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转换工具的艰难过程,如果条件允许,伊崔通常希望自己一个人完成,不要有人帮忙或者围观。
案桌右上角放着一个空空的药碗,对面坐着一个面无表情的大夫,伊崔收回手去,理了理袖口,无奈一笑:“今日要换方子吗?已经一月有余,何时才能停药?”其实他还想问,何时才能不给他脸色看。
邪门。
当她站在滁州高高的城墙前面,望着城门上大大的“滁州城”三个字时,她心里想的是燕昭治下的地盘,处处治安都很好呢。滁州城门处进进出出的人虽然不多,但是个个神情从容,没有惶恐,也没有担惊受怕。
还有伊崔,也真够无情的,当初是他提议把顾朝歌留แ下,如今却不来接她。借口事务繁忙和腿脚不便,把接人的活扔给他一个人干。难道他就不忙吗?
顾朝歌不知道薛吉的心思,她斟酌好方子后,又提笔在新า的宣纸上洋洋洒洒写下日子和薛吉的大名,下面则ท是薛吉的身体状况,包括他的皮肤、声音、情绪等等,还有他的寒热、饮食以及如厕情况,然后是此次病症的发病时间和服用药物,以及医治方法,洋洋洒洒写了满满一张纸。
薛吉很干脆地照做。
自己้召来的人,怎么都得把她保住,伊崔最后选择双方各打五十大板,孙掌柜诬陷他人有错,顾朝歌擅自破坏死者尸体则为不敬,罚其将尸体缝合完整并赔偿孙掌柜一百纹银。
见状,伊崔朝她笑了笑,抛出诱惑:“顾姑娘若无事,不妨随我回县衙等候三个时辰。要找人,翻阅县衙的户籍文书也更便捷。”
“我燕氏虽散,当年名气也不比你伊氏差,”燕昭哼唧两声,表示不服气,“前两次你为何嘱咐我来的时候不可自报家门?”
谁能想到这群像青草苗一样嫩的年轻人,数日前追随燕昭,抄着家里的菜刀木棒就敢闯入府兵库,夺兵器,绑县令,彻底造了大靖的反。
“阿昭,我们,要活下去!”
她故意把眼睛瞪得很大,好像眼睛瞪得大大地注视他,死死盯住一眨不眨,就可以增加自己的威แ慑力一样。
想起初见时那个ฐ前额盖着厚厚的宝盖儿,垂着脑袋不敢看人的小姑娘,伊崔忽然很怀念。
因为他突然发觉如果把她教得太好,对自己不是什么好事。
“我答应,”伊崔叹气,“一言为定。”
顾朝歌伸出手来:“要击掌!”
伊崔觉得和她击掌是件很幼稚的事情。但是他的确有求于她,于是只好也伸出手来,与她互碰一下,两掌相击发出清脆ะ的声音:“一言为ฦ定。”
“嘎?”燕昭不合时宜地插入进来,他瞧见好友和人家小姑娘坐在石头上,说着说着还击掌为誓,浮想联翩,嘿嘿地摸了摸鼻子:“我是不是来得不是时候?”
伊崔瞥他一眼,支起木拐勉力从石头上站起来,看似随意地转移话题:“此次战事可顺?急着找我何事?”
燕昭不疑有他,对着伊崔神秘一笑,卖关子:“待会你就知道。”
他还穿着一身软甲未脱,两手空空,什么也没带,把伊崔往他议事的地方引。两ä人一边谈论此次战事和麾下地盘的经营情况,一边往前走,插不进话的顾ุ朝歌成了小透明的路人甲,她对他们的谈话完全不感兴趣,左顾ุ右盼,心不在焉,想着什么เ时候能ม告辞走人。
待到了燕昭往日议事的书房,顾朝歌想着她总算能ม说句告辞的话了,谁知燕昭回过头来,对她咧嘴一笑:“顾ุ姑娘一块来,我也给你带了东西。”
“我也有份?”顾朝歌惊奇,原本转向外的脚๐尖又转了回来,好奇地跟着进去。这是她第一次进燕昭平日与属下议事的书房,他不在的时候,这里空空的,不准人擅闯。
书房的陈设简单,前太守收藏的那些珍贵古玩字画不是被燕昭拿去送人,就是被伊崔拿去变卖换成粮草军资。顾朝歌随他们入了书房内室,转过屏风,看见宽大的书桌上摆着两个ฐ四四方แ方的盒子。
一个大的,一个小的。
燕昭先把那个ฐ大盒子递给顾朝歌,朗声一笑:“送你的!”
