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然间，陈广只觉一阵眩晕。他打了一个踉跄，就见黑衣人摇摇晃晃翻身下马。他神情一凛，转头朝受伤的肩膀看去，这才发现浓黑的鲜血濡湿了自己的衣裳。
直至信纸快烧着自己的手指，谢三才松开手指，灰烬伴随着尚未完全熄灭的信纸残骸掉落在桌布上。掌柜的眼明手快，急忙上前灭火，宝蓝ณ色的锦缎桌布已经被熏黑了一大片。
眼见王瘸子摔倒在地，林捕头拉住肖捕头，喝问王瘸子：“你的消เ息都是从哪里来的？”
何欢自然不知道身后的沈经纶和萱草正目送她离开。她在院门外脚步略顿ู，环顾四周，就见小二正在不远处与人说话。她上前，欲请他帮忙雇一辆车子，隐约听到小二说：“沈大爷昨日才在绮怀居请吕大人喝茶，今日又约了何大小姐，莫不是请吕大人保媒？”
“沈大爷，我知道，您为人处事一向谨慎周到เ，但谢三爷不是吕县令，更不是胡县令……”
“三爷，我还是那句话，无论什么事，面对面说清楚才是正经。”
谢三急忙举起双手，表示ิ自己没想占她便宜。眼见何欢很想找个地洞钻下去，他只觉得有趣。片刻๑之前，她就像炸毛的小猫，背上的毛全都竖起来了，这会儿又像惊弓之ใ鸟，脸蛋嫣红，似初ม升的太阳。
只不过佩服归佩服，他既然欣赏何欢的性子。即便沈经纶不是道貌岸然的伪君子，他也不会眼睁睁看着她成为沈经纶的妾室。她值得懂ฦ得珍惜她的男ç人。堂堂正正娶她进门。
何欢无奈。只能随萱草离开。她前脚刚跨出屋子，沈经纶迫不及待回头，看着她的身影映射在窗户上，很快消失在他的视线。他颓然地坐回椅子上，闭上眼睛轻揉太阳穴。
“表姐夫，你是在自欺欺人吗？”何欢故意称呼他“表姐夫”。
何欢凝神看去，只见沈经纶正不疾不徐朝自己走来。一如往常，他目不斜ฒ视，脸上并没多余的表情，但何欢看呆了，不是因为他的俊逸优雅，更不是因为他的淡漠疏ຕ离，而是他身上的那件衣裳。
沈经纶示意林谷青坐下，不疾不徐地说：“不管是纵火，还是其他，总之，我把书画交给林二老爷的时候，我们是立下字据的。如今，该怎么เ办，就怎么办吧。”
事到如今，何柏海ร也是又恼又恨又后悔，他站起身。不断在屋子里来回踱步。他憎恶魏氏是一回事，但是被水汀像猴子一样戏弄。又是另一回事。
沈志华显然不相信这话。急切地说：“大爷，不如给他想要的，让他早日回京去吧！”
何欢稍一沉吟，简略地总结：“如果我推测得没错，七八年前。冯骥阳就打算诈骗姨奶奶。其实不止是姨奶奶，钱家、罗家等等亦是同样。拿我家为例。冯骥阳得知三叔父与姨奶奶素来不和，便收买了何大旭，与三叔父里应外合，骗姨奶奶拿银子入股出洋的船只，最后一句‘海盗抢劫’，他们把姨棺材本都榨出来了。按理说，事情到此便应该结束了，冯骥阳大可以拿着那笔银子离开蓟州，但我今日才发现，几年前，有一位自称唐安女儿唐水汀的女子潜伏在三叔父身边……”
何欢默然拉开两ä人间的距离，接着说道：“先前我不敢把话说死。因为您是我的救命恩人，我不想欺骗你。在我看来，人活着，大多数时候就是不断权衡与舍取，选择对自己最有利的结果。我不能ม保证，将来我不会因为没有选择的余地，不得不违背自己的意愿。父亲死后，我太熟悉那种走投无路的绝望，所以我只希望，在我能够选择的时候，不要违背自己的本心。”
“沈经纶根本不是你以为的那样！”
“你做的事，是为他的将来考虑吗？再说，靖儿早就不是你的儿子，他早就过继给大房，这是你亲口答应的。”
邹氏见状，又道：“你被小浪蹄子哄得团团转，现在怎么样，她偷了你的银子。和野男人私奔了……”
邹氏虽不喜何欢，但这会儿也无奈，只能ม由着她与自己共坐一辆马车，一路上默然听着她不断催促车夫加快速度。
