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天快要过完时，我又收到เ一张明信片，上面写着：我找到你舅妈了，她告诉我好多有意思的事。我从这句话里感到一种不祥气味。f后来告诉我说，同一张明信片上，她还写了：“我对你有一种无名的依恋”，但是那ว句话消失了。我收到的可能ม是经过加工的明信片，也可能是复制品，是真是假，f自己也不能辨别。后来公司又给我送来一个真正的画家，瘦干干的像根竹竿。这家伙穿着迷彩服，背着军用背包来的，当晚就要洗劫楼下的西瓜摊。我说兔子不吃窝边草，然后她就和我吵起来了。我和她同居一星期就散了伙，因为实在气味不投，而且我还想多活些时候。她把我房间里的一面墙画成了绿荧荧的风景画，开头我想把它涂掉，后来又改变了主ว意，因为我已经看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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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安置以后，我就性欲全无，心里正为这事犯嘀ถ咕。所以下了班以后，我就去找小姚阿姨。她住得很远，我是坐公共汽车去的，一路上东张西望，看着有没有人盯梢——其实我也知道这是瞎操心。公司安置了这么多人，哪能把每个人都盯住。小姚阿姨ถ见了我就说：小子，你上哪去了？到เ处找找不着。你怎么破稀拉撒的了？我说我遭了劫——这也是实话。不管公司有多么冠冕堂皇的说法，反正我的财产都没了。小姚阿姨是港澳同胞，人家不会把我的事告诉她。我在她那里洗了个热水澡，吃了一顿饭。但是最后那ว件事却没做成。小姚阿姨说，她要给我吹口仙气，但是吹了仙气也不成。于是她就说我不老实。其实最近我老实得很。最后没等到天黑透，我就告辞了，还向她要了一点钱坐出租车。等到เ回了家，f意味深长地看了我一眼，看得我心底有点凉。但是她没有说什么。
我从uk使馆偷了一本书，它是我自己้写的，书名叫做《我的舅舅》；扉页上写着xx兄惠存，底下署着我自己的名字。很显然，它是我那天晚上题写的几十本书之ใ一，书主把它放在餐桌或者沙上，我就把它偷走了。按我现在的经济能力，的确买不起什么เ书，不管它是不是我自己写的，有没有六折优待。我回家时，f正平躺在床垫上，手里拿着那ว本书。她把视线从书上移开片刻，说道：你回来了。我没有回答，坐在椅子上脱掉皮鞋，心里想着，无论如何要弄双轻便鞋。后来她说：这书很好看。过了片刻又说：很逗。出于某种积习，我嘴答道：谢谢。她就坐了起来，看看那书的封面，说道：这书原来是你写的——真对不起，我看书从来不看书名。这种做法真是气派万千——把世界上所有的书当一本书看，而且把所有的作者一笔抹煞。我觉得演员或者时装模特儿不可能有这么เ大的派，对她的疑ທ心也减少了。那天下午上工之前，我就把卫生间的门装ณ上了。
有关我想考电å工的事，还有必要补充几句。人到เ了我这个地步，总免不了要打自己的主意，想想还能做点什么。作为ฦ一个物理系的毕业生，很容易想到เ去考电å工。而作为一个喜欢在公路上和人赛车的人，我又想去考垃圾车司机。这些奇思异想都是因为当小工太累็，挣钱又太少，还要受那ว个小兔崽子师傅的气。每次我说起这类的话头，f总是那ว么干脆地打断我。假如她能顺着我说几句，我也能体验一点幻想的快乐。这娘们没有一点同情心，
我就这么一瘸一拐地扛着椅子走回家来，现那张破床垫上坐了一个女人，梳着时髦的短头，大约二十四五岁，长得也很时髦——也就是说，里然细胳ฑ膊细腿，但是小腿上肌肉很达，看来是练过——但是穿得乱糟糟。上身是件碎玻璃式的府绸衬衫，下身是条满是油渍的呢裙ำ子，脚下是一双皮带的厚底鞋，四边都磨起了毛。她看到我回来，就拿出一张窄行打印纸来，问这里是不是4๒07。我把椅子放下来，坐在上面说：把这破纸条扔了吧，现在没有用了。而且我还对她说：你原该穿件旧衣服的，现在天凉啊。
我舅舅和f熟了以后，就常到เf家里去做客，有时候他是臭老九，有时候他是波将金，有时他是犹太人；f有时是红卫兵，有时是女沙皇，有时是纳粹。在我的故事里，他始终也没有变成老屁，始终保持了一头黑油油的头和沉郁的神情。这和历史不符，但我现在是哲学家，另有所本。所谓沉郁的神情，实际是创造力的象征。这是生命的一部分。我说我舅舅到死时还保有创造力，这也与事实不符。其实，在这个ฐ意义上，生命非常短暂。有的人活到เ了三十岁，有人活到了四十岁。有的人根本就没活过。我们知道，海明威แ在六十岁上感到自己丧失了创造力，就用猎枪把脑子轰掉。川端康成在七十岁上现自己没有了创造力，就叼上了煤ศ气管。实际上，从丧失了创造力到自己觉察到เ，还要很长一段时间。他们两位实际死掉的时间要早得多。
我给我舅舅写传记，事先做过一些准备工作，不是提笔就写的。比方说，我给他过去留学时的导师写过信，问我舅舅才情如何。那位老先生已๐经七十岁了，回信说道：他记得我舅舅，一个ฐ沉默的东方人，刚认识时，此人是个天才，后来就变得很笨，我再写信去问：我舅舅何时是天才，何时很笨？他告诉我，我舅舅初到系里当他研究生时是个天才，后来回中ณ国去养病，就变笨了；经常寄来一些不知所云的paper，声称自己证出了什么เ定理，或者明了什么เ体系。其实这些定理和体系别人早ຉ就现了。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