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金狗连连点头，道：“菖蒲有，菖蒲有。”菖蒲是端午时插在门上的，山上遍野都是，并不用花钱。他见自己这儿子吐出黑水后，双眼已经睁开，人也精神得多了，不由大喜过望，一把搂在怀里，哭道：“小保，快给道长磕头。”心中却不住寻思道：“看不出这小道士的本事倒是不小，只是不知他会要多少钱。”
铃声若断若续，如果不注意，当真还听不到เ，可一旦ຆ听到了，那声音又像把小小的锥子，正不断从他耳朵里扎进去，直扎到后脑勺。他有点恼怒，摸索着欠起身，探头向窗外看去，准备呼喝两声。
“无方แ，人心亦是天理。”
宗真掸了掸身上的泥土，高声道：“道消魔长，天下处处皆是险地。”
月光已然大亮，此时那人身上没了金光，才觉那人实在是像土石做的一般，肤色上也没半点血色，那ว些肌理筋络都暴露在外，整个人更像一具干尸，只是一双眼却绿莹莹地夺人魂魄。那人盯了一会，突然道：“原来是宗真师弟。”
突然，他听到了一声呻吟。无心耳力甚佳，沿着声音来路看去，却见几块土块被翻开，一只手从浮土里伸出来。这只手上的袖子是一件袈裟ู，手臂也要粗许多。无心看得清楚了，才一把抓住，猛地拉了起来。
宗真面不改色，只是将手伸向无方。无方แ答应一声，解下一个包裹来，又从包里取出一个小小的东西来，递给宗真。这东西活像小孩玩的拨浪ฐ鼓，不过是两ä个圆形木块叠在一起。那两ä个木块上用朱砂写着许多梵字，宗真拿在手里轻轻一晃，那个木块登时相向转动，上面的梵字连成了一片。
身后突然又是一声响，有个女子桀桀笑道：“小道士，你还要逃么เ？”
小青又是一笑，一下蒙住了他的眼道：“你胡说什么呀，我不依。”
无心喝道：“闭嘴！无耻妖孽，别以为我看不出来，道爷神通广大，看你脉相，你本就是借尸还魂，还说什么เ被逼无奈，今日我非要炼出你的原形来不可！”
少年僧人的声音仍是平静详和，无方却觉得像是被人兜头浇了一桶冷水，凛然道：“弟子明白。”
无念一怔，也不问什么เ，捻着佛珠，低低念诵起来。此时月亮已๐渐渐升起，一缕月光从门口照进来，已到了离门槛ນ的第二块地砖处，地上像是积了薄薄一层水，仿佛能在砖面上流动。
那个家丁叫出声来，边上那ว些人本就已惴惴不安，听得叫声，马上争先恐后地向后逃去。胡管官还待喝止，但所有人都在向山下跑，他哪里还喝止得住，看看天色，也马上就要黑了，那ว些亮点却在地面忽高忽低，正向这儿涌来，他又打个寒战，终于也夹在一帮家丁中向山下逃去。
莫星垣没口子道：“是，是，是。”伸将向正厅一让，又道：“法师，请进去喝上一杯，我让厨房里做菜了。”
金翻译指了指那一角飞檐。那个看棋的老头子抬起头来，道：“那儿啊，是大队仓库。”
言绍圻这才看到，地上那ว人的衣服上已๐是沾满了泥土，这样子不会是刚ธ才生的。他半信半疑地又垂下了铁ກ尺，道：“那他是被谁杀的？”
无心道：“我也是刚ธ现他的。”
言绍圻蹲了下来，用铁尺戳了戳地上那ว人，叫道：“尸身还是软的，奇怪。”
无心道：“是很怪。等一下，我们把他翻起来。”
他走到边上的树旁，抓住了一根手腕粗的树枝，另一手伸到腰间，只轻轻一闪，摩睺罗迦剑已๐然如闪电一般出手，将那树枝齐根斩下。他又斩ล下一根，把两根树枝的枝杈削掉了，又走回来，却见言绍圻目瞪口呆地看着他，无心把一根树枝递给他道：“来，动手啊。”
