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倩妮第一次办案，是以律师身份办的，那是在考上律师资格以前。每年四五月份，是律师事务所和律师注册登记的时候。这个ฐ阶段，司法行政机关收回了所有律师的执照。其实执照ั平时并没什么用处，只有进看守所会见嫌疑人时，是岗楼里的武警战士要认真核对的物件。年检期间所有的律师都没有了执业证，这时会见嫌疑人须由律师协会开具证明方可入内。律协小赵管介绍信，他也懒得亲自填写，扯下一张递过来了事。这样她就可以工工ื整整写上“律师xx、王倩妮”。她在填写自己้名字时，心曾狂跳一阵。那是件强奸案。嫌疑人是专业散打运动员。羁押地是个县公安局看守所。那里看管得也不像市看守所那ว么森严。看守所设在一座破红砖院套里。四处杂草丛生，尽是工业垃圾，蛮像一个废弃的旧ງ工厂。不管咋说，大院外还划着一条白色的警戒线，但已经被人的脚底磨得模模糊糊。她和章律师一个戴秀琅镜的半大老头子来到เ白线前，等了半天没人搭理。倩妮紧张得东张西望，“有人吗？”章律师大吼了几嗓子，从上面墙上探出一个戴军帽的脑袋。这是一张稚嫩的黑脸，细细的脖ๆ子。小战士从墙上放下一根绳子，绳子头儿吊着一个大铁夹，笑着说：“把你们的手续夹上！”十分钟็后两人进入看守所。里面设施ๅ简单，而且所有的办公用品都陈旧不堪，走廊的墙上挂着一张黄的白布，上面整整齐地贴着十几张照ั片，看来这就是全体监管人员的留แ影。传达室里坐着个ฐ老警察，看外表像有八十岁，可她又一寻思，哪有那么老还不退休的？老警察用树根一样的手接过律师事务所的介绍信和律协的介绍信，把两张纸放得远远的看了五分钟。“老警官，该配付老花镜了吧？”章律师打趣地说。“你给钱呀？”老警察抬起头盯着章律师问。“那ว能用几个钱？”“少一分也没人卖给你！”老警察没好气地扫了一眼倩妮。然后就像个说了句精彩话想得到表扬的孩子似地得意洋洋。他翻开登记薄，仔细找着那个ฐ叫特木其勒的疑犯。会见室是间小房子，大慨不到十平米。律师会见室和其它办案单位的提审室明显不同，一是空间小，二是设施也比人家差。不一会儿，从走廊那ว边传来脚镣声，哗啦哗啦很慢但很响亮。小个ฐ子白头看守员带过来一个大高个，太高大了，足有一米九o。倩妮好奇地看着这个强奸犯，心里并不害怕。令她奇怪的是，现在都什么社会了，还有犯这个罪的？不过《犯罪心理学》里说过，犯强奸罪的有一部分是变态人格，并不完全是一般的性饥饿造成，所以，无论多么开放的社ุ会，性多么自由，都有人犯它。嫌疑人叫特木其勒，是散打队的种子选手，十九周岁，一脸的孩子气。他很拘谨也很腼腆。因为他身高马大的是武术家，犯的又是重罪，所以戒具用的也比较特殊。脚๐镣是用非常粗而又沉重的铁棍做成，没垫任何东西直接带在脚๐腕上，皮肤被磨成鲜红色。嫌犯低着头，把眼睛埋下边，就像一个犯了错的小学生面对老师的训斥一般。那两只蒲扇的大手，戴着手铐，它是脚镣连在一起的那种，倩妮早ຉ就知道这叫“三大件”，是为重刑é犯准备的。这种戒具手和脚๐被一根铁链连着，能活动的范围很小。这个没成熟的壮汉，面对眼前的一男一女，显得手足无措，一双手在狭小的空间里不断变换着姿势。章律师扶扶秀琅镜，从皮包里取出一叠信纸摆在桌上开始做会见笔录。特木其勒的汉语说得颠三倒四，他也分不清律师和警察有什么区别，对辩护人是干什么的全然不知。倩妮初次办案，见他带那么重的戒县，从内心里她对这个“强奸犯”有点同情，她望着那棱角分明，还带孩子气的脸仔细观察。“特木其勒，你的名字太长了不好叫，咱们就叫‘特木’可以吗？”章律师抬头问。