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人影突然从树梢上落下,手中是一柄寒气逼人的长剑,刺向鹿希龄的前心。鹿希龄的玄冥无形箭被那枝柳枝引,待要再引弓射,一时之间哪里还来得及,他脚下一错,身体猛地转了过来,像是平地起了个旋๙风,一掌正待拍出,不料脚下忽然一疼,竟像踩在了烧红的铁块上,他惊叫一声,身子一纵,一脚踏入先前在地上用筷子围成的圈中ณ,单掌往地上便是一拍。
从山谷里有风吹出来,远远地能听到一些轻微而急促的脚步声。无心极快地闪到เ一边,将身一纵,跃上了边上一棵大树。谷底阳光不足,树木长得并不高,这树足有合抱粗细,却只有一丈多高,树叶倒是长得茂密异常。
正是半夜。雨过天晴,已到เ了下旬,月亮残了小一半,在空中ณ,月光仿佛也带着逼人的寒气。言绍圻小心推开辰溪县衙的门,道:“小心点。”
这时那人的动作已越来越慢,忽然“啪”一声,仰天摔倒。无心知道这人是因为失血过多,他提剑走了过去,言绍圻紧ู紧跟在他身后。无心心道:“这小捕快胆子倒大,真个少年有为ฦ。”其实他的年纪与言绍圻也相差无几,大得有限。谁知言绍圻刚走出几步,突然觉得一阵恶心,他强忍着不吐出来,但肚子里像是翻了个个,走了两ä步便再也忍不住,蹲在地上吐了起来。无心听见声音,走过来往他背上一拍,言绍圻登时觉得额头一阵清凉,人好受了些。
无心莫名其妙,道:“什么เ?”
小道士道:“头就不必磕了,这个银子么……”高金狗一惊,忍痛道:“二两银是吧?道长,我是庄稼人,小保又没了娘,委实难过,能不能再……那ว个少一点?”原先说好是二两ä现银,足当他数月家用了,高金狗实在舍不得。
义冢因为ฦ不是家坟,这一片荒地只是孔得财一个人在看着,而他做的事无非是把来刨坟的野狗赶开,给年久颓圮的旧坟培点土,别的事也不想做,所以到处都长着深可没膝的草。
他看着天空。此时天空中的雨水正如万千天花纷纷落下。宗真脸上多了一层奇光,如领悟到天地间的至秘一般欣喜不已。无方不敢再问,见宗真已๐是起走如常,他背起一边仍是昏迷不醒的无念,道:“师父,那师弟万一不能回头,真要让他形神俱灭?”
无心咬了咬牙,忽然站定了:“小和尚以前跟我说过,除魔卫道,是出家人本份,有时就算没钱赚,也要干干的。”
宗真皱了皱眉,但他仍是面不改色,沉沉道:“你是什么เ人?”
此时土丘顶部也已๐在地面之下,边上更是距地面足有两丈多高。无心若是一个人,这两ä丈的距离一个ฐ飞身便能ม冲上,但背起无念的话,他也知道自己้绝没这个本事了。想了想,无心伸手到无念袈裟上撕下一条布,背起无心后将他绑在自己身上,道:“小和尚,抓紧ู了。”
这正是三藐母驮。此物本是西域佛门之ใ门,也是转经轮一类,宗真将三藐母驮拿在手上,口中ณ轻轻念着什么เ梵咒。宗真看上去年纪比无心也大不了几岁,身上月白袈裟一尘不染,在黑暗中大是耀眼,风度闲雅,真如不食人间烟火。
他的声音很轻,无念也听不到。他将苹果放在无念身前,道:“等一下。”大踏步走去。无念道:“道兄,你要做什么?”他受伤甚重,叫了一声便上气不接下气,无心也不理他,仍是踩着地上的砖瓦,一步步向阿红走去。
这等小儿女的娇็态,习惯了青灯古卷的无念也觉得有些害臊。他的脸一下变得通红,道:“放开我,我得把你快点送回家……再说。”
无心的手伸在阿红面前,相距只有半尺许时停住了:“说吧,在这里布下这等恶咒,你们究竟意欲何为ฦ?”