言绍圻接过树枝，手都有些抖，道：“你……你武功这么好！”他想起方แ才自己用铁尺对着无心，若无心真是那缉犯，只怕自己一条小命已经送掉了。他年少气盛，只道自己的武功天下无敌，方才见无心年纪与他相差不多，很有轻视之意，此时才感到实在是天外有天，人上有人。
无心道：“我这两手三脚猫功夫可不成，我认识个和尚，那才真正算得上高手。唉，闲话别说了，天好像要下雨，快点干吧。”
两人把树枝插到地上那人身下，齐齐用力，那人一下翻了过来。这人脸刚一朝上，无心和言绍圻两人都惊叫了一声。他们只想这人只是寻常死尸的脸，哪知一翻过来才现这人的眼上、鼻子上、嘴上、耳朵上竟然都糊了个泥团。那泥团一块块都是圆圆的，定不会是因为ฦ脸贴在地上而沾上的泥块。两人相互看了一眼，言绍圻抢先道：“他是被杀的！”
鼻子和嘴蒙上泥块，自然会憋死的。无心却摇了摇头道：“不是，这是九柳门的龟息术，这人用泥块闭住七窍一样可以用周身毛孔呼吸。看他面色青紫，只怕是因为中毒而死。”他又抓了抓头皮道：“只是死了的话怎么เ会没有魂魄？”
言绍圻也不知无心说的“九柳门”是个什么เ东西，这时天色越来越暗，突然间，一道闪电å划破天空，他叫道：“要下雨了，我们去躲躲雨吧，来，抬他进去。”
无心道：“好。”他看看地上的尸，尸身上也全是泥土，他实在不想去碰，道：“放在这儿吧，等仵作来之ใ前我们还是不要动。”
言绍圻道：“也好。”他也不想碰，听无心还讲出理由来，自然是从善如流了。
两ä人一躲进破房子里，雨便落了下来。言绍圻一进门便叫道：“这么臭！孔得财死到哪儿去了。”
无心道：“多半已๐经死了。”
“死了！”言绍圻跳了起来，“他一个孤老，怎么死的？”
无心摇摇头道：“我也不知道。你看，门上有些血迹，而这门上的门闩也搭拉着，多半是他在开门时被杀，尸身被拖走了。”
言绍圻闻言也摇了摇头：“若是拖走，门槛上准会沾着血迹的。可这门槛上干干净净，准是被人扛走的。”
无心道：“那ว人要扛走尸体做什么？”
言绍圻道：“谁知道。说不定孔得财根本没死，那ว人是他杀的，他畏ั罪逃走了，总不会死人自己跑掉吧。”
他只是顺口一句，无心却浑身一震，道：“对啊，有可能。”
言绍圻叫道：“什么可能，死人还会走么？死人是……”
他的声音突然停下了，眼里也露出恐惧之极的神色。无心奇道：“怎么เ了？”他还只道自己脸上有什么เ异样，伸手抹了把脸，言绍圻却指着他身后道：“死人……死人走了！”
无心回过头从那破窗子里看出去，却见有个人正摇摇晃晃地从草丛里站起来。他大吃一惊，走到窗边。此时已๐看得清楚，正是那具死尸。这死尸身上的衣服已经被雨淋湿了，紧紧地贴在身上，他脸上的泥团也已被雨水冲掉，露出的脸青里透白，根本不像个活人，一站起身，也像喝醉了酒一般摇摇晃晃。
言绍圻道：“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他方แ才乍见死人站起来，吓了一大跳，此时却已平静如常。湘西乡里妖异之事传闻极多，言绍圻虽不曾见过，却也听得多了，就算死人复活也不过如此。
无心沉吟了一下道：“看这山坡上死了那么多野兔老鼠，多半是中了邪ิ气而死，恐怕有人曾在这儿施毒，这人为ฦ了避开危险，用九柳龟息术闭住七窍，哪知施毒那人功力太高，他的龟息术仅能护住心脉，周身已遭毒物侵入，成了这么个ฐ半死不活的模样。”
