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桌上，桃花酿的酒壶不知何时倒落，清醇香气荼蘼散来，一点一滴，扣进湿雪地上，渗透蔓延。数不清雪落多久，总觉冷风袭袭，吹得面子凉了不少。刮入玉颈，滑润无声，顺着双襟石榴领下去，窜得凉飕飕的。
听到背后卫央作解释，沈淑昭感到受宠若惊，她以为她会同陛下一般，遥远跟在后头，只是出于义务相伴罢了。
越接近她，越心神沉静。
珍重，望百般珍重。
“有劳大师了。”
“娘娘留步。”身后那名大家闺秀唤道，“娘娘迢迢从宫内赶来，既来到这里，民女正好稍了茶来拜见长公主，不如一起来享茶？”
老远处，见沈妃已就寝，窥视的耳目跟着结束了任务。
只要自己老实本分，不主动贴脸讨她主ว动忽视就行了吧？
话触心头，令这位进入她人寝居内还是拜师求学的少女更紧张起来，“未……未曾。”她如实的胆怯回道。
美人招手。
沈庄昭缓慢蹲下身，近近观察皇后。明明是世家仇敌之ใ女，本不该对她抱有平缓心意，为何此刻๑，红尘俱寂，云雾京城，寥静除月，坚硬的心在此刻寒冬岁末中ณ，慢慢被触融。
听见与前世不相符的突发事，沈淑昭下意识不将它当真。
“阿玉，把她扶起来。”皇后总算做了件事。
评价之高，沈庄昭始料未及。
“许是以分位区别。”
良嫔上前在他们身旁慢慢细嗅，微淡的香味尚存，鼻子灵敏些儿，就可察觉出来。她闭上双眸，感知其中的药料，似在过滤可能ม的回忆，随后，她仍有些迷惘地睁开眼，她找不出，这香太奇特了，往常任何宫妃的熏香她皆能ม道出用料，唯独这个ฐ不能。莫非……不是宫里的东西？
土地凄冷，冬雪酝酿云间，摇摇欲坠。皇城不似街上，这里是缥缈仙境，无边无际，活在此地如同置身永无止境的笙箫酒酿美梦。尊卑有秩，绝无喧哗，所以金宫这四周，人迹稀少，远不如街上热闹。
“荆州东方有座灵山，灵池有条大鱼，鱼身宽似四车，长比八人，传闻乃千年神鱼。荆州人奉之为ฦ宝，它每隔一年总会露水一次，路人若撞见则必须参拜。可后来数年，神鱼踪影消失不见，再无人可看，微臣来此地两ä年，只于去年与它有过一面之缘，不禁心里悲叹，想问陛下，神鱼究竟为何要沉入池底，默不作声，不愿出来见祈盼它待它善意的百姓呢？”
莫忘面含鄙夷，“沈妃娘娘从进了沁心园开始就一直跟在长公主身后，行踪诡异，若非是娘娘，奴婢等人早就将您抓下了。”
然而沈淑昭没有动身，太后对此稍显疑惑，“你这是……”
“女御长，皇上……怕是不会来了。”门口嬷嬷好言相劝。
沈淑昭坚定道：“没有，陛下请别自责。”
身边高德忠也是老见识，他面不动色地饮茶，二人都默契地对它不予评价。
“你贵为嫔，宫内还有用人不够的事？”沈淑昭对良嫔的处境感到เ讶异，“内务府太过势利，妾回去就向太后禀报。”
皇上迟迟才起身，“好，好……”他喃道。
“哦？是何事。”萧皇后眼神颇็有深意。
她小心来到原来的位置，看见宫女已经走出了掩护地，站在了离良嫔不远的地方แ，要动手了！——良嫔似乎对身后的事有所察觉，她略微地慌张，刚刚回过头去，宫女那张凶神恶煞ย的脸就出现在她的颈่后，对方掏出三尺白绫飞快地勒住了自己。凶手使出的力度逐渐加深，手腕处青筋暴起，良嫔的脖子被她紧紧扼住，脸色通红，近乎窒息。她试图反抗，可是在左右晃动几番后，仍旧无济于事。良嫔的手在地上四下摸索，似乎在挑石头。终于她拿起了一块，用着最后一点力向宫女的额穴砸去，但力气尚小，宫女避了一下就躲开了，趁着这股劲良嫔得以缓了几口气，她的头向后猛地仰去，因为距离隔开了，所以宫女的正脸被砸得不算轻，她捂住鼻子松了手，良嫔慌不择路挣扎着跑起来，此时卫央的手下已经赶到เ了附近。
“停下。”
“古往今来阶级分明，嫡妾有别，皇城内尤其苛刻，你只一句皇后，就可了事吗？”
“妾愿为皇后多多抄经书，日夜祈福，但求子观音真不敢受。就算受了，妾也会将它供奉在宫寺里，为娘娘祈愿。”
