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身黄军服的王晓明雄赳赳、气昂昂地从县里回来,顾不上回家喝口水,就直奔大队部。他向大队书记汇报上级部署后,立马召开全体党员和生产队长会议,迅速传达贯彻中央和上级指示精神,紧接着又召开了全大队贫下中农大会。
大队革委会的主ว要工作是抓阶级斗争,对地富反坏右这些牛鬼蛇神们的批斗已๐进入常态化,阶级斗ç争必须年年讲、月月讲、天天讲。每次批斗大会,兆明都是陪斗对象,自从长松爷被斗死之ใ后,革委会主任刘楚生似乎有所收敛,也少了些发宝气的后生上台挥拳踢腿。都是世世代代的近邻,怕背后遭人骂,跪台板的也不是什么罪大恶极的恶霸地主、土豪劣绅,再说,这里本是穷山窝子,所谓的地主ว富农也是靠勤劳节省积攒来的。可阶级斗ç争这根弦不能松,运动还得继续深入开展。
劈开的菩萨架在禾场边的干柴棍上燃烧起来,隔壁左右的人远远地看着,满脸的疑惑和惶恐,没有云鹏那副神圣庄重的神态。
兰子赶到平塘村时已经是下半夜,宗祥的婆娘和刚伢崽都没有睡。兰子进门直奔郑郎中床前。
“我又不晓得今晚上要放么哩电影。”莲娭毑见孙子们急,自己也急。
轮到批斗兆明时,停课闹革命的盛祖一个箭步冲上了台子,他拿着事先准备好的大扫帚一下将他爹爹摁倒在台子上。
“呃!”莲娭毑清了清嗓子,“静儿年纪也不小哒,该给她说户人家了呢!”
“驴毛子,哪么还在这里歇息呀?”二喜挑着的箩筐没落地。
接着,如此这般密谋。
“热呢,热得我两头流汗!”
趁驴毛子脑壳还没缩回,继茂举起泥巴,猛地砸上去。
“继茂哥,铭伢崽进城当工人的事办得么哩样哒?”兰子问。
他们卸下肩上的树,走出几步,对着路边一人多高的柴草“沙沙”地撒尿。兰子装着不知道,坐在扁担上歇息,她解开头巾,擦了擦脸上的汗,又继续缠在头上。山里很冷,刚坐下来,山风吹得背上就有点发凉。
“姆妈,莫说哒。”兰子打断ษ莲娭毑的话。
回家的路上,兰子盘算着到哪里去筹集俩个ฐ崽女的学杂费,靠鸡屁眼里屙出的蛋还不够买盐的钱,她得想其它办法。
当静儿告诉莲娭毑,说姆妈同意她读书时,莲娭毑没吱声。既ຂ然兰子同意了,她不但不能反对,还要想办法把兆明说通,免得他又为这事与兰子扯皮。
“凭么เ哩,你自己心里清楚!”细娥一脸蛮横。
“唔……我也不晓得哪么办。”兆明彻底软下来了。
“是回来的路上在豌豆地里摘的。”静儿把手上的豌豆放在椅子上,小声嘁嘁地说。
兆明胀红着脸,心里在骂娘。他转背将那ว支还没点燃的纸烟用脚踩进泥巴里。
蕨根粉熬出的糊糊喝到肚子里去,确实是能暂时止饿,可要屙出来就没有那ว么容易。肚子里没有半滴油水,哪有不结肠的道理呢?
“回家哒”这三个ฐ字让兰子听得心里热乎乎ๆ。她笑着说:“回家还要选时辰啊?”
人群里再次出现了骚动。当民兵推着继茂和兰子要出大门时,玉梅婶子挡在前面:“刘书记,你凭么哩捉人?”
这几天,兰子感到身子越来越沉,除了懒โ得行动,就是困,想睡觉,一闭眼尽做些稀奇古怪的梦,可一醒来,又忘记了梦里的情景。
怀有五、六个月身孕的兰子也要上水库工地。她选了床破旧的棉絮捆在箢箕里挑着,提起锄头出门,莲娭毑喊住兰子。
一次,静儿到食堂端饭,继茂选了三缽子稍为蒸得硬一点的饭递给她,他趁人不注意又将半勺油渣子扣在酸菜下面,再放进静儿的竹篓里。
“刘ถ……刘社ุ长,你放开,不放开我喊人哒!”兰子奋力反抗。她用一只手从刘楚生背后绕过来,死死地抓住他的头发往后拽,另一只手狠挠那张变了型的脸,不让他那ว张臭哄哄的嘴贴上自己。
“哦。”兰子心不在焉。
继茂胀红着脸站在前面打手势:“大家莫说话哒,大家莫说话哒,今天我们开会学习!”下面声音稍小了些。继茂把从口袋里掏出一张揉得腌菜样的报纸,背靠北窗坐下,开始结结巴巴念了起来。
“那你也不能ม担,这会出事的。”
兰子侧过头,一股浓重的口臭味直冲她的鼻孔,让兰子感到恶心反胃:“冇呢,倒是把你呷哒亏!”
“继茂哥,我想不到เ你个男子汉的手还有这么巧,你还记得你帮我画ฑ的那朵兰草花吗?”兰子拔出木刺๐后,问继茂。
骨干学习班结束的当天晚上,响山坳发生了一件震惊全县、震动全省的大事。
榜爹瞄了一眼:“你以为是喝米汤啊!?”
第二天太阳快落山时,村里进城挑谷的人陆陆续续回家了。
玉梅婶子喊来自己的男人云鹏和儿子东明扶起兰子,继茂也跑来,一齐抬着她回家。
兆明推脱说自己้不会套牛赶碾子,每次总是求继茂哥帮助,不好意思。榜爹差点没将烟杆敲到他的头上:“你还不如猪脑壳,看也看会哒唦!我死哒你就呷一世的谷呀?”当着媳妇的面和孙女的面,榜爹没有骂出太难听的话。
这天中午,兰子在食堂里打乱仗似的吃完饭,照例又领了两瓦缽子饭,准备带回家给卫英和静儿吃,没出祠堂大门,就被细娥拦住了:“你只能端一缽子饭回去!”
屋里站满了人,没有一个ฐ人说话,都在摇头叹气。东明低头坐在椅子上,右手食指上缠着的白棉布已๐经被血染红,他左ุ手死死地抓着右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