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用说,这是清水天气。
这就是村长家中的风景。
太阳烧在天上,地下生着青烟,狗都热得提着红舌躲在房阴下。山坡上的小麦,昨儿还散着淫淫湿气,一日过后,就都焦了头儿。麦芒闪着干焦黄光,指戳着赤红的天。爆开的麦壳,紧含着一半麦粒,另一半在日光中敞胸ถ露怀,苦叫着热燥,要挣脱壳儿去找寻生处。终于,到เ了麦壳无力时候,风一吹,麦粒们就跳下麦壳,有了去处。余下的壳儿,空房子般摇在穗上,出沙哑的吟唤声。麦行间的地老鼠,眼是绿色,热得张着紫嘴,疯抢着脱落麦粒。然它们并不吃食,只把麦粒存在嘴里,等牙床两ä侧布袋满了,急慌慌转身回府,把粮食倒进仓里,又赶忙出来收割。这东西,夏天已开始储备冬粮。乌鸦、麻雀、斑鸠,在树上纳凉,又一拨儿一拨儿扑向麦田à啄觅粮食,干燥满足的叫声,在山上、坡地、沟溪、梁脊,嘶嘶啦啦响出极远。
时已入午。
“我是三姑女,昨儿来的窝村。”
“哦……不重不重,我自个儿提。”
“我提嘛……专门来接你!”
“大冷的,他们咋能让你来?”
“是我自个ฐ儿要来接爹的。”
秋罢入冬,未雪有霜,山坡上白白茫茫,入冬小麦呈现出死青,荒草坡上则显出铁ກ灰。天在头顶搁着,低得伸手即可揪掉一块。能ม听见云彩流动的声音在耳边,响灌又响灌。路在这响声中,如一拐草绳落在山坡上,随意地曲曲弯弯,弯弯又曲曲。副乡长三天前接到家里口信,说娘又病重,让迅即回家一趟。因事拖了几日,昨儿赶到镇上宿过一夜,今早ຉ未入村,就见新订婚的儿媳在村头接人,心里不禁一动:好懂事理的姑女哟!他把手中行李递给三姑女,立马就对这婚事有了一点好感。秋天时,他随口向村长说自家孩娃二十四,订个媳妇又吹了,人家嫌窝村地场差ๆ。不想一月未过,家里就托人捎去家书,称孩娃已๐订婚,女方二十二岁,爹是村长,家境好,人品好,一家人皆满意。那时候,副乡长想,这婚事也太轻浅,不说我是副乡长,乡间的头面人物,就是单单为ฦ爹,也该让我看一眼姑女再说。如此,当即就派孩娃回来和姑女见面,并嘱咐说看不上你就不同意,不可事事都依着你奶。然孩娃回家两ä天,见爹就说爹呀婚事只要人家没意见,我也没意见。副乡长说她啥样?孩娃道,说不上来她啥样。是人好?反正我同意。副乡长想你也是想媳妇想疯了,遂不再说啥,只对这婚事存着疑虑。可在这清冷的初ม冬里,三姑女叫了一声不该叫的爹,副乡长的疑ທ心病便云散日出。
“你……认识我?”
“还要认识呀,在这山里还有谁穿中山装?”
低头看看自己้的中山装,又抬头瞅瞅三姑女,副乡长转眼对这门婚事颇为满意。在这偏远窝村,家里能娶三姑女这聪慧媳妇,若非他是副乡长,也是难以办到的。他望着远处的霜白村落,不免感到人世间其乐融融,接下就和儿媳话起长短。三姑女对他说奶奶没啥大病,本来腿就不好,去厕所又扭了脚๐脖ๆ,这才让他回来;说奶奶为ฦ了治病,为ฦ了连克灾星,在俺村找了个叫连科的干孙子,说连科已๐经举行过干亲仪式;说别的一切都好,冬柴已经备过,娘的棉衣已经翻新,妹的年衣也已买好,前几天又磨了一担麦子;说牛棚架又打了,猪窝黄土垫了;说她晚上和娘同床,要给娘捶捶后背。如此如此,对家事熟极,一口一娘,一口一奶,声声爹叫得副乡长脸上满是喜兴,仿佛这新订婚的儿媳已经过门许久。
走入窝村,太阳挣出云来,片片日光落在房上地下,村落里明明暗暗。地上的狗脚๐印、鸡脚印从各家各户走来,朝村西行行伸去。老鸦在槐树上一团一团,羽毛根根落下,飘到เ副乡长的脸上。回到家,三姑女没入屋,就在门外唤,娘呀,我爹回来啦!待一个ฐ妇女从上房晃出来,一脸堆着笑,从三姑女手里接过行李。三姑女就转身进了灶房,烧火,磕蛋,旋过身子就端了两碗荷包蛋出来。
“爹,你吃碗荷包蛋。”
“不饥的,一大早……”
“走了那么เ远的路,专门给你烧的哩。快接上,让我把娘和奶的两ä碗端上来。”
副乡长接了碗,三姑女就风出了屋,在门口叫声:“妹呀,起吧——咱爹回来啦。”话音落,两碗荷包蛋就又端上手来,一手给了副乡长媳妇,剩ທ一碗,双手捧着,进了里间屋去,那儿睡着副乡长的娘。三姑女一入屋,话就叮叮当当碰出来,“奶呀,你别ี动,我来喂你!”就这么,眨眼工夫,副乡长家里,四处落着三姑女的身影,八面荡着三姑女的声音,不等副乡长一家人睡眼睁开,一日杂事就都停当,车有车路,卒有卒道,诸事井井然。要洗脸的热水端上,洗过脸的毛巾递上了,擦过脸的又给端上了荷包蛋,吃完蛋的未等放下筷子她就接碗进了灶房洗。整个副乡长家里,有了三姑女,别的人再也找不到事情干,闲得手都无处放。
副乡长家姑女穿过衣服走出屋,在院里张嘴打哈欠,太阳差点掉进她嘴里。副乡长站门口说你看你的样,睡到เ太阳上山还没出屋门。三姑女忙过来揽着她的肩,回身说:“爹呀,她才十九岁,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