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敏轻声叹口气：唉——。愁眉不展地坐下，抬眼瞟瞟我说：“难哪。”
贵哥说：“你们这是闹什么？一见面就猫猫狗狗的。”
“今晚赶我走不？”
那些老主ว顾也来门市看我，说着夸奖和安慰的话，我听得耳膜都长老茧了。他们在离去的时候，总要捎带买走一些东西，比如一方แ手帕、一件内衣、一条内裤ไ什么的。有几个姑娘选购时装时，还要挟我跟她们合影。
也许警员贵哥太自负了，王保长那一帮人并没有因为贵哥的下马威善罢甘休。夜色中，我和安怡刚从翠微巷的一户人家送传单出来，就被四个歹徒堵在胡同口，他们每个人手里都拿着一根二尺多长，擀面杖粗细的木棒。小蒺藜也在其中，就是那个ฐ用烟头烧我们服装的坏小子。贵哥在和我喝酒时，说那小子叫小蒺藜。
安怡来的那天，你把她介绍给我，又详细交代了一番，就出差ๆ走了。
你说：“多好的一家子啊，蛮幸福的。”
你看我不去接钱，恼恨地把钱掖进了坤包里，噼哩啪啦拉下卷闸上了锁，把钥匙往我怀里一丢，说“从明天开始，这个门市就交给你了。给你一星期的时间，你给我亏损七百元！否则ท，给我滚蛋。”顿ู时，冷汗拼命从我的脊椎骨里往外挤。我瞪大了六神无主ว的眼睛望着你，不知你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你是疯了还是怎么的，做生意有故意亏本的吗？你尝过亏本的滋味没有？想当年我叱咤商界所向披靡，十年构筑广厦一朝塌毁殆尽，人不人鬼不鬼落魂成个打工仔，受够了窝囊气。你这么丁点大的小摊子，能ม经得住亏几个七百元？难道你为了一个ฐ一文不名的老男人，居然要冒天下之大不韪？太不知天之高地之厚了！我火愤愤地盯着你，攥紧ู了拳头，真想冲上去砸你个猪拱泥。但我咽了口唾沫忍住了，我把钥๓匙往你脚下一丢，疯狂地喊叫道：“想亏本你自己去亏吧。店子是你的，你亏得昏天黑地没人心疼。要让我造这个孽，我不干。从明天开始，你另请高明。”
“嗯。”妻把雨伞朝我移了移。
“你早ຉ点找个好人，富翁。”我说。
“不”。妻流泪。
“我不想在这儿呆了。”我说。
一声炸雷响过。
“去哪？”妻惊恐地站住。
“不知道”。我凝视着妻子，停下说。
“很远？”妻慌乱地问。
“不知道。”我说。
“孩子需要你，”妻凄楚道。
“我知道。”我哽咽。
“你不会……”妻盯着我。
“不会。”我淡淡一笑：“没那ว么傻。”
“你一直都很坚强。”妻说：“失败了那么多次，从来没倒下。”
我曾经很坚强，自下海以后，我反反复复开了几次店，干了赔，赔了干，最后创น办了公司。
“这次摔得太重，再翻不起来了。”我说：“那么多债务。”
“慢慢还。只要人在。”妻说。
学校放学后，我抱着儿子，和妻子挤公交车回了家。
“爸要到外面走一段时间，你要听妈妈的话。”晚上，我抱儿子坐膝上，说。
“爸要去哪儿？很远吗？”儿子抬头望望我，又望望妻子。
“很远”，我说：“不要经常和妈妈要钱。”
“咱家破产了，没钱了。”儿子说。带着哭音。
“宝宝长大了干什么？”我问。
“和爸一样，做大老板，挣多多的钱。”儿子说。
“爸不叫宝宝做大老板了，宝宝要当官，当大官。”我说。
“当官能有多多的钱吗？”儿子问。
“能。爸要当官，就没人敢拆咱的公司。”
“轰隆隆，”一声闷雷滚过。
“轰隆隆。”面目挣狞的大铲车，把巨大的钢铲伸向我的公司，灰尘弥天。
多漂亮的一幢楼，顷刻间化为废墟。
有拆迁补偿，少得可怜，不够投资的一半。
连补偿带设备带所有债权都抵给银行，刚够还贷款。
十年心血，毁于一旦。
“我不当官，当官的干坏事。”儿子呜呜地哭：“当官的逮捕爸爸。呜呜呜”。
我和妻子举着“血海深仇”的大牌子，闯进了市委书记的家。妻给市委书记磕头捣蒜，哭天呛地：
“饶命啊，救命啊，老天睁睁眼呀，共产党不能ม期负老百姓啊……”
我躺在市委书记的床上，任他家人连打带拉，就是不起来。
市委书记的老婆叫了人，把我关了。
十五天。十五天啊！
“记着。宝宝要当官，给爸爸妈妈报仇。”
我哭。妻子哭。儿子也哭。哭作一团。
夜好深，雨好大。
下吧，下吧，把这个世界全淹了。
人们都说我斗不过人家。市委书记和开商是一伙的。公安局的人跟你关系不错吧，不照样关你吗？你跑县委跑市委闹了一通，有什么结果？咱这儿你呆不下去了，趁早带老婆孩子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