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医院回来的那天夜里,她睡在屋子里,感觉黑暗中都是方隅的呼吸,空气里有他的体温、有他的味道,他说话的声音分解成了无数看不见的碎片,一片一片击打在她的耳膜上,她听得见。
莉莉蓬头垢面爬起来,在清晨温婉的晨雾里看见那时候还是“小钱”的钱家星红肿着一双眼睛,仿佛刚哭过,他在破晓的晨光中对她真挚地说:“莉莉,以后你一定要嫁给我!”
众人对他们两个ฐ的哑谜一头雾水,突然看到เ夏小伊动手,都给吓呆了。夏小伊踉踉跄跄后退,雪白的面颊上两行泪水潸然而下,她不可置信地用打人的那ว只手捧住脸,仿佛挨打的并不是他,而是自己้。终于……她一咬牙,转身,奔了出去。
steve挠着头,只是笑,并不否认。
这也是常有的事,大概又是哪个死忠的粉丝来了吧?即使人还在学校,他早已声名在外。夏小伊随口“哦”了一声,无意追问。
早晨七点,北京的天空阳光灿烂。空气清新而香甜,微风滑过脸庞,轻柔地就像是呢喃的情话。夏小伊打定主意,只去附近吃个早饭,散散步,然后便老老实实回家等方แ隅醒过来。但是当她经过车站的时候,双脚却不由自主ว地停住了;她转过头,正看见那辆熟ງ悉的公交车缓缓转过十字,驶了过来。
“没什么好奇怪,”莉姐一摆手,仿佛不耐烦讨论这个话题,“拍电影是专门烧钱的行当,特别是这种独立影片,大部分都是steve自己垫出来的——你以为他是李嘉诚么?当然,我告诉过他,至少要多找一些赞助,但他一则ท没名气,二则故事又比较前,其三赞助单位一般都会要求介入影片的后期制作,所以……”
“为什么?我又没有得罪他!我巴不得离他越远越好。”小伊撇撇嘴。
夏小伊本来就无限纠结,一听这个,更是忍不住了。竟然两眼一酸,险些落下泪来。
夏小伊愈加气愤,偏偏又不好作,这时候,恰巧有另一个二十出头的男孩子走了过来,给她解了围。
steve又把兜里的手帕掏了出来,拼命擦着额上的汗水。这仿佛真有效果,因为当他把手帕团成一团塞回口袋里之后,讲话就顺畅多了:
夏小伊变了,真的变了。再也没有当初他们在学校相遇时,那样的纯洁天真那样的一尘不染。是什么เ让她改变了呢?他不确定;他只知道自己不喜欢夏小伊变成现在这个ฐ样子,但是他无能为力。
起初夏小伊每隔一段时间还记得去后面看看他,对他使个小眼色笑一笑,后来连客人们也过来搭讪,她渐渐地就把他忽略๓了;起初方隅还自我安慰说“小伊很久没出门了,叫她放松放松也好”,后来就只觉得满腔怒火,真想一拳砸在墙上,砸出个洞了才好!
被骗的事情当然不是没有:方隅曾经找过一份抄写的工ื作,抄一个信封五分钱,写错的话则ท倒扣五角。他们刚领到这份工作的时候实在是开心极了,两个人神叨叨地特意换了个6o的电灯泡,把写字台推到灯下。夏小伊坐在唯一的一把椅子上,方隅则坐在床边,两个人像疯子一样写字。第二天一大早,方แ隅就欣喜若狂地抱着一大摞写好的信封去了,一共五百个。可是谁知道,结果却惨遭退回并勒令赔偿。原因是他们两人过于“精心”,老老实实的把目录上厂长啊经理啊每一个人的名字都写了上去,而“按照规矩”,收信人一栏应该统一写成“负责人(收)”,如此字样。
方隅在站牌和贴在站台上的北京交通线路图之间来回踱步了十分钟,终于走过来对她笑笑,拎起地上的一件行李。夏小伊“呼”的一下跳起来,问:“知道我们要去哪里了,是不是?”方隅点点头,回答:“跟我走吧,要倒车,”顿ู一顿他继续解释道,“我听人说过,那里的房租很便宜……”
——可简直就是一眨眼,小学、中学、大学……当化学系那个叫方隅的男生出现的时候,“永远不分开”这句话,竟只剩下自己在乎,只有自己้记得。
封琉璃在寒窗苦读终于志得意满,接到录取通知书之ใ后,欢喜劲儿还没过去,就看见夏小伊手里扬着一个和自己手中握着的一模一样的信封,雀跃着一跳一跳地跑过来说:“好姐妹死交情,大学也请多多关照!”
夏小伊接过来看了看,然后把名片翻到正面,现上面写着“顾岩,某投资公司总经理”字样,她抬起头看着莉姐,莉姐的脸微微红了。
“我先生,”她小声说。
“……恭喜恭喜,”夏小伊再也说不出另外的话。
“我有很重要的东西要给你,可一定要联系我啊!”莉姐说完,就离开了;夏小伊目送她的身影出了门,只觉得手中的小小卡片在隐隐烫。
那天的涮羊肉自然没有吃好,不仅倒胃口,而且魂不守舍。三个ฐ姐妹多少现了她的不对劲,互相对视了一眼,尽皆沉默,饭桌上满溢着尴尬难言的冷场。
小伊吃完了饭离去的时候,故意把那张名片丢â在饭桌的角落——过去已经过去了,好不容易过去了,她所希望的一切,也不过是让过去过去而已——她好不容易才过上了“正常”的生活。
可是晚上回到家,老大却突然递给她一张雪白名片,并且笑骂:“小伊你这个胡涂鬼,丢三拉四的。”
夏小伊苦笑着接过来,垂头思索:有些东西,是不是命中注定躲不过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