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广州是第二天下午。
我一路都在担心,到广州火车站怎么找到高旗。之前妈妈给他打过电话,他知道车次和时间,说在出站口接我。但七八年没见了,他还认得我吗?
最后见高旗是八年前那个春节,他和老婆香兰坐飞机回老家补办婚礼。在喜气洋洋的婚礼上,我看见高大的高旗和漂亮的香兰嫂,被众人推着象粉丝追随布拉德?皮特和安吉丽ษ娜?朱莉那ว样卷进了洞房。
他之前在广东已๐经结婚,那次是带表嫂回家看看,顺ิ便补办仪式,让亲朋好友也高兴高兴。
高旗是我姑妈的儿子。姑妈家在一个叫天堂的堡子里,不远,我们常去。她们家有一个大果园,种满了桃子、杏和苹果。果子成熟的时候,她就叫我们敞开肚皮去吃,回来还拿很多。父亲借钱头一个也上她们家,有求必应。
高旗也时常接济我们。逢年过节给家里寄钱,他也给我们几百。父亲也常向他借钱,他也给,没见还过,他也不要。
姑夫是个很随便的人,一来我们家就要喝酒,一喝就醉,无一幸免。他常常醉得丑态百出,除了大喊大叫叫酒,什么都不知道,有一次还众目睽睽站在门口撒尿,拦都拦不住,嘴里说没醉,却栽倒在尿泥里。
姑夫以前开手扶拖拉机,拉土石方。技术不怎么样,却开得飞快。路上碰到เ,也敢请我们上车。坐在那拖拉机上,蹦蹦跳跳,象骑在西班牙斗牛背上,感觉早晚要抛下去。
还好,我们没事,他却自己出事了。
那是一个春暖花开的下午,刚下过小雨,他给新建的鱼池拉土,下一个大土坡,路滑,车没刹住,一头栽进旁边一个养蜂场。蜂场正在收蜂蜜,工人大呼小叫跑开了,几大桶蜂蜜却蜜流成河。
姑夫给蜂群蛰惨了,蜂子蜂孙们倾巢出动,呼啸而来£s@#ี∮¥第二天在医院见到เ姑夫,他的脸还肿着。半个月后在家见到เ他,脸不肿了,却不见了那ว台闯祸的手扶拖拉机。
姑妈说,是卖了赔蜂场的钱。
高旗是我们整个家族的骄傲。据续写族谱的我八爷考证,即使追溯到明崇贞皇帝的三宫六院被张献忠收编的那一年,我们家也只出过一个人物,虽然官至七品,却是个唱戏的,扮演县令,只在戏台上出出风头,脱掉戏服,比普通老百姓还穷困潦倒。就这,我八爷也向外夸耀了好多年,还拿他遗留的半截腰带给人看。
谁也没想到,几百年后,会冒出来一个高旗,以全县理科状元的身份挤进清华大学。
这事非同小可,全县轰动。先是教育局长,坐着小卧车,在乡长的带领下,亲自到我姑家送录取通知书。后面还跟着一辆大卡车,欢欢喜喜,锣鼓喧天,还放了碗粗的花炮,象满清王朝的范进中举。
那年全国高考,数理化高旗都拿了满分。在随后一次全县教育工ื作表彰大会上,县长还亲自把5ooo奖金颁给他,号召全县学生向他学习,good?gy?,daທy?day?up。
可几年后大学毕业,高旗却分配回了我们县城,进了一家吃了上顿愁下顿的机械厂。那家机械厂一直在名正言顺给国家赔钱,工人数月开不出工ื资,县长开着小汽车一遍一遍跑银行,却照样弄不出钱。据传,还有工人因给儿子买不起一根冰棍,翻过松朵山把头枕在铁轨上自杀,死得惨不忍睹。
高旗无所事事,大部分时间都在失业。我去他们家,总见这废柴骑在那辆半新า不旧的飞鸽自行车上,从外面冲进院子,头蓬乱,衣衫不整,把车子丢â在柴堆上,一个人去闷到房间里听音乐,声音大得要命,象挥金如土的霍公子给跳水皇后阿晶开party,整个院子都砰砰乱跳。大家都知道他难受,也没人说什么,姑夫也没有对他的不思进取表示不满。
他大学临毕业,北京一家军工厂点名要他,手续都办好了,可他的一个ฐ同窗好友跳出来检举,说他参加了年那场轰轰烈烈的,还往过往的车上贴标语,结果那废柴就名正言顺ิ取而代之。
在大学里,他还有个不错的女朋友,北京姑娘,标准的校花,被才高八斗的高旗给征服得小鸟依人,月上柳稍头,人约黄昏后,形影不离跟着高旗在清华园里浪漫了几年。她毕业后去北京一家航空公司当了空姐。刚ธ毕业那年,在蓝天上翱翔到我们省城,她还专程从天而降,来看望过高旗几次。
她当时还想把高旗往北京转移,几年下来事没办成,却因此认识了北京某部长的儿子,并很快和那公子哥结了婚。
这事对高旗打击很大。在那年一个风雪交加的夜晚,他哭着向家里要了五百块钱,第二天一早就踏上了开往广东的列车,从此杳无音信。
高旗和家里取得联系在五年之ใ后,也就是他回家结婚的那个冬天。
后来我们才知道,高旗到广东后,吃了不少苦,后来跟着一个ฐ有钱的老头,在顺德北窖一片荒滩上建起了一个生产摄像头的电å子厂。几年后那ว厂展成了集团公司,那老头也变成了他丈人,被高旗收入囊中的是他的独生女儿香兰,人漂亮不说,还拥有英国某知名大学的Ba学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