《成唯识论》中有谓,别教菩萨悟道时,须斩断异生性障、邪行障、闇钝障、微细烦恼现行障、于下乘般涅槃障、粗相现行障、细相现行障、无相中ณ作加行障、利他中不欲行障、于诸法中未得自在障这十种障,其中ณ于下乘般涅槃障为ฦ第五障,谓修行时,每精进一分便厌生死,乐涅槃。《涅槃经》有谓“灭诸烦恼,名为涅槃”然以涅槃为乐่,则已有烦恼,僧侣修行有成,每每会遭遇此障。无方年愈花甲,修道勇猛精进,但一遇此障,便再也迈不过去。他听得那少年僧人之语,心中更增惶惑,一时浑身都发起抖来。
轿中,那条蛇还盘在女子脖子上。那女子脸色已经发青,嘴唇都失了血色,只是鼻翼还在微微抽动。无心左ุ手一抖,摸出一张符来穿在剑尖上。长剑仍在极快地振动,那张符一穿上,无火自燃,他捏着符往剑身一抹,剑身上朱砂所绘的那道符一下子灼灼放光,像是要凸出剑身。无心抖了抖剑,指着蛇喝道:“疾!”
他们逃得很急,庙门口一片狼籍,人刚ธ一走,原本虚掩的庙门“砰”一声掩了起来,一阵异风卷地而起。胡管家夹在人群中ณ正向山下跑去,听得声音回头一望,却见黄叶翻飞中,一片灰蒙蒙的沙土漫天飞舞。他们离庙尚不甚远,却连庙影子都看不清了。他打了个ฐ寒战,摇摇头道:“邪门,真邪门。”
三百两纹银,已是一大盆,近二十斤ภ的份量了。无心将银子一封封抓过来,每一封都掂了掂,觉得没有缺斤短两,便包进包裹,背在肩上,松了口气道:“星翁,令爱被鬼迷日久ื,请她出来,我给她驱驱邪ิ气。”
“可以进去吗?”
***
鹿希龄背着那女子,大口大口地喘着气。他想不到那个道士的道术如此芜杂,竟然什么都会,而且每一种都不只是皮毛而已。他心中愤愤不已๐,若非因为这个女子,定要放出手段与他大斗ç一场,但投鼠忌器之下,这个ฐ亏吃得不小。
他每走两步,就往地上掷下一根竹筷,再补上一脚,将筷子踩得与地面平齐。现在虽不能再布四阴尸罗阵,布下这个ฐ阴鬼临歧阵便也足以抵挡一阵了。
走了一程,前面突然传来一阵脚步声。这脚๐步声极是轻巧ู,若非他耳力灵便,只怕要听不到。鹿希龄不敢再走,将背后的女子放在地上,手上抓了一把竹筷。他中ณ了一记五雷破后大伤元气,现在玄冥无形箭已๐用不出来,若前面这人仍是敌人,只怕便要折在这儿。
雾气开始翻动,那是有人在走近了。鹿希龄的手掌也握得更紧。突然,从前面传来一个人声:“二师兄,是你么?”
听到这个声音,鹿希龄只觉浑身都是一松,叫道:“三师弟。”
龙眠谷绵延二里有余,当中又是曲曲弯弯,分支众多,几同百足之ใ形,他实在不知前面会不会另有埋伏,听得这个声音,才算舒了口气。
有个人冲破雾气过来了。那人脚下极快,方แ才还在数丈外,只是一眨眼,倒已掠到鹿希龄跟前,正是那个背着酒葫芦的虬髯汉子。他到了鹿希龄跟前,脸色一变,道:“二师兄,你受伤了?”
鹿希龄本是提着一口气才冲到这里,这口气散去,浑身也像散了架一般酸痛。他苦笑道:“二师兄没用,铩羽而归。”
“你没事吧?”
“总还打不死我。”鹿希龄又咳了两声,只觉喉头一阵甜,似有一口血涌ไ上来。他回过头看了看那女子,道:“快把她带回去吧,只怕敌人马上会追来了。”
虬髯汉子眉头一扬:“又病了?”