其实他俩之间早ຉ就称他特木了。“嗯。”“特木，你知道你涉嫌的罪名吗？”“蛇？我不知道……”“就是说，你知道你犯了什么罪吗？”“罪？知道……我把人打啦？”“打人？不光是打人吧？”“是。是我打人啦。”章律师看了一眼倩妮，“特木，我问你，你和没和那个女的……叫什么名字来着？”他翻着旁边放着的一摞材料é。“对啦，叫王美丽ษ，就那天和你们一起喝酒的那个？”“……哦，有这事儿。”特木目光闪烁不定，越显得侷促不安。“特木，”章律师和颜悦色地说，“我们是你的辩护人，是你们家请来替你说话的，和你站在一个立场，为你辩护嘛……你听明白了吗？我们不是警察，也不是检察院的。他们抓你，拘留แ你逮捕你，最后起诉你，都是说你可能有罪，而我们律师却要证明你无罪或罪轻……听懂ฦ了吗？这样，现在你讲讲你们三个ฐ人干的那ว事吧。”“那天下午，”特木哈下腰用手背上蹭蹭眼睛。“我和巴布来，还有张和平，三个人到巴布来他表哥家喝酒……下午四点多，张和平，他也是我们队友，他提出找个‘鸡’陪陪……”“你们喝了多少酒？从几点开始喝的？”“嗯，那天教练说下午不训练，大概，大概是从上午十一点开始喝的。到了四点多张和平说要找‘鸡’，他就去找了。”“为什么是他去找，而不是你呢？”“张和平会说话。我和巴布来汉语说不好，张和平说我俩长得……”特木看看倩妮，“长得又……又难看，又凶，所以他去找的。”“特木，你说的‘鸡’是指什么？”章律师问。“鸡……鸡，就是，就是坏女人。”特木羞涩地说。“你说的‘鸡’是谁？找到了吗？”章律师问。“找……到了，就那个女的，姓……张的。”特木低下了头。“特木，你脖子上是什么เ？”章律师问。“脖ๆ子？”“对，就右侧那片红紫处，那是什么เ？”倩妮问。“嗯……就是，可……可是陈……陈队长不让说。”倩妮想起来了，陈队长就是那个黑脸，瘦子，有四十多岁的样子。那天章律师派她和办案单位，xx路派出所刑警中ณ队联系会见嫌疑人的事儿。费了好大劲，她骑个借来的自行车，可找了一个上午，最后在一栋居民楼ä里找到了。刑警中ณ队也不挂牌子，就在楼下租了几间房子办公。这儿没女人，所有的警察都三十五岁以下，全部都留光头，头皮刮得青青的。见了外人都凶巴巴๒地翻着眼睛。倩妮是个ฐ非常自信的人，因为自己察言观色的能力是非凡的，再说又有哪个美女不自信呢？在王府井大街散步时，刘俊和丁勇都曾经对人们见到倩妮后的回头率感慨过。特别ี是刘俊，他是个土生土长的北京人，而倩妮是个黄河边长大的内蒙古人。刘俊有点儿优越之ใ处，也就是自己生长在北京，是个大城市人。可两ä人一逛王府井，许多男ç性游人，见到倩妮高高的身材，几乎标准的三围，还有那张秀气的脸，最重要的是气质，也就是那股傲劲，还多少带点儿野性的味道，北京人怎么เ啦，见到美人他也得扭脖子。看着眼前这七八个光头，倩妮挺着胸，满面春风地进了传达室。屋里有一张桌子，两个双层床横躺竖卧着四个人。一见倩妮，确实不大一样，唰地一下全坐了起来。一个大个子，积极主动地从二层床跳下来，拉过一把椅子。“你们好！”倩妮满脸笑容，故作轻松地站在了地中央。“请问，你们哪位是负责人？”“你找陈营长？他不在，他出去办事去了，请问你是……”“噢，我是律师。不……我是律师事务所的。我是来办理会见手续的。”听了她说的这句话，除了大个子，其他的光头又都躺下了。“你认识陈营长吗？”大个子和蔼地问。“陈营长？不认识。他是谁呀？”“你不认识？”大个子扫了一眼铺上那几位，“他就是我们中队长，他出去办事啦。”大个子认真地说。“你们中队长？他为ฦ什么叫营长？公安局里没有这样的职务吧。”她好奇问着，脸上闪着迷人的光。