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吴荪甫正待言,那边门上忽然来了笃笃的两下轻叩。
“雷参谋来了个电å报呢!奇怪得很,是从天津打来的。”
“啊唷……”
此时楼上忽然来了吵骂的声音,两ä面都是女人,冯云卿一听就知道是女儿和姨ถ太太。这一来,他的方寸完全乱了,不知不觉也站了起来,冲着李壮飞一拱手,就说:
“三先生看来还有更好的办法么?”
“我自己就在这里,坐在你旁边。这好半天和你说话的,就是我自己!——但是说另外还有我自己呢,我就从来不知道,从来也就不想去知道。姊姊对我说了许多话,又叮嘱我要守秘密,但既然你问我,并且姊姊的话也带连着你在内,所以我到底照样背了一遍。你问我是什么意见?——好呀,我向来没有什么一定的意见。我觉得什么เ都好,什么เ也都有点不好。我向来是不爱管别人的什么意见——怎么?你还不满意,还觉得不够么?——那就太难了!”
劲风挟着黑烟吹来,有一股焦臭,大概是什么地方又起火了。
两个当差此时送进点心盘子来。汽水,冰淇淋,冰冻杏酪,八宝羹,奶油千层糕,以及各种西式糕点,摆满了一桌子。这些食品就把人们的谈话暂时塞住。
“芝生,刚才跑进来的那个穿白色西装的漂亮男子,你认识么?他是一个怪东西呢!韩孟翔是他的名字,他做交易所的经纪人,可是他也会做诗,——很好的诗!咳,黄金和诗意,在他身上,就生了古怪的联络!——算了,我们走罢,找小杜和佩珊去罢!那边小客厅里的空气大概没有这里那么混浊,没有那么铜臭冲天!”
老关也是轻声说,露出一口好像连铁梗都咬得断似的大牙齿。他是保镖的。此时汽车戛然而止,老关忙即跳下车去,摸摸腰间的勃郎宁,又向四下里瞥了一眼,就过去开了车门,威风凛凛地站在旁边。车厢里先探出一个头来,紫酱色的一张方脸,浓眉毛,圆眼睛,脸上有许多小疱。看见迎面那ว所小洋房的大门上正有“戴生昌轮船局”六个大字,这人也就跳下车来,一直走进去。老关紧跟在后面。
“叫屠夜壶滚蛋!叫桂长林滚蛋!”
钱巧林旁้边伸出一个头来高声喊,那ว正是有名的矮子周二姐。但是立刻也有人喊道:
“叫钱葆生也滚出去!我们不要那骗人的工会!我们要自己的工会!”
突然那嚷闹的人声死一样静了。许多汗污的脸转来转去搜寻那言的人。这是何秀妹,满脸通红,睁大了眼睛,死钉住了钱巧林。可是这紧张的沉默立刻又破裂了。姚â金凤那细白麻粒的小圆脸在煤油灯光圈下一闪,尖厉地叫道:
“不错,叫钱葆生滚出去!钱葆生的走狗也滚出去!周二姐是钱葆生的走狗!”
“骚货!你才是屠夜壶的走狗!”
周二姐狂似的喊着,跳起来就直扑姚金凤。两个人扭在一处了。但是旁的女工都帮助姚金凤,立刻๑分开了她们两个,把周二姐推得远远地,乱烘烘地嚷道:
“谁先动手,谁就没有理!”
“小姊妹!我说周二姐是钱葆生的走狗,我有凭据!她混进来要打听消息!”
姚金凤气喘喘地说,两ä道眼光在众人脸上滚过,探察自己的话起了什么作用。
纷乱的嚷闹起来了,谁也听不清谁的话语。但是大家又都知道大家的意思是一样的:周二姐不是好东西!在纷乱中,又有一个声音更响地喊着,那是张阿新า:
“钱巧林也是来打听消息的!赶她出去!钱葆生的妹子不是好东西!”
“她还同新来厂里那个姓曾的吊膀子!姓曾的是老板的什么เ表弟!”
又一个声音叫着。于是混乱开始。这时候钱巧林她们只要稍稍有点反抗的表示,就会挨一顿打的。钱巧林和周二姐却也没有防着这意外的攻击,顿时没有了主意。两ä个人心里明白:莫吃眼前亏。觑一个空儿,她们就溜走了。朱桂英乘๖这机会也就再挤进些,差不多挤到了张阿新า的身边了。
“她们都逃走了!一定去报告,我们赶快散罢!”
胆小的徐阿姨一边挤着,一边拉直了嗓子喊,想要叫大家听得。大家都听得了,但回答是相反的。
“不行,不行!怕什么!我们还没有讲定呢!”
“明天到车间里举好了代表,我们就冲出厂来!罢工!”
“我们再冲吴老板的‘新า厂’,冲别家的厂!闸北的厂全冲一个光!”
“还是先和虹口那几个罢下来的厂接好头,她们来冲,我们关车接应!”
又一个ฐ主ว张等人家来“冲”的急急忙忙说,恰正站在朱桂英旁边,朱桂英认得是陆小宝。
“呸,想等人家来冲,就是走狗!”
何秀妹怒叫,对陆小宝的脸上噗的一口唾沫。陆小宝也不肯退让。两个人就对骂了几句。
现在问题移到เ了等人家来“冲厂”呢,或是自己冲出去,又去“冲”别家的厂。那ว一屋子七八个人就分成了两派。何秀妹,张阿新她们,连朱桂英在内,主张自己้冲出去。姚金凤也是这么主张。眼前这七八个人每人是代表了二排或是三排车的,所以她们今晚的决定,明天就可以实行。徐阿姨又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