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回到家里的时候看见了老许的女人默默地坐在房檐底下的椅子上。天很冷，但她似乎一点也不觉得寒冷，不言不语地坐在椅子上，看上去似乎什么都没有想。她的大儿子许大虎呆呆地坐在电视机前面看得津津有味，嘴巴里不是地出叫好的声音，也不知道他能看出个啥来。
我奶奶从我家里离开时间不久ื，但是短暂的相聚可能更加牵动我的心怀，这个ฐ时候最想见到的就是我的奶奶，很想坐在灶堂里烧着火看我奶奶气势磅礴地擀面条，吃一口奶奶做的面，咀嚼温情和感动。
老许的眼睛瞪得就像被宰杀的老牛一样大，使劲地挣扎着。也许他永远也没有想到เ自己的儿子慢慢长大着，忽然有一天他的力气会过父亲。所以老许在毫无准备的情况下被儿子掐住了脖子，捏得喘不上气来，两ä条腿儿耷拉在椅子上，一蹬一蹬地就像被捉住的蚂蚱，而许大虎一张脸憋得通红，双手紧紧ู地箍着他爹的脖子。那一幕我永远记得，老许的儿子许大虎在我的面前亲手掐死了自己的父亲。我被吓懵了，跑过去在许大虎的背后推了一把，他就瞪着血红的眼睛回头看着我，像要吃掉我一样，我吓得跳开了，站在我家门口张望。我看见老许挣扎了半天，就慢慢地软下来不动了。
“我婆娘两ä年来都在家里坐着，单单给我烧饭，别ี的事情不用操心——老娘们家，把家里的事儿操心好就成了，在外头跑啥哩？让人瞧见了还得说我这老爷们不中用，是不啊，张老哥？”他口沫横飞地问我爹。我爹嘿嘿笑着点点头，啥也不说。
“你的作文写的可真好！”放学的时候我正在学校门口等待我的妹妹放学，杨文萍赖在我身边不肯走，电å光闪闪的目光在我身上游走着说。我看见我的同桌王永玲躲在不远的地方，从墙角向我们张望。
“什么เ狗屎东西！”王永玲把刚刚下来的花卷儿丢在一边，气呼呼地瞪着我，“就这东西你也吃得那样香？”我吃着花卷儿，点点头。
奶奶的泪水触动了我娘的心里的悲情，娘也扑扑地掉着泪水。娘的痛哭让奶奶似乎觉得过意不去，就停住了哭声，自己骂自己：“都过去了的事儿，我还提它干啥？坏了大家的心绪！媳妇儿，收住了泪吧，好好操心剩ທ下的几个娃ใ娃。文文生来便不是我张家的娃ใ娃，他是前世的债主，索ิ完了债就走了。你们尽心尽力地伺候了他五年，也算是尽心了，由他去吧！”
“那是我娘做的，不是你做的。你就不会像哥哥一样做饭给我们吃。笨蛋！”我弟弟重重地说。我就笑了，觉得这个孩子跟我小时候一样可爱。
“我叫王永玲。我知道你叫张士心。”毛头丫头说。
妹妹出院的时候我的弟弟已经病入膏肓了。娘看着气息奄奄的小儿子，眼泪啪哒啪哒地落在我弟弟烧得红扑扑的小脸蛋上。
“哪里不是天寒地冻哩！哪里不要用双手垦日子哩！这样儿的日子叫咱们遇上了，那就要好好过下去。”娘说，“过了这个年关，就叫你去上学。不念书就没指望，瞧见你许阿爸家里了不？大龙不是坏孩子，但是没有好好上学，就学坏了。这一回叫人打成这样，头一天夜里光抢救就花掉了三百多，还知不道啥时候才能出院呢！”
娘摇摇头，把我搂在怀里。娘的怀抱就像以前一样温暖，带着雪花膏淡淡的香味儿。娘抚摸着我的脑袋，我觉得娘很用力，我的脸埋在她的怀里都觉得有点儿憋气。
那个ฐ时候我憎恨可恶的城市，就连城市里踩上去咔咔作响的柏油路也恨上了。狗日的柏油路太硬了，我拖着尿素袋子刚走了几步，尿素袋子就磨穿了，里面的东西哗啦啦地冒了出来。我又累又饿，一屁股坐在尿素袋子上，呆呆地望着来来往往的行人和车辆，思想天马行空般驰骋起来，很快就飞到了家乡的山坡上，蓝天白云无比美丽，鸟儿在飞翔，昆虫在歌唱，农人在忙碌。我躺在碧绿的草地上，望着蓝ณ天白云和成群的牛羊，扯开嗓门唱出了我喜欢的花儿：“听说我那ว个尕妹子啊病下了啊，把阿哥的心疼烂噢！白大布里裹冰糖，阿妹的门上……”忽然叮当一声，眼前的蓝天白云和草地牛羊都不见了，只有一枚五分钱的钢崩儿在我的面前跳动，转了两个ฐ圈儿就停了下来。
我又犹豫了，我心里有气，可我不能把这些馍馍拿给他们吃。爹在外头干一天的活儿也就吃一个馍馍，娘在太阳底下摆摊儿一整天都不吃一个馍馍，我们为ฦ啥就一定要吃馍馍呢？我想了想，就从板凳儿上跳了下来。这时候我才现我的弟弟妹妹都站在我身后，八只眼睛直勾勾地望着我。
“妹子，既然是下乡回城的，为啥连个工作也没有哩？这么เ年轻就在街头摆摊儿，受欺负不说，往后日子还长着哩，可怎么推下去啊？”老许问我娘。
那个男人尴尬地看看被我和妹妹紧紧缠着不放的婆娘，对我说：“你们放开手吧。叫她看看，如果不是我家里的钱，也就没事儿了不是？”
我讨厌城里人，连乞丐都那样没有职业道德，不打招呼就偷偷吃掉了我的糖葫芦。如果不是我娘拦住我，我一定跑过去撕碎了那个ฐ小子的嘴巴。
我很想唱给莲花听，但是我唱不出来。因为我心里很清楚，过了这个年之ใ后，我们家就要离开了。这是我娘亲口告诉我的，而且我娘不让我对莲花说起。娘说姥ณ姥正在城里加紧办手续，过了年之后我们家就一定会搬到เ城里去。
干爹在奶奶家的堂屋里用青稞酒擦着屁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