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那天去市劳动教养委员会办事，临ภ走时给胡处长留了张名片，她知道他会来电话，今天手机真响了。胡处长说办公室里不方便谈话，说要约个地方见见面。自从图格打死人命在逃后，倩妮好长时间没去蓝岛咖啡厅。她刻意将自己打扮了一下，除了职业女性的庄重外，又添加了几分俏皮。她不愿意让自己的外表接近于党政干部ຖ。咖啡厅还是老样子，顾客挺多。但有一点与以前不同，就是那ว儿的所有职员，见了自己都是一副毕恭毕敬的样子。她明白其中ณ的原因，就是这里的人都知道图格和自己的关系。这让她想起把自己视为ฦ眼中钉肉中刺的李律师和甄律师，自从她们知道自己和图格有交情，特别ี是满街贴着公安局的通缉令，人们看到了通缉令照片上图格那双忧郁๗的双眼后，对自己肃然起敬，甚至包括想在律师协会混个衔的王主任。想到王主任，她觉得他真是一头机敏的政治动物，而且两只眼睛只朝上方看。所有的党政领导都是他追逐的对象。那ว天他手里搓着降压药丸抱怨说，律师在社会上是被边缘化的，别说人大代表，连他妈个政协委员都不给。并说，西方社会的律师地位很高，而中国却不行。周律师早ຉ就评价王主任是选错了行，应当进党政机关，混好了，也能ม混个厅级。可是他爱美人胜过江山，一个ฐ副科级待遇的小干部，色胆包天，竟敢和封疆ຆ大吏抢女人，最后差点儿连饭碗子都砸了。不过王主任的手腕还是很高的，会玩点眼前花，拍拍马屁，现在十佳律师的头衔不是弄到手了吗？那天曹律师又结结巴巴๒地评价王主任说，一个人的皮肤变成了装甲，连汗都不出来当个ฐ什么吧，又有啥用！周律师还牢骚说，律师里谁优谁劣？那是由á行政机关说了算的，老百姓如何能知道这些内幕！在我们这儿干哪一行，都必须得到官方认可，并不完全是市场化运作。别以为ฦ你官司打得好你就能出名，新闻都经过严格筛选，报道律师的事，都得经过司法行政机关的批准。律师不和主ว管机关搞好关系，你永无出头之日。游戏规则根本不是市场规则，而是官场规则的衍生物，所以也没有另辟蹊径的可能。倩妮觉得王主任除了疾病外不应当再报怨什么，他这套打法正适合中国的国情，他该得到的一样也没少。自己在律师里才是个ฐ另类，永远可能都是。为了不和司法局税务局打交道，自己不愿意当律师事务所主ว任，甚至不当合伙人，只追求富裕、自由á、宁静六个字。最让她感到无聊的是，原来以王主ว任为代表的行星体系，几乎对自己是排斥的，可是自打图格的出现，这伙人都转了弯儿，开始对自己้点头哈腰，她觉得，这也是中国律师的悲哀。蓝岛咖啡厅的人对自己毕恭毕敬，因为他们是商人，而王主任那个老油条为什么也对自已那ว样，这太让人奇怪了，他还惧怕图格？胡处长来得很准时，他那瘦瘦的样子一出现在大厅里，倩妮从侧面墙上的镜子里就认了出来。落座后，倩妮问他吃点什么，他只要了一杯绿茶。“胡处长，我们那件事儿，是不是有了什么เ进展？”倩妮看着沉默的胡处长，“不会对我们不利吧？”“事情的态势，显然对王向阳不利。”倩妮说的是“我们”，而胡处长却仅指王向阳。倩妮现了他用词之ใ精准。“能ม说的具体点儿吗？”胡处长抬起头：“我刚才说的态势，是指区委不仅给我们了函，而且是从市里批转下来的，有分管政法的副市长的批示，市局分管局长也做了批示。可我仔细看了卷后，现是事实不清，证据不足，公安分局，包括专案组，在证据上都不扎实……”倩妮眼里的警察就像山大王，是信奉顺我者昌，逆我者亡的人，很多都是浑身匪气，可胡处长文质彬彬，态度和蔼，分析案子客观而准确。她心里也有点愧疚。这件事人家胡处长顶ะ着这么大压力，为你一个素า不相识的人伸张正义，这有点不太合适吧。现在办事儿，正常的事儿不花钱也办不了。医院里的大夫做手术，这种份内的事儿都送红包。到派出所迁移户口，你不请客人家就是拖着不办。可是胡处长这儿，咱们可没有任何表示呀。王向阳家是穷人，他是税务局的小干部，孙小丫是农民，再说他已进了看守所，孙小丫哪有筹钱能ม力？