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夏的日光洒在程望身上,带着温暖的让人安心的力量。
通信恢复后程望给她打过一个电话,信号不太好,背景里还有各种忙乱的人声和杂音。他简短地说了一下自己的近况,让程郁不要担心。
他摘下眼镜来擦拭,程郁托着腮看他,突然问:“哥哥,你最近很累吗?”
不管是替她准备的学费和生活费,又或是来自老师和宿管的格外关照ั,都是超出他年龄的妥帖ຆ和温柔。
程望整理完,回头看到程郁眼神直直地盯着自己้的行李箱,手在她眼前挥了挥:“回魂儿了。”
她压下火气,犹豫着出声叫住她:“程郁,别敲了,你妈她……她带了人回来。”
刚高考完的少年少女都意气风发,高三一年的重担一卸下来,深藏已久的叛逆爆发,玩的比谁都疯。在包间里鬼哭狼嚎地发疯,喝到一半渐渐有人醉了,红着脸跑到程望面前告白。
夏天的夜风冷冷的,程郁๗穿了外套手仍然是冰凉,被程望握在手里,慢慢地往学校走。
程望在凌朗对面坐定,正好把程郁瘦小的身形挡住。凌朗挤眉弄眼地冲他使眼色:“刚刚好几拨人过来问这小姑娘是谁了。”
林芳已经被生活中的鸡毛蒜皮磋磨成一个嘴碎且格外咄咄逼人的女人,当下就冷着脸想骂他:“你怎么说话呢?”
转过身时程望用力地揉了揉眼睛。
程望远远地看着她,说:“是我。”
夺门而出的时候听到身后恶意的大笑,一声高过一声。
半晌,程郁突然自嘲地笑了出来:“对啊,你不知道。”
她的脸埋在掌心里,笑声越来越大,渐渐透出哭腔。
程郁瘫坐在路边,头发散乱。往来匆匆的行人不住回头看这个狼狈的姑娘,这个城市的夜晚好像从来不缺少各种悲伤的故事,但除了当事人会感到เ难过外,于寻常人而言不过是茶余饭后的一点闲话。
但她什么也不想顾ุ忌了。
程郁在初夏夜晚微凉的风中,在一个陌生城市的街头,嚎啕大哭。
程郁在他面前哭过很多次,她懂事太早了,几乎ๆ没有经历过童年就被迫进入必须懂事的阶段。
所以她的哭泣可以是静默无声的,可以是压抑低沉的。但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哭得声音都嘶哑,像是得不到心爱糖果的顽劣稚童,不会表达自己้,不敢表达自己,不能ม表达自己้。
只能ม用哭声告诉你,她有多难过。
程望站在她面前,他背着光,脸隐没在阴影里,看不清表情。
漫长到令人窒息的沉默。
哥哥从来不是无所不能的超人。
他也有无能为力的,不知道该怎么做的时候。
秘密之所以被称为秘密,就是因为不能宣之于口。而程郁的更甚,它不能见光,只好被她小心地安放在心脏最角落的地方,生怕被窥见一点蛛丝马迹。
连最基本的关系也无法维持。
这么เ多年来所有的不甘,所有的委屈突然沉甸甸地压在她喉咙,她想我要忍不住了,可到头来也只能颓败地认输:“你不知道。”
她再发一会儿疯就好了。
她可以一辈子不说出来。
程郁甚至有些苦中作乐地想:“哭出来真好啊,我好像还可以再坚持很久。”
温热的手掌覆上她的额头,程郁抬起头,泪眼模糊地看向程望。
程望在他面前蹲下来了,他的眼镜刚ธ才被程郁挥落在地上,借着月光他终于能ม看清这张和他相似的脸。
程郁哭得满脸是泪,程望抬手擦去她脸上狼狈的泪痕,动作温柔地像是刚刚的争执都不曾存在过。
程望在冲着她笑,像是过去十几年里,每一次冲程郁笑一样,神情温柔,带着隐忍的悲伤。
他们最相像的地方แ其实是眼睛,可是程郁看得清楚,泪水不断的从这双与自己相似的眼睛里流出来,流进她心里,变成一条深不见底的沉默的河流。
她就要跨过去了,跨过去或者溺死,她的命就在程望手心里。
她听到程望说:“我知道。”
从那ว个夏日蝉鸣的午后,那ว个转瞬即逝的青涩亲吻和隐秘却巨大的欢愉来自于谁。
他一直都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