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两回事，儿子是儿子，婚姻是婚姻，家也是每个女人都渴望的。可我不想再要这没感觉的婚姻了，如果有感觉了，我还会再爱你的，我可以誓。可是现在，我做不到เ。这于家小姐文家郎，想想，也该分开了。再说，我真是太累啦。文北，我累了，知道吗？”
他突然想到了文革中那些最新最高指示之夜，人们打着火把，沿街游行，欢呼雀跃，跳忠字舞，唱忠字歌。也许，那确实是一个ฐ政治狂热崇拜的时代。眼下，盛世太平，可他总觉得有那么一点醉生梦死的味道。
郭华年前从海南把公司搬了回来，仍做老总，家私千万，豪富无比。
“文北，我们还是离了吧，我们的结婚，本身就是一个错误，对谁都是痛苦……如果你不愿意协议离，我就单方面提出起诉，我再不愿维系这虚假的婚姻了，它早已经名存实亡。再维持着，真不知还有什么意思？”她声音哀哀的伤感，平静，但很坚决。
“当然是真想了。”
他笑了笑，没想到郭华会提这么个稀奇古怪的问题，就随口答道：
唐开志默默听着，接过于丽昕递过的茶，抿了一口，把它搁在茶几上。
“有的。”
“别ี说了，人一走，茶就凉，只是房子该修修了。那天，我见有好几个地方，好像又有点漏了。”
“父亲的后事，已经差不多了。父亲生前不是还存了一笔钱吗？父亲也没说咋分，我看，大家也应该算算。俗话说，人亲财不亲，理是理，法是法，趁大家都在，该怎样算，该怎样分，就处理了吧。”
史蒙找做生意的朋友，借了一辆车，一辆灰色的尼桑阳光，穿了一身浅色便装，显得很精神。一大早ຉ，两人就上路了。
“你烦？我都没觉得烦，我不知道你烦啥。人一辈子就这样，你把这事解决了，还不是又有其他事来了。各人吹凉自己的稀饭吧。”说过，不忘又叮嘱一句：“文北，我求你了，我家的那些烂事，你千万别掺和，扯不清楚的，家事都是烂帐，自己忙自己的吧。”
“有些事情，看来有一种历史的延续性。”他翻了个身：“也不晓得，最后会怎么样，真是让人伤神呀。”
这天，她回到家，见桌上有张条，拿起来一看，才知道母亲去看一位生病的老师了。她在房里坐了一会，想起给同学杨丽儿子开的药，还没给人家送去，就锁了门，往杨丽家去了。
夏夏在旁边支起画板画着。本来这幅画的名字叫《父亲的肖像》，没想这画画ฑ好不久，父亲就病逝了。于是，夏夏就在画名上添上了“最后”两个字。事实上，它也确实是父亲最后的肖像。画上的父亲，一副病魔缠身的样子，很衰弱。整幅画透着一股悲怆之气，连父亲那双一生炯炯有神的眼睛，也充满了那种气氛，但仔细看时，又能感觉它的深处，透着一缕不易折断的光芒。
这时，只有一个人的眼神，始终没有变化，漠然地仰望着天花板，他就是身患癌症，处在弥留之ใ际的夏孝俊。
他没喝多少酒，只是有点微醉。夜风掀动着窗帘，不时传进来令人遐想的夜声。听人说，洞房之夜是销魂之夜，是令人激情、躁动、不安份的夜。可这时，文北心里头却没有半点激动，反而塞满了阵阵悲凉。一切来得这样突然，使他防不胜防。
好容易捱到下班，文北一边锁抽屉，一边对陈沂说：“这事，麻烦你暂时给保保秘，行吗？”
“你问问文北，谈了恋爱没有？”
“女人太不幸了。”
“我不需要钱了。”
“我是说于丽ษ昕。”
荷田里，飘着缕缕沁脾的荷叶清香，几只燕飞着。
他望着父亲，心里已猜着是为什么事了。
“我没觉得有什么不光彩的，自己的路，自己走。”文嘉不以为然。
