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世上就是有那么一种人,危难时挺身而出,功成后却要全身而退。我一直以为ฦ周赐便是这种人。
时辰还早ຉ,但因着密云蔽空的关系,外间天光不甚明。草木越发绿得清鲜,玉冻一般暗摇。楼宇阙间风铎声声相应,玉响低回,像是随意敲动了编钟。
我说:“看清是谁了没?”
我笑道:“你说怎么办?”
他身后那个年轻人,也就是陈午,站了出来。
然而吃了闷亏,也只好认栽。
但其实我一直都不知道,苏恒是不是真的爱我。
我说:“红叶。”
真是令人不服气都不行。
太后总算没再背过气去,喉咙里一句话终于挤出来,“你让他们走!哀家病死了岂不更好,省的碍了他们的眼!”
我说:“嗯。”
我心中不由发笑,这欺负人的话,太后永远能说得冠冕堂皇。
苏恒抬眼看了我一下,眼睛里浮起笑意来。
我手上就一顿。
他美色不减当年,只是我已老了,再不能轻易被一个ฐ眼神触动。
不会有下一回的,我明明这么想。
她声音不大,却说得清楚,道:“我没做好娘娘交待的事。”
何况他起事之初,身边追随的也大都是太后那边的同乡和亲戚,最艰难的时候,都是靠着他们支撑陪伴过来的。譬如萧何、樊哙之于刘ถ邦,这些人对于苏恒,情分也不是一般朝臣可以比拟的。是以河北旧ງ臣免不了“飞鸟尽良弓藏”乃至“狡兔死走狗烹”的命运,楚平、吴世琛、邓ฑ博他们却能越见倚重,位极人臣。
我说:“讲。”
难道他真以为ฦ,沈含章秉温良,爱他爱得昏了头,他可以安心的睡在我身边,不必怕我趁他酣梦要了他的命吗?
苏恒只揉着我的耳朵,手指顺着滑下来,勾了我的下颌。不置可否。
红叶早ຉ取了苏恒家常燕居时穿的衣服来。
红叶便扶了我起来,又从柜里翻了件白狐狸毛边的猩猩毡出来。我虽也觉得天有些凉,但还是瞧着好笑,“你过冬呢?”
他一抿嘴,眼泪便又豆子似的落下来,却终于不打嗝了。我戳了戳他的腋下,片刻之后,他便咯咯的笑起来,蹭到我怀里,还带着哭后的鼻音,软糯糯道:“娘亲,韶儿想你了。”
太后又问起来,说已经一个多月没见皇后了,她病可是还没好?
我带足了嫁妆,想要好好辅佐我的良人做出一番事业。
一时间空气也仿佛凝滞起来,只水汽蒸腾,在木板上暗结成珠,曲曲折折的滑落下来。
我说是,他便又看了一会儿,眨了眨眼睛,相当无辜道:“……不好看韶儿也喜欢。”
我敢说昨日苏恒遣人来请我赴宴的事,乃至于苏恒说我不去就带了她去的事,她都是知道的——只怕她当时就在苏恒身边。她这个时候来,固然可以表明自己问心无愧,却也未必没有挑衅炫耀的意味。
除非苏恒铁了心要越过我去抬举刘碧君。但我猜他暂时还不急着跟我撕破脸,不然今日舆辇上,他也不必特地做什么亲昵姿态了。
往常也就罢了,如今我大病初愈,委实禁不住劳。
回话的道:“奴婢记不太清……对了,不知道谁送的东西是残的,皇上说‘缺了西南一角’,似乎很觉着遗憾。但皇上也没处罚谁,还赐了宴。奴婢猜皇上还是高兴的。”
长巷两侧的人们如海ร浪般跪伏下去。
红叶笑道:“奴婢倒觉得,是娘娘心境朗阔了的缘故。书上不是说嘛,心宽体胖。”
未央离长乐足有一里远。所谓鞭长莫及,换了别人,就算你让她管,她也未必有心力管得住。当然,别家老夫人也未必有闲情管儿子后院里那些事就是了。
能ม活下来,并且至今还有头脸的,都不简单。
平阳仔细打量着我,抿嘴笑道:“你可不是这么乖巧的人。”她是苏恒双生姐姐,从小当男ç儿养着。眼波潋滟觑人的模样,竟与苏恒有七八分神似,“我看着你与三郎一路走来,你们俩谁的心思瞒得了我?照我说,他心里未必有刘碧君。你故作大方,反而寒了他爱你的心,让他恼你。”
这些话,里面自然都是能听到的。她故意将我不来探望太后的错处带过,我心领ๆ神会,很感激她。
我说:“不会。娘亲一直陪着韶儿。”
这般小心眼儿,倒让我忍不住笑出来,便也压低声音回道:“至少还让韶儿跟我住不是?”
苏恒道:“朕那里有译本,字也大,看着不劳神,就给你换了。”
我笑道:“陛下想要直接讨就是,臣妾又不会不给。”
苏恒道:“送给朕吧。”
他承认得爽快,反倒把我噎了一下,“陛下只管拿走便是……”
——反正原本也就是想让他拿走的。
宣室殿里似乎还有些事要他去处置,陪我喝过一碗汤,他便又带了人回去。过后果然也遣人送了一本金刚经过来。
红叶笑道:“怎么皇上也送经书过来?”
我说:“你管呢。”随手塞进书架里,命红叶打水为我洗漱。
红叶似乎有些心事,打了水来,拧了毛巾服侍我洗漱。终于还是没有憋住话,“皇上还是关心娘娘的。听说娘娘身上不好,立时便扔下手边的事,赶来过来。”
我说:“他当然不能ม由着那ว屋的人在这个当口把我整死。”
红叶手上一抖,道:“太后——”忙又压低了声音,道,“那本经书上有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