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辞坦然，笑容越发灿烂，将老夫人的缄默、孙氏的惶恐衬得阒然黯淡，“笑我自己，也笑天下可笑之人。娘娘菩萨心肠，自不会与将死之人多做计较。”再看孙氏，“二夫人记得抬起头，好生看着，记住我这张脸，省得午夜梦回分不清来索命的是我，还是青岩。”
他只能叹气，她倔起来谁也拦不住。更何况他本不打算阻拦，他自有他的考量，有些人执拗太过，不撞南墙不回头，索性就让她去遇南墙，去绝望。“半夏身子不便，还是老实呆着，人不宜多，就让木棉陪你去，混在送货的车队里偷偷溜进去。今时不同往日，你入府后小心为ฦ上。”
月上中天，夜如旧ງ梦。景辞睡得并不安稳，梦中总有异兽血口大开，要吃她腑脏ู，撕她咽喉，逼得她拖着残破又无力的身体做最后的奔逃，但危急时刻总有一双温暖的手挥开梦靥、揉碎恶兽，环抱她瑟瑟难安的身躯，握紧一双等待慰藉的手，“小满，小满——”他低哑而温柔的声线就在耳边，萦萦绕绕是诉不完的相思，道不尽的怜爱。他守着她，梦里梦外，月初月落，舍不得再放开手。
再回身，风灌进喉咙，于胸腔四散奔逃，胀满了冷透了心肺，无处求生。
梧桐反应最快，拉住景辞就往路边山坡上跑，匆忙间问：“这一条大道，从前能看到尾，两条腿再快也跑不过元人四蹄马，咱们只能往山上去。姑娘还能跑得动么？山上泥泞，好些地方路都没有，姑娘当心衣裳。”
梧桐帮着半夏翻出个装满银票的金丝楠木镂空雕花匣子，听景辞吩咐，“银票带上，碎银子也带一些，珠宝首饰不必管了，这些东西换不出银子来带着也是累赘，嘉禾呢？马备好了？外头吵吵嚷嚷乱跑乱哭又是闹的什么เ？”
那ว么绝望，又充满了幻梦般美好愿景。
陆焉只管照ั料她用餐，因而敷衍道：“好诗好诗。”眼皮都不抬一下，真是人到了手便没先头那般好性儿了。
陆焉道：“这婚事，一来为应付太子，他的秉性你是清楚的，逼急了不知还会做出何等癫狂之事，且退一步，缓过这一阵再说。二来，周氏与白莲教牵连颇深，里头的往来牵扯暂不与你多说，你心里明白这是个要紧人物便可。”
景辞转过身，迎上一阵寒凉的风，这一阵风将岁月尘埃都吹散，露出灰烬之ใ下水晶琉璃一般透彻明亮的心，就在眼前，让她自己看个明白。
光在背后，她在近前，逆着光。
“太子？”景辞皱眉，疑惑道，“这与太子又能扯上什么关系？”
景辞长叹一声，虽未能体会深意，却也并不去劝他，只是靠近了想着如何能躲过这一劫。陆焉轻轻拍着她后背，仿佛已๐然成了习惯，两个人不言不语的温存了半日。陆焉才说：“太子那人少不得还要闹上一场，不见棺材不掉泪，发起疯来皇后也镇不住他。想来你还需出宫避上一段时日，等他的心思淡了，我这里再将你与武定侯家的婚事定下来，让他死心。”
“回碧溪阁。”景辞是个ฐ有野性的姑娘，发起火来刚亮刀剑，更何况面对个ฐ养在深宫里的嫔妃娘娘，反身攥住了她的手向后一折，便只听见馨嫔呜呼哀哉喊疼，“姐姐要做什么我不过问，也请姐姐悬崖勒马好自为之ใ，撕破了脸皮鱼死网破，管他什么血浓于水休戚相关，我若不好过，必叫你们大房的人一个个ฐ都给我陪葬！”
陆焉替他补齐下半句，定定道：“死了。”
“不许！”他挑上一件石榴红褙子，月牙白上衣给她换上，“这衣裳远看着不知是几时偷溜进府的乞儿，近看是员外家老夫人，你穿这个作甚。”
人死灯灭，余九莲同他胞兄一般，死在权力的碾压之下，没有什么冤屈亦没有什么道义แ，不过求仁得仁。
“那…………我住哪儿？”
景辞一咬牙，认栽，“对，横竖就是我自己傻，我活该，成了吧！”一扭头再不说话，陆焉也懒得哄她，这一路便无人说话，到了提督府这人还闹着脾气，不起身不迈腿的，最终让陆焉一把架在肩上，众目睽睽之ใ下生生让扛进了提督府内院。
他宠着她爱着她，却也狠得下心来对她。
喘息间她只觉得手腕一凉，吧嗒一声响，她便被铁链锁在了钉人的十字刑é台上。景辞惊惧到了极点，一个劲摇头求他说：“陆焉你做什么เ？你放开我好不好？我再也不敢了…………再也不敢了…………”
花开了叶落了，一人死一人活，日子平平常常转眼就过。
半夏倒豆子似的开口便说：“可累死奴婢啦，这走街串巷做贼似的打听，好不容易找着人领ๆ回来，门房还不让放，奴婢说是自己家嫂嫂要来给姑娘磕个ฐ头，那厮偏同奴婢较劲儿，死说活说不放人，末了让奴婢狠狠骂上一顿ู，嘿！这下乖了！要说可真是个下贱东西，不骂他几句浑身不舒坦。”
景辞亦不推诿，顺势起身，笑道：“那我这就恭敬不如从命了，哥哥近日可好？太子嫂嫂选定了没有？哥哥可得透透风，先让我晓得是谁家的姑娘有这等福气。”
景辞站在门前，望着他单薄背影，渐行渐远，最终消散在春末的日光里，似一阵烟一片云，被风吹散，无踪无迹。
陆焉进门前先在舌底含过一分参片，这档口才勉强撑住，开口道：“再是如何愚钝，到了娘娘手里，也一样能点石成金。”
但景辞认定了，想明白了，揉着眼睛说：“我就知道，这都是为着我呢。我还怪你来着，分明是为着我，你这身子都让铁ກ钩穿透了，我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