“那么เ你呢，爸爸？”
“是呀，不应该绝望。我听你讲过很多故事，要是……要是……”夏薇妮红着脸道，在他眼前，她始终有点拘谨，随便不起来。或许，这正是初恋的缘故吧。
“你看看，文北，我今天这衣裳，好看吗？”夏薇妮拉住文北的手，心里有些儿紧张，又充满祈盼地望着文北。
“文琪，那ว是什么？”她碰了碰文琪的手。
“能出版吗？”夏薇妮问。她知道，夏夏那几十幅举办过画展和表过的画，图片公司很喜欢，春天里，就把画稿拿去了。
“如果没有它，我们这幢楼，也是够豪华气派的。”郭华说：“可现在，差多啦。不过，再豪华气派，也是人家的。”
林雪艳抬起头来望着他：“你说什么？”她恍惚如梦。
狼脸说：“话不能这样说，我老想，要相信革命形势，形势毕竟是在朝着有利于造反派方面展嘛。现在，社会上有人在跳，想反对无产阶级专政，像天安门广场的那些暴徒，真是蚍蜉撼大树，不自量力。几介跳蚤似的小爬虫，能跳出个啥名堂。高天滚滚寒流急，大地微微暖气吹。老文，已经上了船，千万莫要想下船了。再说，上了船，能下得去吗？要么是与船一块沉入水底，要么是一同拢岸。是沉入水底，还是愿一同拢岸？我想，你还是愿意拢岸吧。”
噙满泪水
程波说：
“怕离开爸爸妈妈……”
“不晓得，人们往哪就往哪吧。”女人说：“又没出过门，天下谁晓得哪儿好呢。”她眼里流露出茫然和忧愁。
“我们哪天才能上学读书呀？”文北叹息一声。
女人惊慌地在黑暗里摸衣裳๙，一边把r房塞进背心里，刚才她还在喂文红的奶，就迷迷糊糊睡着了。
忽然，最后那ว辆坦克的盖顶掀开，从里面站起一个瘦瘦的家伙，凶凶地瞪着眼睛，大声地对公路上的人吼叫。“滚开，你们这些鬼崽崽，过一会儿打炮，小心打死你们！”瘦瘦的家伙，露出半截身子，看来是个头。
文北见蒋国玮不说话，也沉默起来。
透过淡淡的烟，他望着窗外，久了，就走神，一走神，夏家门前的那棵枸树，就悄然地浮现在了他的眼前。枸树又叫香橼，夏季开花，白色。他见过那花，开放的时候，像满树白色的忧郁๗的诗篇，俏丽的花瓣，风起处，纷纷扬扬。
在白色的花瓣间，他又看见了夏薇妮，夏薇妮对他说：
“文北，你以为，今生今世，我们的账能ม清得了吗？不，别说今生，就是来世也清不了。”
文北一惊，就想起曾经的那晚，在杨家坪与夏薇妮不期而遇的情景，他明白，夏薇妮如同于丽ษ昕一样，也是一个昨日的梦了，昨日的梦，是永远不可以追寻的，能追寻吗？而心灵没能清的债，自己仍背着。
那个夏天，他又想起了那年夏天，他去杨家坪的枪炮声和硝烟中寻找父亲。东踞浮屠关，西守大渡口火车站，杨家坪那时是“兵家”必争之地，机枪、重炮、坦克、装甲â车，炮火中ณ，可怜的杨家坪就没留แ下一根好的电杆，一幢没挨过枪弹的房子。废墟上，是流浪的猫狗，觅食的饥饿的老鼠，无家可归的孤独老人。
现在想来，那ว时的武斗组织，其实就是非法武装ณ组织，打着造反派旗号，制造混乱、恐怖，破坏着社会的有序和安宁。如今世界各地，不正到处上演着这样的恐怖悲剧吗？
他还记得，那颗打在自家房顶上的炮弹，炮弹虽然没有爆炸，却将房瓦炸了下来。他还记得母亲被砸伤后，满脸的血。母亲的心碎了，她将那颗炮弹留作了纪念，它一尺来长，铜质，锃亮。那之ใ后，他对弹壳就着了迷，从手枪、步枪、冲锋枪甚至榴弹炮的炮弹壳，都有一种压抑不住的渴望，简直就像是被魔鬼给勾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