可是这些话，你跟人家说得着吗？想到这儿，她从自己的提包里取出一万元，原来是准备寄回老家的，早ຉ晨刚从银行取出的，她连信封一起递过去。“胡处长，王向阳家挺困难，他现在又进了看守所，妻子是农民不是太富裕，这里有一万块钱，钱也不多，胡处长，你先拿着，请弟兄们坐坐。”王处长没接，“你是小看我呢吧？”倩妮一笑，“不是，不是，胡大哥，我想请你和嫂子吃饭，怕你们没时间，干脆你代表我请她吧！”“不必了。王律师，我为你办这件事，并不是为了钱。市公安局法制处人很多，但懂ฦ法的并没几个。年轻人都不爱下功夫。领ๆ导信任我，把我放到这个位置上，是让我为这么大个公安局把关的，所以我必须忠于职守。还有王向阳他们那个区里，有个ฐ副区长，长得很像毛主席，前几天他去我们处指手画脚，就像是在演电影。在他的眼睛里只有权力没有法律。”倩妮想起来了那个大背头，嘴角左侧也有个ฐ痣的人，那天她和周律师去专案组送手续，准备会见，专案组的人说区领ๆ导不让见，就是姓郝的区长。当时的情景历历在目，倩妮问：“王向阳的案子不涉密，为什么不让见？”像毛主席的人背朝他俩，“不让见就是不让见，还用和你们解释？”周律师急了，“怎么你们不执行‘六部委’的规定？”“毛主席”一下子转过身，大手一挥，还真像后来在电影里看到เ的检阅红卫兵场面中ณ的动作：“谁是六部委？把它给我叫来，看看它算个球！”周律师火啦：“六部委，我能ม叫来？六部委是最高人民法院，最高人民检察院，公安部，国家安全部，司法部，全国人大法制工作委员会……这些机构我能叫动？”“毛主席”脸色一变，“别拿这些吓唬人！告诉你吧，那ว些部门也是共产党开的，不是国民党开的。不让见就是不让见！”胡处长说，那个ฐ郝区长，手里拿着有市长和局长签字的文件，拍着我的脑袋说，抓紧点儿，判他两ä年，可不能在监所外执行，啊！我说，卷还没看呢，等看完卷再说吧。郝区长一听就毛了，喊着说，区里有函，市长和局长有签字，你还看什么เ？他停顿一会儿，“在这些人眼里，法律就是政府收拾老百姓的武器。他把我们当成他们的擦屁股纸，可是他想错了，我是国家的警察不是谁家看门护院的。如果王向阳够上劳动教养，该咋办就咋办，如果不够，从我这儿，他是绝对过不去的，除非你把我拿掉！”听到这儿，倩妮只好将信封里的钱收了回来，“那您觉得王向阳到底够不够劳动教养？”“哈哈，显然不够。先是那个饲料厂仅仅和村委会签了个合同，村委会还是被罢免了的，他们却没有土地证、开工许可证等法定文件，其它的审批手续更没有。区里为了追求经济指标，不经批准就开工ื。他们说王向阳聚众扰乱社会秩序，说的就是村民阻止施工的事。“建饲料厂，引进资金十几个ฐ亿，这是好事儿，但你必须ี依法审批，那是有程序的事，企业仅仅和村委会签合同哪行？再说，就算你是合法施工，你必须证明王向阳有‘聚众’的行为。卷里只有两份笔录，是给村民做的。笔录里不但没证明王向阳指使他们去工作闹事，反而证明他劝阻过村民闹事，就凭这点儿东西，就要劳动教养人家两年，还不准监所外执行？这样做不公平，也对王向阳太不负责任。“另外，还有其它一些小毛病，例如程序不合法什么的，挺多呢，咱就不纠缠那些事儿，光是饲料厂施工ื是否合法的问题，你就解决不了呀。”倩妮问：“那您准备如何答复他们？”胡处长抬起头，“补充材料é，补齐了也不能劳教。根据有关规定，如果材料补齐了，应该直接报检察院批捕，然后起诉，报劳教是不对的，不合法。”倩妮走在春光明媚的大街上，看着忙忙碌碌准备年货的人们。她心想，春节没到，可春天却先到了。今天离过年只剩几天了，自己还在为王向阳的事奔波。但是她心里很激动，因为自己毕竟办了一件大好事。律师事务所的外地人差不多都走了。王主任虽然家在外地，可他今年不准备回去。据小毛说，几天前他夫人来所里大闹过，说是现他和别的女人有关系，大概是指甄律师。所以他今年是有家难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