄莲插花。她盯着那束花，缓缓从失忆中ณ醒来。
“请喝茶。”对面的武征途一改往日西装革履的职业装束，一身浅蓝色棉质休闲装出场，他微笑着向蒋小雯做个手势。
“谢谢！”蒋小雯点点头。
“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以前听黎美说过你喜欢马蹄莲，所以我专门找老板换了插花。”
“谢谢！”蒋小雯不好意思地再次道谢。
“我没什么事，就想和你随便聊聊，不介意吧？”
“不介意。”
“你好像有什么事？刚才脸色很差。”
“没有啊。”蒋小雯遮掩。
“你不方便说就算了，我没有别的意思，我只是希望你快乐！”
“谢谢！”
“你别跟我太客气，老是‘谢谢’、‘谢谢’的，这一阵你都谢我几回了？你这么客气，我都不好意思跟你说什么了。”
“好，不客气，你想说什么？”
“其实也没什么，就想随便聊聊。”武征途迟疑一下，“我知道我这个人以前留给你的印象很一般，是不是？我好像听柳婷流露过这方面的意思。你别笑我，我那时候可没胆量像现在这样约你单独聊聊，就只能从柳婷那ว儿打听点儿你的什么消息。说来也是，大家都觉得我这人嘴皮子溜，能说会道，能言善辩，可一点儿也没用到正经地方。你说有哪个ฐ青春年少、情窦初开的男孩子遇到自己心仪的女孩子不敢流露、不敢表白？明明心里喜欢得要命，可就是说不出口。说不出口，人家怎么能知道你的心迹？你说我那个时候傻不傻？也就一句话的事，可就是不敢说。为ฦ什么不敢说？因为自己的心理太脆ะ弱、太稚嫩，害怕遭受拒绝、遭受失败，不想承受痛苦、承受失落，所以宁愿一个ฐ七彩的梦一般藏在心里，也不想把它轻易打破。可是，你舍不得把这个梦打破，你想把这个梦一直做下去，可能吗？明显是在自欺欺人。最终眼睁睁地看着自己喜欢的女孩子被别人抢走，梦彻底破灭，干着急没办法，那个难受的滋味实在是难以用言语形容。而且这种失败在很大程度上是由于自己้的无能、懦弱和不作为ฦ而造就的，你不知道我有多么的恨自己。真是没出息到家了！”
武征途捶捶自己的脑袋，接着说：“一件事成功与否，如果自己尝试过、努力过，失败了也会心服口服、了无遗憾；如果因为害怕失败而不做尝试、不做努力，那么เ那种因失败而至的痛苦和遗憾ย就会伴随终生。我现在是深深地体会到这一点了。这些年我在南方，基本上不跟同学联系，远离旧日的一切，那种失落和遗憾似乎ๆ远离了我。可现在我回来了，又回到同学们中间，那旧日的一切就历历在目起来。我那个时候真的是太傻！太没出息！为什么就不敢表白呢？为什么就那么脆弱呢？一个ฐ男子汉大丈夫没一点勇气跟自己้心仪的女孩子说出自己้的心里话，你说这人活得有多憋屈？我知道我现在说这一切都无济于事，没有任何意义แ，但不说出来，我心里憋得慌，四十岁的人，黄土埋半截，还不敢跟自己昨日心仪的人流露一下心声，不也忒懦弱了？哈哈，你可别ี笑我……”
武征途突然不好意思起来。
蒋小雯听着，在心底验证了黎美做出过的论断。但她不知道说什么好，就帮武征途续一下茶水，说：“你别说那么多了，喝茶。”
武征途说：“谢谢。今天我总算是勇敢了一回，把憋了很多年的话说了出来。要是以前也像今天这样勇敢就好了。在这一点上，我非常佩服李国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