若是先前那道士听到เ，定会大吃一惊，因为ฦ无心说的已是八九不离十了。言绍圻想了想道：“那他到底是活的还是死的？”
无心道：“周身已遭毒物侵蚀，连脸色也成了这个样子，自然是死了。不过这人也算了得，还护着心脉，怪不得魂魄未散。”
言绍圻道：“那他还有没有救？”
“十停中，大概还有不到一停的机会。”
言绍圻叫道：“那还不快去救他！”
他有点怕死人，活人却是不怕的，马上冲出门去，也没注意到无心还有话说。外面雨已下得很大了，秋天下这等暴雨已不多见，一到外面，言绍圻便被雨淋得湿淋淋的，他跑到เ那人身边还有五六尺远的地方，却又不敢再上前。
这人身上一淋雨，一身的衣服斑á斑驳驳的都是泥迹，脸上也有泥痕，整个ฐ人都没有人样，站在那ว棵大树前，只有三分像人，七分更像个吊死鬼。言绍圻有些迟疑ທ，不敢再靠近，离得远远地道：“兄台可好，要帮忙么？”
这人摇摇晃晃地站立不稳，两只手也在乱ກ抓，听得言绍圻的话，猛地转过身来，和他打了个照面。言绍圻见他的眼睛也变得血红，不由打了个ฐ寒战，忖道：“这人到เ底是死是活？”他还没想通，身后无心已๐在叫道：“快闪开！”
说时迟，那时快，这人突然抢步上前，一只手横扫而过，言绍圻吓得呆了，只觉一股厉风袭来，百忙中猛地一低头，这人的手从他头顶掠过，一股带着腥臭的劲风刮得他头皮麻，又重重打在边上树干上，“啪”一声，那棵足有一抱粗的大树也猛地一震，树身上被击出个掌印，满树叶子也如天花乱ກ坠，纷纷洒下，这人的手臂已不似血肉之躯，倒如同铁ກ铸的一般。一击之ใ下，这人的手臂又反转扫来，言绍圻已吓得呆了，见手臂又扫到เ跟前，他刚才弯腰躲过一击，此时正在伸直身子，眼看这人就要扫到เ他腰间，再弯已来不及了，无奈之下，猛地一提气，人已拔地而起。
“呼”地一声，雨珠也被这人扫得四处飞溅，言绍圻跃起了有五尺许，这人一臂已๐从他脚下掠过，他还没来得及松口气，这人的左手又已猛地向他抓了过来。
这等招术空门大开，言绍圻习武多年，虽然和人动手并不多，但身法已๐是顺极而流，也不多想，一脚已飞出，踢向这人面门。只消เ这人一闪，他这一抓自然抓不到自己了。哪知这人根本不躲不闪，仍是直直抓来，言绍圻的脚先踢到他脚๐上，“砰”的一声，如同踢中了一块巨石，这人浑若不知，已一把抓住了他的小腿，言绍圻只觉像是被一把铁钳夹住一般，下面的高妙身法再用不出，一下便摔了下来。
此时无数落叶已将两人裹住，言绍圻眼前只见一片暗绿色，也根本看不清。他一落到地上，小腿还被这人抓着，心中ณ已是纷乱如麻，暗自道：“这人不知道我是公差ๆ么？”但这人显是不管他言绍圻是不是公差，抓着他的小腿正向后拖。这人的力量大得异乎寻常，言绍圻的手在地上胡乱抓着，一把抓住了一截树根，他两ä手攥住再不放手，只觉浑身骨节被拉得“咯咯”作响，像是马上便要拉断。正自惊慌，却觉身后有一道白光闪过，这人出了一声厉叫，声音也更似一头异兽。
抓着他的那股大力一下消失，言绍圻直直地摔在了地上。地上的泥已经被雨水打湿了，他摔得满脸都是污泥，只觉浑身仍是说不出的疼痛，手足并用地爬了两ä步，惊魂甫定，回过头来，却见无心提着剑正站在他边上，面色凝重，脚下不丁不八，左手提在胸前捏了个剑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