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香书稍晚一些时候接到一般所大学录取通知书的是敬毛。他是一个ฐ月前高中毕业，参加完高考后回家的。小伙子一回村，就告诉大家，他已考上了大学，表现得那ว么自信，甚至连住校的行李都没带回，只等着一接到大学录取通知书，就直截把行李，托运到大学去。不错，六年的中学生活，完全改造了敬毛的性格，使他和从前在家时不一样了。他不但继承了老梁家人骨骼硕大的基因，长成一个ฐ孔武有力的男ç子汉，而且给自己塑造了一个老梁家人所缺乏的清醒的头脑，同时摆脱了爷爷去世后，在他心底紧箍了十年之ใ久的负罪感，成为ฦ一个思想敏锐，勇敢自信的知识型青年。因为学会了从不同角度看问题，使他认清了从前那ว种遭受父亲的训斥、全家人奴役时逆来顺ิ受的性格，纯属残酷的现实，强加给他的一道无形枷锁，同时，他还弄明白了，爷爷根本不是他害死的，凶手同样是残酷的现实。这种认识一经形成，敬毛心里不但排除了负罪感，而且滋生了一种莫名的报复心，这种心态促使他痛恨一切现实存在的事物，利用一切机会，泄心中的愤懑。在学校，他曾偷偷砸碎教室窗上的玻璃，点火烧掉老人家和蔼的画像，从中寻得一点报复后的畅ม快。他以受骗者的态度，抵制当局颁的所有法令，觉得那些法令制度，只不过是一些骗人害人的把戏。但当政府颁布了恢复大学招生考试制度时，他就愉快地报了名。
“根本不清楚，”香书显得挺急切，“那到底是怎么เ回事呀？”
招财心不在焉地走进考场，在坐下之前，甚至忘记了今天来这里干什么。考场里坐着三十个年龄和她相仿的考生，渴望通过这次得来不易的机会，补偿革命斗争给他们耽误的时间。考生们个个表情冷漠、沮丧，像正在倾听法官对自己宣判的嫌犯，唯有招财显得从容不迫，像来听牧师布道的信众。香书是最后一个走进考场的，仍那么一本正经的死板样儿，像冷漠中却隐伏着一颗雄心的野心家。尽管报考前，饱经沧桑的父亲曾反复告诫：“凭你历史反革命子弟的头衔，就足以让你白费工夫。”但固执的香书仍像当初相信招财不会抛弃他那ว样，坚决地报了名，暂时放弃了高等物理学和导研究，用一个月时间，把自己关在屋里，拚命地复习。
秋天里，梁果复又带回了上吧级的最新า指示，要在黑风口开展反击右倾翻案风运动。在群众大会上，梁果复告诉黑风口人，说“走资派还在走，一些走资本主义道路已๐经走顺了脚的家伙，现在还在党内走资本主义的老路，这些家伙就像磨道里被蒙上眼睛的驴，怎么也不会离开磨道，如果你要是硬拿鞭子揍它，那只能ม使它在磨道上走得更快。”虽然连梁果复自个儿都说不清，这些还在走资本主ว义道路的当权派，指的是谁？但他讲起话来却煞有介事，让人相信，真有那ว么一个走资本主ว义道路的家伙，似乎这家伙就在他面前。
“哦，不用，”香书刚刚开始松弛的心情，立刻又紧张起来。他相信，长期的革命斗争生活，已经把招财身上原本就不太丰富的温柔，完全给吞噬了。香书匆忙捡起放在河边卵石上的衣服，装进洗衣盆，说了句：“我已经洗完了，挺干净。”随后仓皇离开了。
为了考验身边的人是否可靠，梁果复想出了一系列荒唐的考验办法，把周围的人搞得莫明其妙。有时，他会突然指着一只从身边摇摇晃晃走过的鹅，对身边的人说：“这只鸭子真大。”如果这时旁边的人随声附和说：“是呀，这只鸭子真大。”梁果复就会疑心，这样随声附和的人是阳奉阴违、阿谀谄媚的奸巧之ใ徒，不可重用；如果旁边的人以为梁果复看走了眼，纠正说：“不对，这是一只鹅。”梁果复就会疑心，这个人对他不忠，竟敢和他顶嘴，不可重用；如果梁果复现身边还有人不吭声，对他的话表示沉默，就疑心这种人阴险狡猾，不可重用。在梁果复革命斗争的最后几年里，他一直在这种惶惶然中度日如年。
看过批示，梁果复大为扫兴，觉得自己受到เ了别ี人戏弄，浪费了革命的热情，气极败坏地让民兵释放了宇文教授和香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