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强忍住用奏折掀他脸的冲动，连滚带爬地从他怀里起来。“皇上说笑了……”
近几日，沈洛时常来相府与师父议事，两人一谈便是整整半日的光景，也不知在谈什么要事。好不容易听说今日他没来相府，我将衣物和随身物品收拾妥当后，便打算去栖云轩找师父。
话到唇畔，不由自主地化作了一声撒娇似的呼唤：“师父……”
我说：“皇上，那个……微臣其实可以自己走的……”
我跪下道：“微臣无话可说，伏听圣意。”
思及此，我不禁愈加心慌意乱ກ、六神无主，胸口憋闷得紧ู，像是被大石头死死压住，怎么都透不过起来。我伤心欲绝地捂着胸ถ口，抬头望了望窗外澄澈高远的天空，半晌，惆怅地叹了口气。
“是吗？”
张恺之点头，看一眼我手中ณ的食盒，道：“扶相可将汤药送进去给姜大人服下。”
我的心里愈加愧疚自责，若有千虫万蚁在啃噬，痛不欲生。我抹了抹眼泪，转头对管家道：“还愣着做什么？还快不去请太医！”
她讪讪一笑，道：“奴婢好歹跟了小姐十多年，小姐的心思奴婢怎能ม不清楚？从小到เ大，小姐心里念的、想的，除了老爷，还能有谁？您看您，都清清楚楚地写在脸上了。”
在世人眼中，他乃是上比周公、下比孔明的一代良相，日后定能彪炳史册、流芳百世。我只是担心，由于我的行差踏错而平白拖累师父的名誉。
我难以置信道：“我？”
我垂头丧气地摸了摸手腕，自己我安慰地想：虽说我怎么比也比不上她，我却有个天下无双的好师父。
师父饮尽杯中ณ清茶，恭声道：“草民以茶代酒，谢过太后恩典。”
我闷着脑袋，小声嘀咕道：“师父，徒儿不傻，也不是孩子。徒儿今年都十八了。”
师父已经二十有八了，旁人在他这个年纪孩子都会打酱油了，先帝曾多次为他指婚，却每每被他婉拒。我知道，师父终有一日要娶妻生子，我也知道自己不可能ม一辈子跟着他，可知道归知道，却总不愿意承认，不愿意面对现实，甚至连想都不敢想。我总是自欺欺人地告诉自己้，或许有那么เ一丝希望，我可以永远陪伴在师父身旁，永不离开。
所以一定不是我！
我“哦”了一声，干干笑道：“那你帮我跟师父说一声，我大概不回去吃午饭了。”
那么我就大方道：“此次江南春旱ທ与以往不同，来势汹汹，大量水井、水泽业已干涸，万顷ั良田单凭人力怎么来得及灌溉？江南自古以来便是天下粮仓，长此以往则会影响收割与粮食供给，届时必将造成大范围的饥荒，后果不堪设想。微臣以为，还是赈灾之事更紧ู急。”
一股久违的清新气息扑鼻而来，如空山新雨，我靠在他的怀里，颇有几分醺醺然，不曾喝醉却胜似喝醉。
小时候我最喜欢赖在师父怀里，听他读书抚琴。只要闻到属于他的气息，我便会莫名安心。可不知从何时起，师父与我渐渐疏远。男女有别ี的道理我明白，我也知道女孩子长大了便不该再与师父过从甚密。然而每思及此，我这心里啊，难免空落落的，难受得很。
总而言之，凡此种种怪力乱神的流言甚嚣尘上。一时间，人人谈“扶”色变。
闻言，裴少卿颇有些讶异地看了我一眼，反问道：“你要改赋税制度？你可知现行的赋税制度是谁提出来的？”
我说：“知道，是我师父。”
“你要推翻你师父的政见？”
“并不是推翻，只是完善。再者说，制ๆ度既然有弊端便要及时修改，与谁提出来的无关。”
他挑了挑眉，似乎对此很有兴趣，点头示意我继续说下去。
“先，可以令官府在每年春秋二季分别ี丈量一次土地，按土地肥瘠分为不同等级，每一等级分别征收不同的税费，此乃其一。其二，令官府存粮存银，遇市场粮价高时，便低价售出。遇市场上粮价低时，便高价售出。此外，在每年青黄不接时，由官府出面将存银贷与百姓，待收成时再还贷。”
我不紧不慢地将师父的话复述一遍，不时瞥了一眼裴少卿，想看他是何反应，蓦然觉他正一瞬不瞬地望着我，眸光灼亮如火，神情复杂。
见他沉默，我心中不禁有些忐忑，怕是他不认同我的观点，正寻思这该如何说服他，却听他忽然道：“这是你想出来的？”
我干笑道：“呃，是我和师父一起想出来的。”
“是你，还是你师父？”
迎上他审视的目光，我只得如实道：“好吧，是我师父。”
“我就知道。”他收起玉骨扇，随手取过一只瓷盅斟满，却没有要饮茶的意思，只是将茶盅放在手中ณ细细把玩。良久之ใ后，意味深长地看了我一眼，笑道：“姜誉也真算的上是用心良苦，让你来跟我说，还是在这样的时机下，明知道我不会拒绝是吗……”
我眼前一亮，喜道：“皇上……呃，少卿你是同意了吗？”
他默了默，神情竟是难得一见的认真，说道：“要我肯不是什么เ难事，但你须得知道，这是一件极其凶险的事，稍有行差ๆ踏错便会万劫不复。上至商鞅、李悝变法，下至元历新政，历朝历代的改革者，大都没有什么好下场。小嫣，我不想看你受到เ任何伤害，你确定要这么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