谢三低头凝视何欢的侧脸。他见过的女子中，她绝对算不上绝色佳人，但从他此刻的角度看过去，她的睫毛浓密而卷翘，她的鼻子秀气却高挺，她嘴唇不够红艳，但唇形分明。他上前一步想看清楚她，却发现她的瞳孔已然失去了焦距，她晃神了。她想起了谁？沈经纶？
何欢皱了皱鼻子，轻声说：“我不懂这些事，只是……怎么说呢，我觉得杀人不一定要割开喉咙吧？用这么可怕的方法杀人，就好像……凶手就是专门为了杀人而来……”
另一厢，谢三目送捕快把何欢送回何家的马车。他压着声音问林捕头“林捕头，你把何大小姐支走，莫非觉得命案与何家有关？”
马车在何欢的矛盾心情中一路颠簸，半个时辰后，在一条拥挤的巷子口停下。“生了什么事？”何欢询问。
“历来的规矩都是抱孙不抱子。”何欢的声音细若蚊蝇。
“你，你还要不要脸！”魏氏歇斯ั底里地怒叫，“还有你！”她手指曹氏的鼻子，“除了吃，你还会干什么？”未待曹氏反应过来，她又斥责陶氏“你终日只知道哭哭啼啼，这个ฐ家都是被你哭散的！”
“胡大人也不是什么好人，不然朝廷怎么会专程派人来调查？定然是他吞了银子就悄悄躲起来逍遥快活。”陶氏哼哼唧唧，脸上愤懑之色愈重。
“没有，没有。”沈强慌忙摇头，“小的只是假装经过酒楼，并没有与他们打照面。”
“我明白的。”何欢拍了拍何靖的肩膀，“不管是大伯母，还是曹姨娘，都有自己的立场，有自己的想法，我们不能ม强求别人，但是可以选择自己想要的。就像大姐刚才说的，我们能做到问心无愧，就够了。”
邹氏则ท惊愕地看着何欢，仿佛不认识她一般。眼见张婶低眉顺ิ目走入屋子。放下盘子便躬身退了出去，她沉下脸说“既然姨老太太病得这么重，我这就带她去医馆。”
曹氏闻言，重重吁一口气，一脸如释重负，转念间又焦急地问“那他有没有在公堂上说什么？”
长安顺着他的目光看去，眼中掠过一丝疑ທ惑，又慌忙正色道“三爷，吕大人使人来问，白管事遗书所言‘玉佩’，是否应该继续追查？”
何欢强压下眼中ณ的雾气，却又在不经意间现，墙上的画没有换过，书架上的书是她最后一次替他整理时的次序。一切的一切都没有变，除了他清瘦了不少。
沈经纶怔了一下，低头凝视儿子的小脸。儿子像极了他和林曦言，大眼睛，高鼻梁，白皙的皮肤。他用掌心轻抚儿子的脸颊，只见儿子摇头蹭了蹭他的掌心，昏昏欲睡。他小心翼翼地抱住儿子，轻轻站起身，把他放回摇篮中ณ，依依不舍看了他一眼，这才走出房间。
何欢一连四个问题，把张伯问懵了。先前他没有把这两ä件事联系起来，现在想想，两件事差ๆ不多是同时生的。他如实告诉何欢，他在酒楼只见到长安，也是他带着他找上牛婆婆的。
“你不是想知道，师傅们是不是在练武吗？”他抬头张望，嘴里补充道“我只是想还你人情。大姐总是说，做人要恩怨分明，是恩情一定要还，是仇怨也不能忘记。”
不同于大韩氏的茫然，林诺言戒备又疑惑地看着何欢。他的心情很复杂，因为他终于明白，何欢做那ว么多事，压根不是为了惩治陆大婶，而是为了让他的母亲看清事实。
林诺言生怕大韩氏又会心软，急促地说“母亲，您刚刚ธ亲耳听到，她对牛婆婆说，她没有把事儿办成，只因院前院后都是大姐夫派来的下人。”
牛婆婆走回桌前，面对房门坐下，尖声说“陆大婶，我特意走这一遭，刚才的话说得还不清楚吗？”
这话听在陆大婶耳中ณ犹如醍醐灌顶ะ，她的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疾步而去。
听到这句话，陆大婶情不自禁抬眼朝何欢看去，只见她低着头，脸颊紧挨着大韩氏的膝盖，一副亲热得不得了的模样。她心下疑惑，但只能顺势关上房门。她本想在门外悄悄听上两句，就见紫兰已经朝自己走来，她不得不作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