“是啊。”鹿希龄叹了口气,“快点把她带到เ大师兄跟前,及早将这事办完。”他又咳了一声,骂道:“该死的正一教,不知什么时候出了这么个邪门高手出来。”
虬髯汉子像是吃了一惊,道:“不是张正言?”
“若是折在张正言那老杂毛手上也算不枉,那只是个ฐ二十来岁的小杂毛而已๐。三师弟,你快走,我来挡着。”
虬髯汉子却没有动,脸上浮起了一丝笑意:“二十出头?有趣。”
鹿希龄知道这个三师弟本身也不过二十出头,最是好胜,他道:“你要和他动手?”
“不错。”他满面于思,眼中ณ却开始亮:“正一教得享大名已๐垂千年,现在却没什么好手,我倒要看看这个ฐ小杂毛有什么เ本领。”
鹿希龄知道这虬髯汉子一旦打定主意便不肯更改了。他道:“也罢。只怕正一教会有不少人来,你可要当心。”
虬髯汉子笑道:“九柳门只怕还在辰溪县城里无头苍蝇一般瞎撞,只消他们不来,我怕他们做甚?”
竹山教与九柳门势不两立,相争已有数十年,互相都是知根知底。此番九柳门投靠了官府,势力更大,上次教主犯病被他们擒去,此事差点就无疾而终,幸好教主的病及时已愈,九柳门却因不知教主ว的这种怪病,门中三个ฐ高手因而被杀,元气大伤,也已无法追踪他们了。九柳门与竹山教知根知底,都不好对付,竹山教现在不及九柳门人多,总处在下风。虽然正一教仍是阴魂不散地追着,但正一教与官府无涉,而且正一教的道术虽然厉害,教中却除了教主张正言外,别ี无了不起的高手,倒是不必多虑。
这时一边忽然“嘤”了一声,那女子悠悠醒转。她刚ธ一睁眼,看到面前两个ฐ奇形怪状的汉子,吓得惊叫道:“你们……你们是谁?”
虬髯汉子看了看她,叹了口气,身形一晃,单指在她后脑玉枕穴轻轻一弹,那女子又一下晕倒。鹿希龄却惊得面无人色,道:“三师弟,你……”
“事急从权,教主也不会怪我的。二师兄,你快背她走吧,我给你压阵。”
鹿希龄身上仍是了寒热一般不住抖。他法术高明,此时却吓得几乎不成人样。虬髯汉子单臂揽住了那女子腰肢,道:“二师兄,你还能背着么เ?”
鹿希龄将女子背在背上,却又惴惴不安地道:“真没事么?”
虬髯汉子叹道:“二师兄,成大事者不拘小节,教主ว就算知道了也不会怪我的。”
鹿希龄背着女子向里走去,走出两ä步又回过头来,有些迟疑地道:“三师弟,你可要当心啊。”
“高翔理会得。”
等鹿希龄一走,虬髯汉子拣了块干净石块坐下,又从背后拿过酒葫芦来,晃了晃,还是喝了一口,喃喃道:“来吧,小道士。”
***
“你为什么不救那个女子?”
言绍圻高一脚低一脚地跟在无心身后,还在喋喋不休地说着。无心心不在焉地道:“小捕快,你是见色起意了是吧?”
言绍圻脸“腾”一下红了,道:“胡说!人家一个闺中弱质,被那妖人劫走,多可怜啊。”他想起死在衙中那湖广行省郎中田à必正一行三人,心头不由一震。田à必正三人死状很惨,正是中了竹山教的尸磷火术而死,那ว女子当时也一定吓得晕了过去。想到那个ฐ纤细如一穗兰花的女子,他的嘴角不由浮起一丝微笑,可又想到เ她遭到那么大的惊吓,言绍圻又感到一阵心疼。
“看你笑得那副色迷迷的样子,还说没坏心眼!”
无心的声音突然又响了起来,言绍圻一阵局促,讪讪道:“哪有的事……除暴安良,原本就是捕快之责。”无心这一句话简直有种剥去他衣服的不安。
无心淡淡一笑,突然道:“不过那女子可真漂亮,真不知是什么来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