维娜说:"吃过了。"
政委姓郭,叫郭浩然。维娜只在全场大会上,远远的看见他坐在主席台上讲过话,连他长得什么样子,都没有看真切过。记得第一次听他作报告,就听他在会上痛说自己的苦难家史。他说自己出身在荆西的一个贫苦农民家庭,祖祖辈辈受尽地主剥削。他父亲两ä兄妹,爷爷养不活他们,就把妹妹,也就是郭浩然的姑妈送到孤儿院去了。那个孤儿院,是教会办的育婴堂,那些勾鼻子蓝眼睛的传教士都是美国特务。他姑妈在育婴堂长大后,传教士就强迫她信了天主教,用封建迷信毒害她。快解放的时候,传教士就把她强行带走了,不知是死是活。"美帝国主义的手上沾满了我郭家的鲜ຒ血!"维娜记得郭浩然说这句话时,黑黑的脸胀成了紫红色。
郑秋轮说:&ุquot;๙《参考消息》上有篇文章,题目叫《苏修在商品化道路上迅跑》,批判ศ苏联到เ处充斥着商品气息,复辟资本主义แ。苏联是否复辟资本主ว义,我不敢妄言。但是,否认商品的存在,显然没有道理。抹煞ย商品,就会窒息经济。经济是有生命的有机体,需有血液循环才能活起来。商品交换,就是经济的血液循环。他们既然标榜是辩证唯物主义,就得按唯物论的观点看问题。商品是客观存在,并不是将商品换种说法,叫做产品,商品就消灭了。这不是掩耳盗铃吗?"
维娜今晚穿的是深色旗袍,比常见的旗袍宽松些,显得高贵而大方แ。她看出了陆陀的异样,说:"没关系的,是我自己้来得太早了。"
维娜吓得忙站了起来,回头四顾ุ。就见不远处有个小伙子站在那ว里,手里拿着本书,卷成个筒。他望着她笑,露一口雪白的牙。他长得黑黑的。维娜不敢说话,瞪大眼睛望着他。
上午十点多钟็,表姐接了个电话,照例说他不在家。表姐放下电话说:"是个女的,说有急事找你。"表姐看上去有些不安。陆陀笑道:"没关系的,她硬要找我,会打传呼的。"表姐也有些不敢接电话了,生怕话回得不妥,误了什么大事。表姐没读什么书,对文化人便天生的敬重,总以为陆陀是做大事的。陆陀便暗暗自嘲:我能做什么大事呢?一个流亡者!
无边的欲望
"๙好吧。"维娜想着自己要同郑秋轮冒雪走个通宵,有些兴奋。
她又怕郭浩然盯梢,又说:&ุquot;你等黄昏了,去蔡婆婆家接我吧。&ุquot;๙
郑秋轮就沉默了。维娜低着头,回到自己宿舍。她捱到下午,早早的就去了蔡婆婆家。蔡婆婆家没有升火,老人睡在床上猫冬。
"๙小郑没有来?"蔡婆婆问。
维娜说:"他等会儿就来。&ุquot;
"维娜你上床坐吧。"蔡婆婆也坐了起来,突然说,"女人哪,心里只有一个男人的。"
维娜坐到被窝里去了。她不明白蔡婆婆的意思,就问:"蔡婆婆,您总想起死去的爷爷吗?"
"你听,他又在叫哩。"蔡婆婆说。
老人说的是亡魂鸟。维娜侧耳听听,只听见风声。&ุquot;他对你好吗?"维娜问。
"人去了,就只记得他的好了。"蔡婆婆说。
维娜说:"他本来很爱你的吧?"๙
蔡婆婆叹道:"我们老辈人,哪说什么爱不爱的。是他的人了,心里就只有他。"๙
维娜说:"蔡婆婆,你真好。"๙
"好人没好报啊。"蔡ກ婆婆说。
黄昏时,郑秋轮来了。"๙蔡婆婆,我从荆都回来,给您老拜年啊。&ุquot;郑秋轮说。
"受不得啊,受不得啊。"蔡婆婆说,"小郑啊,你们两人好就要好到底啊。是病都有药,只有后悔病没有药。"
郑秋轮支吾着。维娜缄默不语。屋里黑咕隆咚,谁也看不见谁的脸色。
出了门,弥天大雪正纷纷扬扬。这会儿没什么风,雪花曼舞着,好像还有些羞羞答答。维娜和郑秋轮都穿着军大衣,很时髦的。他们一件行李也没有,真正的无产阶级。不必沿着路走,他们只感觉着大致方แ向,穿行在茫茫雪原。不一会儿,天完全黑下来了,脚๐下的雪白里泛青。
两人一前一后,默默地走了好一会儿,手才牵到一起去。维娜却嫌不够,整个儿吊在他臂膀上。郑秋轮浩叹一声,便一手牵她,一手搂她。两个人就这么缠在一起,在雪地里慢慢的走。走着走着,维娜不走了。她拉住他,扑进他的怀里,头使劲地磨蹭。他的胸ถ膛宽而厚实,体温带着他特有的气味。她很喜欢闻他的体味,那是一种不名味道,有时让她胸口砰然而动,有时让她安然入静。维娜多么依恋他的胸膛啊,这胸膛让她知道什么เ叫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