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壮飞说完,就站了起来,一手摸着他的牙刷须,一手就拿起了他那顶巴拿马草帽。
吴荪甫霍地站起来,声色俱厉下命令,可是屠维岳坐在那里不动。他知道吴荪甫马上就会省悟过来,取消了这个无意识的命令;他等待这位三先生的怒气过后再说话。吴荪甫尖利地看着屠维岳好半晌,渐渐脸色平了,仍旧坐了下去,咬着牙齿,自言自语地说:
“你这是什么เ话呀!怎么瑶姊说什么,你就照ั样背一遍,又是不耐烦去多用心思?好像是和你不相干的事体!好像你不是你,弄成了别人去了!——珊妹,你应该有你自己!你自己的意思怎样呢?你一定要有你自己呀!”
“你疯了么?不ganni的事!冤有头,债有主ว!到后面去罢!不许乱跑!”
已经三点半了!”
“投机的热狂哟!投机的热狂哟!你,黄金的洪水!泛滥罢!泛滥罢!冲毁了一切堤防!……”
“可不是!怎么你倒忘了?您准是给那只烂污货迷昏了啦!”
仿佛拿珍贵的珠宝在人面前夸耀一番๘,便又什袭藏好了似的,赵伯韬这才转脸对李玉亭说:
“怎么?玉亭!吓,你自己去照镜子,你的脸红了!哈哈,你真是少见多怪!人家说我姓赵的爱玩,不错,我喜欢这调门儿。我办事就要办个爽快。我不愿意人家七猜八猜,把我当作一个有多少秘密的妖怪。刚才你一进来看见我这里有女人。你的眼睛不好,你没有看明白。你心里在那里猜度。我知道。现在你可看明白了罢?也许你还认识她,你说不好么?
西洋女人的皮肤和体格呢!”
忽然收住,赵伯韬摇摇身体站起来,从烟匣中取一枝雪茄衔在嘴里,又将那ว烟匣向李玉亭面前一推,做了个ฐ“请罢”的手势,便又埋身在沙里,架起了腿,慢慢地擦火柴,燃着那枝雪茄。他那态度,就好像一点心事也没有,专在那里享清福。李玉亭并不吸烟,却是手按在那烟匣边上,轻轻地机械地摸了一会儿,心里很在踌躇,如何可以不辱吴荪甫所付托的使命,而又不至于得罪老赵。他等候老赵先言。他觉得最好还是不先自居于“交涉专使”的地位,不要自己弄成了显然的“吴派”。然而赵伯韬只管吸烟,一言不,眼光也不大往李玉亭脸上溜。大约五分钟过去了,李玉亭再也捱不下,决定先说几句试探的话:
“伯翁,昨天见过荪甫么?”
赵伯韬摇头,把雪茄从嘴唇上拿开,似乎想说话了。但一伸手弹去了烟灰,重复衔到嘴里去了。
“荪甫的家乡遭了匪祸,很受些损失,因此他心情不好,在有些事情上,近于躁急;譬如他和伯翁争执的两件事,公债交割的账目和朱吟秋的押款,本来就——”
李玉亭在这“就”字上拖了一下,用心观察赵伯韬的神色;他原想说“本来就是小事”,但临时又觉得不妥当,便打算改作“本来就总有方式妥协”,然而只在这一吞吐间,他的话就被赵伯韬打断了。
“喔,喔,是那ว两件事叫荪甫感得不快么?啊,容易办!可是,玉亭,今天你是带了荪甫的条件来和我交涉呢,还是来探探我的口风?”
猛不防是这么“爽快的办法”,李玉亭有点窘了;他确是带了条件来,也负有探探口风的任务,但是既经赵伯韬一口喝破,这就为难了,而况介于两ä大之间的他,为本身利害计,最后是两面圆到。当下他就笑了笑,赶快回答:
“不——是。伯翁和荪甫是老朋友,有什么เ话,尽可以面谈,何必用我夹在中间——”
“可不是!那么เ,玉亭,你一定是来探探我的口风了!好,我老实对你说罢。我这个人办事就喜欢办的爽快!”
赵伯韬又打断了李玉亭的话头,炯炯的眼光直射在李玉亭脸上。
“伯翁那样爽快,是再好没有了。”
被逼到简直不能转身的李玉亭只好这么เ说,一面虽有点抱怨赵伯韬太不肯体谅人,一面却也自感到在老赵跟前打算取巧是大错而特错。他应得立即改变策略了!但是赵伯韬好像看透了李玉亭的心事似的蓦地仰脸大笑,站起来拍着李玉亭的肩膀说:
“玉亭,我们也是老朋友,有什么เ话就说什么话。我是没有秘密的。就像对于女人——假使荪甫有相好的女人,未必就肯公之众目。嗳,玉亭,你还要看看她么?看一看装ณ扮好了的她!——丢那妈,寡老!你知道我不大爱过门的女人,但这是例外,她不是人,她是会迷人的妖精!”
“你是有名的兼收并蓄。那也不能ม不备一格!”
李玉亭觉得不能不凑趣着这么说,心里却又急,惟恐赵伯韬又把正经事滑过去;幸而不然,赵伯韬嘉纳似的一笑,回到他的沙里,就自己提起他和荪甫中间的“争执”,以及他自己的态度:
“一切已往的事,你都明白,我们不谈;我现在简单的几句话,公债方面的拆账,就照竹斋最初的提议,我也马马虎虎了;只是朱吟秋方面的押款,我已经口头答应他,不能够改变,除非朱吟秋自己情愿取消前议。”
李玉亭看着赵伯韬的面孔,估量着他每一句话的斤两,同时就感到目前的交涉แ非常棘手。赵伯韬所坚持的一项正就是吴荪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