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今天细雨绵绵。倩妮从小就讨厌这样的天气。下雨天里，相对感觉好点儿的，是那种瓢泼大雨，一是哗哗地叫人畅ม快，二是它不会下个ฐ没完没了。倩妮穿着睡衣站在床前，望着淅淅沥沥的雨落在水泥地上冒着水泡，又变成细细的溪流，想着今天该做什么。她一想起律师事务所里闹哄哄的样子就心烦。这么久ื了，她都没能力给中国的律师下个定义แ。那天下午她和曹律师坐在茶馆里探讨一个ฐ案子时，才现他几乎不会写字。她看着他举着一支笔，就像举着根撬棍，哆咚嗦嗦地放不到纸上时，她急忙抢过来帮他记下了他需要的地址。十分贪杯的曹老兄，醉眼惺忪地告诉倩妮，他的律师资格是花了两万块钱买来的。他前言不搭后语地告诉倩妮，这两万花得值！他说，他只用了一个月时间就挣回了四万。他案源多，可从不出庭。他揽回案子让别人办，他给活动关系。老曹的公关能力无人能比。倩妮望着渐渐变小的雨，想到今天必须ี见老曹，他说有个大案。电话响了，她一看来电显示，是林法官。电å话里传来林法官兴奋的声音：“是王律师吗？我是xx法院的小林。王律师，今天你有时间吗？咱们能ม不能见见面。”倩妮打心眼儿里喜欢林法官。他不仅相貌英俊，而且人品也端正，业务能ม力也众群，上次去河北执行保全，他表现不错，在紧急情况下，他指挥若定，他有很好的素า质，挺全面的。他约自己见面，那得去呀，再说哪个律师敢得罪法官呀？她急忙问去什么地方见面，林法官说蓝岛咖啡厅。倩妮用最快度梳洗完毕，拿出那把小花阳伞，撑起来就跑出楼道。从院里到大街上足足有一千米远。她举着伞一溜小跑来到大马路边。一到雨雪天气，搭出租车就生困难。她大约站了十几分钟，才有一辆出租车停到她的身旁้，从里面下来一个中年男子，骂骂咧咧地付了钱，呯地一声把门关上。她坐到车上，拐了好几个弯，到了耶稣教堂。教堂对面就是蓝岛咖啡厅。这条路上人很多，路旁有各种各样的商店和茶楼ä歺馆，总是熙ກ熙攘攘，还有许多小摊贩在吵闹。倩妮刚ธ下车，给司机付钱时，就看到马路对面的大玻璃窗后面那张英俊的脸，远远地看到เ桌子上还摆着一大堆食物什么的。林法官看见自己了。他一脸灿烂的笑容站起身隔着玻璃和自己招手。她三步并两步朝大门跑去。两只手紧紧握到เ了一起。倩妮现，林法官抓住自己的手好久没放，过了正常握手的时间，似乎暗示着某些让人说不清的意思。倩妮下意识地抽出了自己的手。“王律师，我今天约你来，是告诉你一个ฐ好消息，我今天刚办完辞职手续，我也下海啦！”林法官兴冲冲地说。“什么？你辞职了？”倩妮惊得目瞪口呆。“嗯，就是辞职了！”“为什么เ？”“不为什么。我就觉得当法官没意思，太受约束。”林法官平静地说。“哎呀，对啦，不好意思啊，我只知道你叫林……法官，你全称是……”倩妮红着脸问。“没事，没事，我叫林冲。”“林……冲？这个名字好象挺耳熟啊。”“对。《水浒》里有个豹子头林冲，就是受高太尉诬陷，最后火烧草料é场，被逼上梁山那个林冲。当年我父亲最爱看水浒，最崇拜好汉林冲。所以，就给我起了这么个ฐ名字。“哦，这个ฐ名字好，挺响亮的。”倩妮边点头边说。“名字嘛ใ，就是个符号，就是称呼，叫什么都一样。”林冲望着倩妮说。“对，就是。”刚ธ才林冲握自己้的手时出现的异样，叫倩妮有点儿心神不定。“王……小王，我约你出来，没别的意思，就是想和你探讨探讨，看看有没有合作办点儿事儿的可能性。”林冲喃喃道。倩妮心里热乎乎ๆ的。