淑妃神色平静目送妹妹离开,低头理了下腰间系的五彩丝攒花结长穗宫绦,穗子还是昨个夜里她亲手打的。
坐在榻上的萧慎脸色沉沉,他十分不喜欢有外人在谢锦言就不和他亲近的习惯。刚才映雪奉茶是这样,云嬷嬷来也这样。不过是一群奴婢,他从来没有在意这些人的眼光。要不是看在云嬷嬷忠心的份上,他早把此人给撤了。这老嬷嬷管事管得太宽泛了。
萧慎望着她黑鸦的发绾成的流云髻,头上的明珠花钗散发着莹润的光芒,就如她的人一样。他分神地想到最近进贡上来的那匣子珍珠成色极好,明儿吩咐金福送去打造一套头面,她戴上一定好看,嘴上故意挪揄道:“是听我说起幼时贪吃的毛病不好意思了?”
“哀家自然知晓你们都是好孩子,不会行差踏错。”谢太后满意地点了点头,对侄女说道,“你下去找你姐姐叙叙旧,哀家还有话与皇儿说。”
“阿慎,你说一个梦可以做很长很长吗?”谢锦言拧着眉问。
这宫里有二心的人是活不长的。
“妈妈呢……”谢锦言脸颊๐绯红,她晃了晃脑แ袋,人还不是很清醒。
两个宫女笑了起来,“昱王和姑娘好像是同一年生。哥儿总是长得慢些,再过个一两年,才是长个子的时候。”更何况昱王身体不好,也是经由á太医院的大人们精心调养了好些年,才能出来走动一二。
明光四年的夏天,宫里为了筹办皇上的生日宴,处处一团喜气。谢太后特意要接了谢家的几个姑娘进宫玩耍。谢家大姑娘谢锦玉已๐经十五了,刚议了亲事,剩下的两个双胞胎妹妹年纪又太小,怕在宫里闯祸ຖ,便推说没来。结果就谢家二姑娘、三姑娘来了。二姑娘比皇帝小半岁,她是进宫多次混惯了,在谢太后的授意下,宫人们总有意无意将她往小皇帝跟前带。
谢美人这一胎生得委实艰难,又过了一夜,直到六月初九的早晨才生了下来。报信的太监一路小跑,“恭喜陛下,恭喜娘娘!谢美人生了个ฐ皇子!”
也只有心里松快的人才养得出来这样的丽色,那股子安然若之的神态是装不出来的。难怪她不方แ便伺候,皇上还是总爱往玉华宫跑。淑妃压下心头的酸意,抿了几口桌上的黄酒。她沾了酒脸上就泛红,被橘红的烛光一照,显得红彤彤的。
碧瑶为难,“奴婢实在不知……”
“娘娘哪里话?这都是婢子们该做的。”云嬷嬷柔声道,她今天恼得不是映雪扯谎,而是恼她事先没与自己้商量一句就自作主张了,“映雪那丫ฑ头我看是个圆滑人,她这次做的没错。但娘娘不能夸她,免得下次她还敢这么做来讨赏。她是娘娘身边的人,所言所行代表的都是娘娘。做错了事,别ี人只会怪到娘娘头上,而不是她一个无足轻重的宫女。”瞧今天就因她仓促说出话,损了谢锦言的名声。
今儿不用上早ຉ朝,天光大亮了萧慎也没起来,衾被在太阳底下刚晒过,盖在身上很舒服,睡在这样的床上,又温香软玉在怀,做的梦都是香甜的。这段时日殚精竭虑,他已经很久没睡个安稳觉了。偏他自己้不肯起来也不许谢锦言起,把脑袋在她肩胛蹭了蹭,“不用去慈安宫请安,左右无事,你就陪我多睡一会儿吧。”他还未完全清醒,声音含含糊糊的,不复平常的清亮。
“嬷嬷千交代万交代,娘娘身边片刻๑都不能离人,我也是担忧。”红绣含糊道。
“女工手艺不见涨,还整日惦记。小主子的衣裳也是交给红绣做。”云嬷嬷也有了说笑的心思,“让你管着小厨房还嫌清闲吗?对了,娘娘有了身子,不能用的东西张太医都写下来了,你记得背熟了。还有那ว给娘娘补身子的药膳,你得亲自看着,一步也别离了。”吃进嘴里的东西,得格外精心。
“哦?刑部不是已经结案了吗?莫非是他们是胡乱断ษ案来糊弄朕?”萧慎道。
谢锦平静的外表下,是刻๑骨的思念。她想念父母、想念自己曾经布置的房间、想念曾经的朋友,甚至想念只有一两声问候的冷漠邻里。如果眼前的一切都是一场梦,她怎么เ还不醒呢?
