头一回看见她时,他就觉得,她的柔弱里,藏着一股谁也撼不动的韧。
天杰生得清俊文弱,气质也斯文老实。王合川的爹是警员,他身上便多少带着一些彪气。
翠芬天生腰粗手宽,面孔生得也糙,小眼阔嘴,黑黄脸上镶了两ä块日晒出的红晕,神态倒是温和淳朴,看见人虽然说不大来话,却总是面带着三分善意的笑。
少年人长得快,去年的裤ไ子,这时候已๐经短了,一小截脚๐踝有些局促地露着,她的手不经意触碰到那ว裸露的皮肤时,小满觉着,自己浑身的汗毛好像都立了起来。
开始时候,小满还能够帮着搓麻绳,等到麻绳都搓完了,他便什么忙也帮不上了。
水杏拦了她,摇摇头,仍是柔柔地笑。
“你呀,有事求大奶奶,还愣着做啥呀,还不快把头给抬起来。”柳嫂急了,恨铁不成钢地推了她一把。
小满瞧着她,心里其实也不好受,却不知道为ฦ什么,偏偏总没有办法对她好一些,甚至说不出口一句软话,给不得一点好脸色,从早ຉ到晚,总是负着一股气,沉着一张脸,让她滚开,挑剔她做的饭,甚至不愿意和她坐到同一张饭桌前。
水杏也是哭着,心里像针刺一样难受,慢慢的过去了,刚ธ伸出手,男孩好像有所感应似的抬了头,那一双瞪着自己的通红眼睛里,沁了无边的恨,“滚开啊!滚!滚!”
对小满,她总讨厌不起来,即使这小男孩儿从不给她好脸色看,可还是讨厌不起。
于大春傻乎乎地笑,搔着头大声地对着门回了声,“嘿嘿嘿。我知道啦。爹。”
但是,心里是想着把她当鬼,到底还是不及她,好像生了一对阴阳眼,隔一会儿就忍不住要偷瞄她一眼。
然而,不管他瞄几次,水杏却是从没看过他一眼。
一天,两天,一个星期。
从前,他嫌她老对他笑。
现在她再不笑了,也没有其他表情,就跟一个没有生命力的雕塑似的,只让人觉得彻骨的冷。
小满始终想不通,明明是他挨了打,为什么却好像是他欠了她似的。
越想,就越是气恼。
他心想,不睬就不睬。他还巴不得。
两个人,好像拔河绳子两ä端的对手似的,相互无声地较着劲。
一个月,两个月,三个ฐ月,一整个好像怎么也过不完的冬天。
连柳嫂都察觉了他们两人之间的嫌隙。她劝说小满,甚至伸手推他上前去,“去,好好跟你嫂嫂认个错,她不会怪你的。”
小满用力甩开她,眼角瞥着在他们身后的水杏,胸口一团忿闷的气终于找得了发泄的出口一样,皱着眉咬牙切齿,声量也故意想要被她听见似的放大了,“我没错,认什么错!”
水杏没抬头,似乎没有受到任何影响,手上的动作也没有一丝停顿。
柳嫂撇了嘴,不去管他了。
这年春天,先是连绵不歇的雨,一下两ä个月,没有停息的时候,推了门也是水漫金山,雨水一直漫到脚踝以上。
小满没法出门去,又不想在家和她相对着,宁可淋着雨坐在门槛上,两只脚浸在雨水里有一下没一下地晃着。
柳嫂穿着雨鞋蹚水经过,又朝他喊,“犟小子,就去认个错呗。有什么开不了口的。
小满无精打采耷拉着头,嘴里执拗说着的,却还是那句话,“我没错。认什么错。”
柳嫂走了,又死命咬了嘴唇,不让在眼眶里打着转的眼泪有机会落下。
春天过了,这一年夏天,又是无止尽的日晒,太阳像个永不熄灭的巨大火炉,天天当空晒着,把春天里积存着的雨水统统晒干了,再把每一个池塘都抽干,把每一块地都晒出龟甲似的裂ฐ纹。
路面上,除了那些池塘干涸ຈ之后搁浅了又被晒干了的鱼虾,干瘪的虫子青蛙也是随处可见。
外面绝对走不出去,就连木制的门槛也被晒得滚烫,一下都坐不住,就算呆在屋子里一动不动,也会憋出一身大汗。
在这种天里,一开始小满还是顶着烈日出去摆摊。
但是这种天,根本没人上街。除了他,甚至也没人出来摆摊。
他灰溜溜的回去,水杏仍像个机器似的缝纫。
小满没忍住,终于对她开了口,“你别缝了,没人上街,也不会有人买了。”
她似乎也没有想到他会和他说话,在这大半年里第一次地,抬了一抬眼,却没有看着他,而只是空泛地对着某一个不具象的点,之后很快的,又垂了下去。
小满的心升到喉咙口,又陡然的落下,他觉得自己似乎要被逼疯,他想大喊大闹,想去抓过她手上的东西扔得远远的,最终,却像一只被磨平了利爪的猫儿似的,静默地沉寂了。
而那个磨平他的人,比他更沉寂,甚至给他一种错觉:这一辈子,她都不会再看他一眼。
他仍不知道自己้错在哪里,好多次,却在梦里哭着,一丝自尊也没有地拉着她认错。哭着哭着醒来时,眼睛都还肿着,却又打心底里鄙夷着梦里的那个自己。
他没错,他不认错。
天气越来越不对劲,各种s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