“林，林冲，叫法官叫惯了，一时还有点儿改不了口。你说说怎么个ฐ合作法？”“嗯……你听说司法部最近下文，要放开法律服务市场吗？听说啦？哦，我下海ร，就是为ฦ了当律师。具体讲，就是找几个志同道合的人，大家齐心协力，办个律师事务所，趁年青干它一番事业。”林冲情绪激昂地说。倩妮犹豫一下，“林冲，我还没有律师资格呢！下个月开考，我报了名。”“啊？你不是律师？”林冲明显有点失望，“我记得你业务很熟啊，而且，而且，你好像是哪个名牌大学毕业的。”倩妮看着大玻璃窗上形成的水帘和教堂外冒雨在那ว儿叫卖的小贩说：“就取得律师资格的事儿，我敢吹个牛，我今年一次就能考上。让一个爱学习的人来看，那不是什么太难的事。”“好！有雄心大志。现在没资格也不要紧，今年考上不就有了。你觉得你们那个所怎么样？”林冲问。“我觉得……我觉得不太好，可以说是一般般吧。”倩妮想过这个问题，但一时也不知道如何评判ศ优劣。“我说的好不好，就是说是有没有前途，有没有展。”林冲猛地一抬头。“小王，你看，我要了这些东西，主要是两份早ຉ点，还有两杯咖啡。你看，光顾ุ说话了，先吃点吃点儿。”倩妮呷了一口咖啡，没甜味儿，原来是忘了放糖了。她用小匙，盛起一块白糖，放到杯里搅和搅和，又喝了一大口，现都有些凉了。“林冲，你现在联络了几个ฐ人啦？”“几个？你是第一个，肯定还得再找几个。”“你把法官工作辞了，我看也有点可惜。”“可惜也没办法，在法院，我表现很好，上上下下我处得都不错。如果坚持下去，过几年以后，我肯定能提拔，先弄个庭长什么干干，不是没可能ม。”林冲用筷子夹起一块牛肉放到嘴里，说。“律师可跟街上的小贩差不多，各方面都没保障，一旦有个病，有个灾的，那就一点儿招儿也没啦。”倩妮望着外面渐大起来的雨说。她看到林冲夹肉的手有点儿抖。“林冲，你刚ธ才问我的问题我多少有点想法了。你问我现在呆的所怎么样是吧？我觉得不行，先国资所就不行，体制ๆ有问题。”倩妮想起周律师的那番话。“其它机制也不行……”“对。小王，”林冲嚼着肉说，“咱们是年轻人，为什么要听那帮老家伙的？他们的想法和咱们有很大的差别。他们的想法和做法都是党政干部的老一套。可是现在社ุ会变了，已经和以前大不相同。”他沉吟一下，“世界变了，中ณ国能不变吗？这是哪个人都说了不算的。有些学者断言，中国的中产阶级数量如果达到城市人口的百分之三十，中国就会生根本性的变化。”“你是说中国会生大的变化？”倩妮吃惊地盯着他说。“目前大概还不会。中ณ国经济增长的度，据说是美国的七八倍，这说明中国经济在良性展。这是改革开放带来的结果。但中国不是完全的市场经济，再说经济体制和政治体制并不十分协调，现在能ม展，说明两者还是适应的。如果有一天政治体制的弹性到了极限，不能再容纳经济的膨胀，那么经济展就停滞了。”倩妮望着这张英气逼人的脸，心里动了一下。他可真聪明，真是有才干。他的观点冲破了那些陈词滥调，也不受官方宣传的影响，他是个独立思考的人。她在内心深处将林冲和王涛做个比较，她觉得王涛๙朴实无华，对人体贴入微，也很有亲和力。可林冲是个才子，虽然接触不多，可是他的能力十分明显。他是事业型的人，对婚姻家庭并不特别在意，只追求事业的成功。王涛๙比林冲更适应环境，突然她想起老曹说的王涛是个花儿匠的说法，花匠……他说得太离谱了吧。“中ณ国社会很快会生变化，”林冲又捡起了刚才的话题。“中国的中ณ产阶级，也就是年收入四五万元，到เ四五十万元的那帮人，一旦壮大起来，达到城市人口的百分之三十，或者他们控制的资产达到全社ุ会财富的百分之三十，中国的社会结构将生变化。