“哦……我们中队长刚从部队转业，在部队上他是营长，大家叫惯了。”大个子坐在床沿上打着哈欠说。“你是律师？你请坐！”从上铺突然有人干咳两ä声。大个子不安地望着上铺。“喂，警官，我们要会见一个嫌疑ທ人，他叫特木……特木其勒，对，就这个名字。现在是侦察阶段，根据《刑事诉讼法》和六部委文件，我们准备会见，现在是来办会见手续的。”“见不上。不是告诉你啦，陈营长不在嘛。”上铺传来瓮声瓮气的声音。“陈中队长不在……副队长也行嘛，麻烦各位帮帮忙。”倩妮央求道。她知道，自己这套准行。可以说她心里的自信不是没根据的，在对待男ç性上自己从没失败过。大个子站起身问上铺那个小个子咋办，小个子哼了一声，翻身脸冲墙躺着去了。就这样，她连续来了四五次，都没有见到那个“陈营长”，磨破了嘴皮子也没人接待。她搬出《刑事诉讼法》，什么六部委文件，说啥也没用。她真弄不明白，为什么เ侦察机关根本就不买法律的账。章律师开始对她的能力有怀疑，带着她也来过两ä次，同样见不到那个ฐ“营长”。最后一次也就是两周前，她在中队里现一张纸，仔细看才知道，全中队这七八个ฐ人的电话号码，第一个就是“陈营长”的电话。她一拨，手机不开，再拨宅电，有个河南口音的女人接电话，倩妮称自己้是分局政工科的，局长找“陈营长”。这才有个南腔北调的男ç人接过话筒。倩妮马上嗲声嗲气的叫他陈哥，并约他见面。他问她是谁，她回答见面你就知道。最后两ä人约定上午十点半在一个叫蓝岛咖啡厅的地方见面。倩妮提前五分钟赶到。她来前刻意打扮了一下自己，挑了件款式时髦的短裙，上身是件浅色低胸吊带背心。她在靠窗户的大靠背软椅上一坐，满怀信心地望着窗外。十点三十分整，进来两ä个人，风风火火地四处转。从背影倩妮就认出了刑é警中队接待过自己้的大个子，他正站在吧台前向服务员打听着什么。漂亮的服务员抬手向这边一指，这两个人走了过来。一个四十多岁的黑脸瘦子走到倩妮对面的软椅上大咧咧地坐下，当他的眼光和倩妮相触时，她感觉他震动了一下。就在这一瞬间，倩妮已断定他是自己的俘虏，也就在这一刹那，她对他产生了蔑视。“小姐，啊不，是你找我？”倩妮看到了说话者鼻梁上的疤痕。“我叫王倩妮，自我介绍一下。”她笑盈盈地伸出右手。“您，就是陈营长吧？”“哦……什么营长？那都是过去的事儿啦。我叫陈栓牢……是xx中队正中队长。”陈营长笑得露出牙床。“王……王律师你有什么指教？请直接和我说，用不着找别人。”说完回头望望同来的大个子。“啊，这位警官我认识。”她一指大个子。“什么？你认识他？”陈队长惊诧地张开嘴合不拢。“啊，就是上次找你陈营长时，你不在时我认识的，可……可不知道姓什么เ。”“啊，是这样！他是我的部下，是兵，他归我领导。”陈队长的话里又露出了南腔北调。“小包，”陈队长回头对高个子说，“你先回去吧！中队里铐着个嫌疑ທ人呢，啊？”小包看看倩妮，转脸对中队长说：“嗯，你们谈吧。”说完站起身，向后退了几步转身向门厅走去，到เ了门口又回头朝倩妮笑笑。“王律师，你要会见哪个人，我那ว儿抓了一大堆呢。”陈中队长殷勤地问。后来，陈中队长，顺利地办理了会见手续，并亲自开车拉上章律师和倩妮到看守所。那次武警战士因为她没律师执业证，没让他俩进。倩妮看着眼前这个像大猩猩一样强壮的特木小声问：“你说有人打了你，是不是那个ฐ姓陈的中队长？”“人家不让说，几次有人告诉我。”特木偷偷地看着他俩。“没事儿，我俩知道就行，不会告诉别人。”章律师点着一支烟说。“他打啦。就是陈队长打的。”特木委屈地说。“他那ว么小的个子，你这么壮实，他能ม打过你？”倩妮摇着头问。“小王，看你这话问的！