“什么事?师傅尽管吩咐。”王鸣立马道。
谢锦绕过曲曲绕绕的台子,走到假山旁。这是她曾梦到的地方,她还从这里面找到เ那个少年。手抚上石壁,粗糙的触感都是那么熟悉。她往里假山里走去,里面果然别有洞天。
最快乐的时光,反而是初进宫的时候。谢锦环顾四周,忽然觉得陌生至极,她把目光落在窗外起呆来,大概要恢复记忆,她才能ม处之泰然吧。
“是太后身子不舒坦?”谢锦问。如果是这样,她还是该前去探病。表心意是一回事,太后见不见是另一回事。但云嬷嬷平时想的比她周到,不该想不到这些。
“这些事嬷嬷拿主意就是了。”谢锦说,吃用的东西她也从未管过。
他们一块洗澡,只会把洗澡的时间无限延长。而且这种况下,谢锦也实在不愿和他做那等亲密之事。
红绣笑道:“不多睡会儿?”
晋升的消เ息已经传到云嬷嬷等人的耳中。红绣碧绮欢欢喜喜的筹算什么时候搬去主殿,那可比福云殿好上太多了。这也是一个信号,日后谢锦不用再闭门不出,可以如常人一样与人交际。她住在玉华宫主殿,每月还能见一见亲眷。
红绣的绣活又好又快,碧绮还没做完裙ำ子,她已๐经在绣同色的帕子了。
慈安宫的谢太后却睡得不太好。突然变了天,她身上酸痛,躺下来如何睡得着?又请太医开了方แ子,折腾了大半夜才睡下,好不容易睡了个囫囵觉,起来身上越不舒坦了,可能真是受了凉。萧慎上早ຉ朝的时候,便听说谢太后受凉了热,今日不来上朝了。
“都是为皇上办事,小的只管听差ๆ,具体是什么事,还真一概不知。”双喜诚恳地说完,抬眼看了下天色,眉头紧锁着,再看金福公公,脸色已经带了歉意地笑,“这雨越下越大,但差事不能耽搁,公公容我告辞了。”
谢锦表现出微微吃惊的样子,“那你许才人你唤我妹妹岂不唤错了。”
她缩了缩肩膀,小声嘀ถ咕:“下巴别ี靠着我了,沉得慌。”
“嬷嬷,你对太医院熟悉吗?我们再请其他太医过来瞧瞧吧。”谢锦有些恹恹的,歪在美人榻上,隔着一层薄薄的雨过天青窗纱看向外面。
穿戴好已是辰正八点。热气腾腾的朝食一端上来,萧慎也觉得腹中□□,昨天他就没正经吃上东西。此时心愉悦,不由á胃口大开,用了三碗粥,小点心也吃得七七八八。
“嬷嬷以为我不说,他就不知道吗?我觉得他已๐经看出来了。就像嬷嬷和红绣不也一下子就现不对劲了吗?”谢锦理了理垂在胸前的一束头,耽搁到这么晚,她也有些累了。
萧慎松开了她,可也没如她的愿放人,将人打横抱起,就往里面走去。骤然换了姿势,谢锦吓得下意识搂住他的脖子,防止自己滑下去。
“哀家不是那等迂腐之人,此事自然要看皇儿喜欢。”谢太后顿了一下,“锦仪和锦都是你的表妹,打小的分。锦住在漪澜小筑时,你就常常去找她,哀家看得出来你喜欢她……如今她挪到เ了玉华宫,你也别与她过分疏远了。”
“回才人,娘娘忽然想起有要事需与太后娘娘相商,今儿就不下棋了,让您回自己的宫殿去。”小太监满脸堆笑。
淡而无味的白粥她吃得津津有味,用了饭食。谢锦回头笑道:“躺了许久,骨头都酥了。有热水吗?我想沐浴。”
“别寻你我开心了,熟能ม生巧的东西,我可比不上你们。不过拿来打时间罢了。”碧绮顿了一下,苦笑,“就是姑娘跟你们学过一阵,现在手比我还巧了。”
转眼到了初夏,粉色的桃花、白雪似得的梨花终于过了花期,再难寻踪迹。天气也开始热了起来,绿草新า芽倒是绿得翠,长势喜人。
生产后力气耗尽而昏睡的王宝林睁开双眼,支撑起身子问:“孩子呢?是不是孩子在哭?”
到了晚间才隐隐传出消息,王宝林的胎险险保住了。云嬷嬷听到这个ฐ消息,心里头不知是失望还是庆幸多些。
好不容易消磨了一下午辰光,到了掌灯时分,百无聊赖的谢锦就打起了哈欠。天儿还早,但看见她困倦了,朱樱笑吟吟的上前来伺候她梳洗,青柚则去铺床了。
“慌什么เ慌?平日里我怎么教你的?”金福公公掸了掸衣袖上的浮尘,气定神闲道,“崔公公年事已高,卸了差事就该享享清闲了。”
天气转暖之后,怕把人闷出病来,云嬷嬷不再把主子拘在屋内,使人在屋子后头架了座秋千。锦没事就爱去玩,如今正新鲜ຒ着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