他们的政治诉求将决定中国政治的去向。现在他们占的比例还不到刚才说的百分之十。如果哪天达到或过百分之三十，中国的社会性质，将生质变，可能完全少变成西方国家那ว样。”林冲慷慨陈词。“林冲，你说的事情太遥远啦！”倩妮提醒他说。“遥远是遥远，可它迟早会生。我是说中ณ国最终要被市场经济改变掉现有的一切。党政干部ຖ有什么เ意思。中国的法官和外国不同，也就是党政干部。天天就等着提拔进步，麻烦不麻烦！”林冲抬头看看屋顶ะ的吊灯说。“林冲，法官的位置多叫人羡慕，享受公务员待遇，又有权，下海后可没这些啦。”倩妮故作惋惜地说。“法官是公务员，可公务员你说最麻烦的是什么เ？是开会，真能把人烦死。我当律师就是为了摆脱这些个ฐ麻烦。”林冲盯着屋顶说。“林冲，听说法官是很肥的呀！”倩妮做着鬼脸说。“是很肥，可那ว是受贿，是违法犯罪呀。现在腐败已经成为一种文化啦！”林法官深有感触地说。“我进法院时，想进步，想提拔，不想沾那些事儿，想让自己้活得干净点儿，可是做不到。因为所有的人都认为ฦ吃请收礼是正常的，天经地义的，你拒绝这些，说明你装孙子，是不正常，大家孤立你。你说说，这不是成了一种文化是什么？”倩妮望着这张消เ瘦而又有点苍白的脸，觉得他蛮可爱的。他说的“腐败是一种文化”，好像别人也提到过，对，就是周律师提过。他懂ฦ得东西真不少，而且还挺关心时事，是个有思想的青年。“林冲，你的理想就是当一名律师？”“当律师怎么啦，我觉得挺自我的。”“你是当法官的，不知道律师的艰辛，实际上……实际上这个活儿很不好干呢，很受气的。”倩妮回忆着自己的种种经历说。“自由á职业有它自己的特点嘛。小王，你到底愿不愿意当我的合作伙伴？”林冲问。“愿意。可是现在表态是不是早了点儿？”倩妮望着林冲说。“不早，什么时候都不早ຉ，我等着你。”林冲的手从桌子底下抓住了倩妮的手。“哦……”她有点儿意外，五秒钟็以后，她抽回了自己的手。“咖啡挺香的。”她红着脸说。“好，咱们说定啦，你取得资格后就到我们那儿，如果取不上也到我们所来，我会等着你的。”林冲认真地说。“哦，对了，我看你们那个大胖子王主任像个傻瓜，他怎么能ม当主ว任呢？”“什么？那你可看错了，他可不傻，他十分老到，是个ฐ社会油条，他和司法行政机关的关系可不一般，他在幕后控制着很多事情。”倩妮说。“他靠什么？就靠那身肥肉？”林冲眯着眼睛问。“靠什么เ，我也说不清，反正许多人的律师资格是他给弄上的。不过……不过他不办案，每天就是请客拉关系，我也看不出他是怎么挣钱的。”倩妮说。“那他就有点儿道行啦。不过律师资格对你来说又不是问题，你依靠他什么呢！”林冲低着头说。“好吧，让我再考虑考虑。”倩妮收拾了一下小手提包，“那我就先走啦，你看雨也停了。谢谢你的宴请，我先走啦。”他和她握握手，她出了咖啡厅。教堂的铁栅栏门开了，人像潮水一样涌了出来，大多数是老年人，互相搀扶着走上马路。大铁门两ä侧，站着十几个残疾人，地上还躺着一个没有四肢的小孩子。倩妮好奇地望着不断ษ涌出的人流，心说这儿这么火啊。来时她不知道林冲有什么急事，也可能ม是好事，所以搭的士来的，可现在，为了省钱，她得坐公交车回。她四处张望，想找到公交站点的位置，无意之中，看见在大玻璃窗里的林冲。她看到他正一往深情地看着自己。她心里涌出一股热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