“是、是什么?”顾朝歌虽然已经没有那ว么怕他,不过还是很小心的样子。她犹犹豫豫地接过,燕昭手一松,她立即感觉手上重量突然一沉,差点没接住摔下去。
“好重!”她惊讶。
燕昭笑着低头看她:“打开瞧瞧。”
盒子本身只是一个普通的木盒,没有任何装饰文雕,也没有锁,打开盒子上的铁扣即可。
顾ุ朝歌好奇地打开它。
窗外的光线照进来,照进盒子里,一时间金光璀璨,耀眼夺目。
顾朝歌眯了眯眼,待她看清楚满盒子全是金银珠翠、珍珠首饰之时,立即张大了嘴,结结巴巴:“这、这是什么!”
“给你的谢礼,上次的诊金,还有这次给阿崔治病,你帮我良多,怎么谢都不为过。诊金你不收,但是这些女孩子家常用的首饰你总得收下吧。”燕昭嘿嘿一笑,满以为自己这次做了件对的事情。他们每攻下一城,虽不扰民,但是打劫大官以及那些名声不好的富户还是必须ี要有的,说来很不光彩,但事实就是这些人等于一半的军资粮草,另一半才是来自伊崔的经营和各地税收。即便是这样,燕昭的红巾军依然成了其他反贼眼中的异类,因为ฦ那些人认为ฦ造反就是抢他娘的,不抢白不抢。
这些小姐们用的首饰玩意本来也要被变卖充军,但是燕昭想起那个ฐ被他的士兵强行带去给伊崔看病的小姑娘,觉得以她的性子肯定吓坏了,故而特地让属下挑了品相最好的首饰珠宝,通通带回来送给她作赔礼。
“我不要。”
燕昭满以为ฦ这次她一定高兴,谁知道顾朝歌把那ว盒珠宝往书桌上重重一摆,双手往后一背,头一昂,坚决的神情和当日拒收诊金时一模一样:“不要。”
燕昭傻眼:“为、为什么不要?你还怪我先斩后奏、对你不敬?那我给你道歉?”
顾朝歌把头摇得像拨浪鼓:“薛大先生的诊金他早就给了,继续留在来安是我自愿,又不关你的事。至于诊治伊公子,我的诊金就是住在这里白吃白喝,不需要你多给。这些首饰,我一样也不要。”
燕昭觉得很挫败,他拿起一支金镶蓝宝石玛瑙点翠簪,在她面前晃来晃去,企图诱惑她:“这么好看,你真不要?”
伊崔在旁边看得好笑,他顺ิ手拿起桌上另一个小盒子,一边打量一边说:“你见她戴过首饰么?”
燕昭这才注意到เ顾朝歌从头到เ尾就编了一条辫子,别说簪子钗ู环,她连耳坠都没有。
顾朝歌看着他,眼睛忽闪忽闪,不住地连连点头,赞同伊崔的话。不是她不喜欢首饰,铃医行走在外,露财危险呢。
“你平日对手下不是赏罚分明,赏得投其所好,罚得心悦诚服,均是恰到好处么เ?怎么到了她这里,你就糊涂了?”伊崔指指顾朝歌,对燕昭道:“你送她几本绝版的医籍,或是什么百年难遇的珍贵药草,让她叫你一声亲哥哥,她估计也是愿意的。”
起先顾朝歌还连连点头,表示ิ十分赞同伊崔的意见,可是听到最后,她觉得不对味了,瞪着伊崔:“我没有亲哥哥,也绝不会乱认哥哥!”就连师兄,她也只有一个而已。
伊崔说这话本来就是逗她玩玩,见她如此反应,他只是笑笑,顺ิ手打开了手中那个ฐ同样平淡无奇的小盒子。
然后他的表情倏地变了。
他的眼睛慢慢睁大,忽然射出光来。那不是见财心喜的贪婪,而是失而复得的喜悦,和不可置信的惊愕。盒子里的东西似乎ๆ将他整个人都照亮,他一瞬间变得容光焕发起来。
燕昭注视着他的表情变化,脸上浮现出一个轻松的笑容,那ว个大盒子没讨到人家欢心,但他知道这个小盒子一定能成功。
“盒子里是什么?”顾朝歌见伊崔的反应如此之ใ大,探头过去好奇地瞧了一眼。
盒子里只有一块玉佩,一个没有配玉穗也没有流苏装饰的玉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