沈淑昭心里很不情愿也无可奈何，当卫央离去之后，她觉得寝殿在逐渐冷清下来。她坐着左右不是，总感觉身旁仿佛还停有方才相聚时的倩影，最后，只好跑去厨子晃悠。今日这些人可是擅自主张了一回，不知库里还会不会剩有食材。其实按道理嫔位是难得有小厨房的，更何况她是没有封号的人，但是没办法，她本身就只是名义上的妃嫔，是半个皇帝ຓ的帮手，岂有手下还吃不饱食不暖的理？于是皇帝就给她建了。
“噢。他现在又在何方？”
沈府大院正门，沈淑昭看到了久违的阿父，大夫人，老夫人，以及嫡出的兄长姊妹等。大夫人视她的目光自然是想凌迟分尸的，她抢走了长姐原本的身份，沈府的梦全碎于此，她这个ฐ嫁，是不得人心，且遭人恨的。但是长乐宫里头太后的抉择，又奈她何？只道皆是命，注定你的，风水轮流还是你的。
沈淑昭听着这句话，心扉忽然柔软摇晃，她不可置信地看着卫央，这还是她第一次由喜欢说至爱。她躺在她的心上，她听得见她说得有多真实，于是她在低头时眼眶湿润，说不出一句话。
“我怎知？”
“这里冷清寒秋，人烟稀少，既ຂ不住其他嫔妃，又没有多少人往来，我过着惬意得很，这是离开沈府与长乐宫之ใ后最好的地方。”
宦官胸口喷出的鲜血淌了满地，连良嫔的衣服上也沾染着不少血迹。那是因为ฦ从背后伸出一把长剑，直直地穿破了宦官的胸膛。剑刃闪着雪亮寒光，殷红血滴顺着侧刃汇聚在剑锋，然后再点点滴落，在地上织成美绝的花样。宦官喉咙里涌堵着数不清的血，最后来不及咳出，人已๐经猛然倒下，再也不起。
“离永寿殿还好一段路，不如和妹妹们聊会儿话吧。姐姐可听说过这一事？据传皇后娘娘身边暗中ณ谄媚的小人越来越多了，正是因为她们不断地中ณ伤宫妃，致使皇后不得不出手整治后宫，所以咱们现在才这般苦不堪言。”
她轻问。
“你回头看什么？”沈庄昭漫不经心地在座上问道。
沈淑昭心情愉悦，“知道就好。”她抬手挑了挑年轻宫女的下巴，“就算喜欢，现在也晚了。”
虽然天渐昏暗，但是明月就隐藏在乌云背后，月色盈盈萦绕在她的霞彩纱裙与花髻上，沈庄昭温婉的浅笑更加清晰了。回忆着与皇后接触的片段，怎么เ说，她倒有些欣赏这种不做作十分直接的女人，也难怪在后宫里太后降不住她，只能背地里给她在宫外传出堪比吕后的心狠手辣名声出来，令她入宫之前，还真信以为真萧梦如是这样的女子。皇后的身上究竟有几层面纱？沈庄昭忽而心生窥探的妙感。
她不能离她太近！
轿子抬起，宦官向承乾ດ宫走去。
“陛下，顾嫔就在里面等着你，快随哀家进去吧。”
沈淑昭宽慰，“本嫔会让顾嫔无事的，而且你娘娘又有太后爱护，她并非孤身一人。”
只是不知这样的话是否能ม让卫央好起来……
沈淑昭望着皇上，他说这些话的时候，好似从不曾把六宫与前朝分开过，在前世，她一直是太后党羽的爪牙，皇上待她就和下臣无两样，在她的印象中ณ，皇上也很少对妃嫔展露心扉。所以她怯声尝试着问道：“陛下，若背后的那ว人……是对于您而言很重要的人呢？”
这时沈庄昭感到เ手背上一凉，结果抬头一看，是太后的玉金凤绣鞋踩在了自己的手上——
卫央看着这架没有任何异常的古琴，它非常普通地待在角落里毫不起眼。沈淑昭坐了下去，她给手指戴上旁边备好的牛角，然后看向卫央：“我猜可能ม事情不止那么เ简单，也许是我多虑了，但也许……这才是本该发生的。”
“内务府总管，冯成。”
沈淑昭与自家奴婢先是惊讶对视，继而道：“传他进来。”
有个脚๐步声迅速朝这边走来，一个身材肥胖的老宦官刚刚ธ出现在门口，噗通一声就双膝触地，给沈淑昭直接行了个叩首大礼，嘴上喊命般念道：“娘娘饶命！”
“饶命？真有意思，本宫什么都未做，冯总管这是在做什么？”
“老奴深知自己罪孽深重，纵容熙妃挥霍国库，可——可，老奴也是没法子啊！”
“冯中贵人别ี急，说来听听。”
这个冯总管眼神躲闪，生怕看沈淑昭的眼睛，他低下头怯弱道：“老奴去年压着不报，一是因为熙ກ妃盛宠，万不能得罪；二是皇后没出声，老奴怎敢一人做主ว？三是给熙妃带贿金过去的，其实……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