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面有很多人呢。”她轻轻摇了摇手中的扇子,将扇面上沾染了的雨水斜斜甩出,有几滴也扑落在了裴真意身上,缓慢地晕开水色“看样子当真是走不了了。”
念及此,眼下相比于看着她那样晦而落寞的神情,倒不如先将那落寞替她按下。
赈灾安民的手笔倒是当真从来大方慷慨,元临雁便是这样荒唐又伪善。
“要跟她们走么เ”沉蔻的声音很轻,是裴真意熟悉的惑人语调“很晚了。”
一时谁也没有再说话,江上舟摇,雾气微腾。
只有光怪陆离的一幕幕戏,在红烛昏罗内日复一日上演,流丹颜色从指尖滴坠,沾染了袖口又晕开在纸面,汇成一幅幅不堪入目的图景。裴真意年幼的心仿佛也落入了困兽已๐钝的指甲下,被用尽全力地一道道划拉,刻上了不可磨灭的深痕。
于是那时候很快,大师姐便向同师父一道在外游历的二师姐递出了书信,试探着问她这消息是否为真。
眼下这船队已๐经行到เ了最后,而这最末的船头上坐着的,或许就是这高门大户家的哪位小姐夫人。
裴真意顺着她的目光看去,一时很远的水天相接之处微光摇曳,那些小黑点确实像是船只,不过那应是捕鱼归来的戊原渔人。
眼前一幕诚然是好看、是出尘而绝伦的风景。裴真意的指尖轻轻动了动,随即无意识地点上了手下的被褥,在那被面之上描画,一时指尖所过之处,褶皱与沟壑都尽数被抚平。
她有着人间最为纯粹而难寻的勇气,一切都是最最天然无雕饰。
如今已将立夏,那细雨便是乘了南风而来,带着丝丝温热的氤氲气息,点点零落在房檐之上,花了许久才汇集成流,缓慢顺着檐角滴下。
“好腥啊。”沉蔻不自在地动了动,微微叹气。这里四下都是江水的腥味,不像是博山涧潭的甜。
谁喜欢谁呢沉蔻见裴真意心不在焉,连她如此明显的话外之音都不予理会,一时便没忍住斜斜翻了个白眼,也不再出声,只挑着眉头跨上了马。
昨夜里二人归来晚,今日便也都醒得很迟。
一时各自无话,二人间距离若即若离,一道并肩同往邸店回去。
倒是第一次听她一气说这样多的话。裴真意面色隐在面具后,此刻无人可见,便隐约带了几番无忌惮地微微笑了。那弧度轻而浅,似空山银泉中一弯新月。
眼前的盘中果物都带了丝丝冰凉气,想是方才从冰库中取出。裴真意不爱吃冰,便始终只是玩着手中的樱桃,却并不沾一口,只若有所思地间或抬眸看面前的沉蔻一眼。
沉蔻在她身后轻却略有些急促地唤了两声。
迷蒙琮琮的铃声似近似远,铃上红丝仿佛在那一瞬将过往与现实牵连。透过眼前那画ฑ,她看见了年少时深陷过、到如今也没能全然脱出的,腥臭而糜烂的地狱。
聂饮泉十分庆幸,自己至少有着这家勾晴楼。唯有如是,她才得以与普通世人有所分别,得以见到了这传闻中色冠红尘的朝中名家。
午后日光明明,沉蔻靠在窗边,饶有兴味地看着裴真意将房中架上的一抱画卷分次取出。
“你尝尝,还合不合口。”
“可还好看”沉蔻见她不看,便偏要逗惹,双手撑着床沿,朝裴真意问道。
她沾染着蔻色的纤细慢慢挑开了包裹上的系带,很快就露出了那里面的一派浅绯与藕合色。
只叫了个名字,并无续音。裴真意垂眸看了她一眼,只看见了一团柔软的幕纱。
人未到,声先来。话音落下之后,裴真意才看见那马车帘被掀开,下来了一个ฐ年纪不大的女子。
沉蔻说出了自己想说的,其他一概无知无觉。她松开了扣着裴真意手背的指尖,微微向后倾倒,毫无防备又十分大方地直接靠在了裴真意怀里。
这般模样到底太过于轻浮ด,一时生涯深处的黯淡记忆呼啸而来,重叠着眼前人的绝色,瞬息间遮蔽了裴真意的双眼。
裴真意等了片刻没有得到回应,只好继续发问。
但裴真意的视线却并没有多作停留。几乎是立刻,她蹙起了眉不再去盯着那处看,而是如临大敌般后退,拂袖间挥散了身边的迷蒙雾团,也挥落了袖边草叶上的玲珑露珠。
裴真意抱着裹了油布的一卷画纸,牵着马绳在光影微弱的谷地林中穿行。
沉蔻说着,纵使她说得模棱两可又模糊不清,但裴真意到底明白她的意思。
剔透又通明,不染人间意。如无瑕玉,又如佛法伐阇罗,不取六尘万法,无可摧毁。
可究竟是谁不染尘埃呢裴真意听着耳边沉蔻仍未断的轻声安抚,心神渐定。
要说那ว世上唯一的无瑕玉,明明该是你啊。
1้7长明灯
夜色依旧迷蒙,眼前万物依旧晦而难见。窗外似乎又下起了雨,檐铃叮啷作响间,有微凉的夜风从窗中滑入,掀动了黑暗中的轻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