特木再壮，他也是嫌疑人，他敢还手嘛。”章律师眯着眼睛说。“特木，是那么เ回事吗？是那个陈队长打的你吗？”“是。他打也没事儿，我的身体特别ี结实！”特木神色暗淡地说。倩妮是学法律的，知道刑é法中有刑讯逼供罪，那是专门为侦察人员设定的罪名。“章老师，刑é讯逼供可是违法犯罪呀！如果真有这种行为的话，咱们可以告吧？”“刑讯逼供？你有什么证据？还有，不要动不动就告，那样吃亏的是自己。”章律师瞧着特木说。“我不告！我不告！”特木紧张地说。“特木，你和那个女人，也就是被害人，生了性关系吗？”章律师边记录边问。“王和平把那个女人找来的，她就是专门干那种事儿的。”特木扫了倩妮一眼，“她就是‘鸡’。”章律师挺挺身子，“喂，你是怎么知道她是妓女的？你们以前是不是认识？”“我以前不认识，可是王和平以前认识。他有她的传呼号嘛。”“那你讲讲具体过程。”“王和平把那个女的领ๆ到巴布来他表哥家，顺便又搬了一箱啤酒回来，是那种大箱的，二十四瓶，还有点熟肉，这样就开始喝。”“那个女的，就是被害人王美丽，也和你们一起喝酒了吗？”章律师掐着笔问。“喝啦，她也没少喝。”“喝酒时，你们都谈了些什么？”章律师抬起了头。“嗯……”特木用眼睛看着倩妮。“没事，你就说吧。”章律师鼓励他。“我们除了唱歌，就是讲那些……干那种事儿的笑话，完后……完后就谈到钱。”“什么钱？”章律师盯着他。“就是钱嘛ใ……”特木眼睛睁得大大的，“就是给她的，给那个ฐ女人的钱嘛ใ。”“你们在事先谈好了价钱？就是说你们是像做买卖那ว样先搞价钱？”“是，是先谈好的价钱，商量好，我们仨一共付她一百五。”“那个女的怎么说？她同意你们和她做那事儿，然后要钱吗？”倩妮红着脸问了一句。“她？她同意。一百五也是她定的。我们先提出一人三十，总共给她一百，她要再长五十，也就是一百五……”“你们三人谁先干的？”章律师绷着脸问。“是王和平。他认识那个ฐ女的。第二……第二个是巴๒布来……最后，最后是……是我。”特木说到เ这儿已๐满头大汗。“你和她生关系，就是性关系，她同意吗？你能听懂我说的话吗？能听懂ฦ？那你说说吧。”章律师严å肃地问。“我……我是第三个……她一直都同意……她很愿意的……”“你继续讲讲后面的过程。”“后来，后来，我们都喝醉啦，都睡着了。后来，后来……天黑以后我们都醒啦。就开始做饭，是那个女的做的，煮ุ的方便面。”“吃完饭你们又做什么了？”章律师皱着眉头问。“吃完饭……又开始喝酒，到夜里十点多……”“你怎么知道是十点多的？”“那个女人，就是什么เ美丽说的。当时她说十点了，她住姐姐家，不能ม晚回去。我提出再干一次，她说没时间。”“再干一次，是什么เ意思？”“嗯……”特木脸红得像面彩旗，“就是再生关系呗。”“最后怎么啦？”“最后，最后她说没时间啦，想干，她明天再来。完后，完后我不让她走，她就骂我……完后，完后我就打了她。”“你怎么เ打的人家？”倩妮急切地问。“我扇了她两个耳光。”“你这么大块头，竟然打人家女孩？”倩妮感到义愤填膺。“哦……我错了，我不应该打人。”特木低下头像小孩子似的嘤嘤哭了起来。“特木，你别哭啦，这么大的小伙子，哭什么เ，再说哭也晚啦。你继续讲下去，后来生了什么？”“后来，她说不走了，还说有点饿，说要出去买点吃的，我给她五十块钱，请她买东西，她出去了一会儿，警察就来啦。”“你们给她那一百五了吗？就是你们事先说好的那个ฐ钱？”“没给。”“为什么เ？”“她说不走了，要在这儿过夜，所以就没着急给她钱。后来警察就把我们抓走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