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的时候我们终于停止。
是我熟悉的味道，我从不能忘记。“江和，你终于回来了。”我说。
“把你吵醒了？”兰姨转过头看我。
病房里，兰姨睡着了。不过半年，她变得这样消瘦。眼窝深陷，颧骨高高突起，皮肤苍白没有血色。瘦削的手臂上插着针管，药液缓缓流进这具痛苦的身体。
“梵高是个永远的孩子。他的眼睛永远干净，所以可以画出那ว样纯净恣意的画。他的单纯真诚是难得一见不能复制的美。然而他终究是个病人，他割下一只耳朵，送给一个妓女。在世界ศ看来，他是疯了。但是在那只耳朵的听觉里，是这个世界疯了。”
“画由心生。”他抬起头，意味深长地看着我。
我拎起她的旅行包，狠狠地往门口扔去。包里面的东西散了一地，出剧烈碰撞的声音。另外两个ฐ女孩错愕地看着我们，不敢出声。
“我一定会回来，你要等我。”他说。
“我的父母要回北方，已经给我办好了转学手续，我没有办法阻止。”
我忍不住想，我的阴霾是否会弄脏了他干净清澈的眉眼。
我转过身问林屿森，“可以陪我去一个地方么？”
江和的确是走了，彼此带着无以复加的失望，同时给与对方以失望。他是，母亲同样是。
江和拿起筷子，敲我的头。“吃面。”
那之后不久，兰姨ถ病了。她在工厂做工的时候突然晕倒，被同事送到เ医院。
几乎都是他在说。他告诉我，他的家乡靠海，天气热的时候，去海边捉虾，把皮肤晒得黑红黑红，一碰到水就疼。他是家里的第二个儿子，哥哥在北方当兵，他跟父母一起到เ南方，父母工作，他便在在这里念书。
“你很久没有回家了。兰姨不太好，你什么时候回家？”我听见自己的声音，波澜不惊。
母子再一次争吵，比任何一次都要激烈。因为失望，面对母亲的咒骂殴打，江和反抗激烈并且恶语相向。兰姨气得浑身抖，拿起身边的物品就往江和身上砸。两个人像原始的野兽一样扭打在一起。她喘着粗气，扭着江和的脖子，试图控制他。他骂她臭*โ*。她扯过他的头，猛扇他的耳光。她说，“你这个畜生，要不是你我怎么会是现在这个样子。早知道这样一生下来就该掐死你。我真恨自己้生下你。你和你父亲一样无耻。”
然而，命运却总是有它既ຂ定的轨迹，你怎么挣扎逃脱，它轻轻动一下手指，就把你拨回万劫不复里。原本就不安宁的生活，在兰姨ถ带回一个男人的那ว天，彻底变成一场灾难。
现在想来那ว时她的心里是恨的，恨生活，恨际遇。她还年轻，不过三十几岁，美好的容颜尚未消失，本应该是风光的时候，却不得不面对生活的残忍。兰姨ถ没有工作，现在又要独自承担两个孩子，原本就不太富裕的生活变得捉襟见肘。她不得不到附近的工厂做女工，还要经常接一些手工活拿到เ家里做。生活的种种不如意，让她变得特别脆ะ弱敏感，经常无缘无故脾气，摔东西，动不动就歇斯底里。
我站在那ว里，张大眼睛，不能闭起。
回去的时候，江和在巷๕子口。很反常的，他居然比我早回家。我觉得挪不动步子，走到เ他身边的时候把头压得很低，走了几步现他没有跟上来。我放慢脚步静静听，还是没有他的脚步声。我忍不住，回过头看他。他就站在傍晚的梧桐树下，棉衣的外套敞开着，影子被夕阳拉得很长。我想了想，还是走向他。
很快江叔做出一桌子菜，等了一会儿江和，仍然不见他回来，兰姨就说先吃，看来他对江和的晚归已经习以为常。我匆忙扒了几口饭，就回到房间。关上门，外面传来他们的谈话声。
“呵呵，没事没事，让她进来上课吧。”女老师笑容可掬，向我招手。我走到讲台上，回过头看江叔，他对我笑，用唇语说，“不要怕。”我也对他笑了笑，然后看着他的衣角消失在教室门口。
他随意的笑着，我也笑。
我睁开眼睛，却不转过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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房间里很安静，只有母亲一个人躺在那里，我走过去，站在离病床一米的地方。母亲好像睡着了，睡得没有一点动静。雪白的床单把她的皮肤衬得更加白皙，她那总是带着眼泪的眼睛此刻紧紧闭着，额头上有一缕碎，轻轻搭在眼皮上。我走近，把手放在母亲手上，早上的时候，这双手给我做了一碗寿面。可是此时，这双手没有温度。我突然觉得很冷，冷到脚底。我转过身，现班主任站在门口，悲伤地看着我。
“她已嫁为人妇，但这并不能终止我对她的爱。爱有时候不是占有，只要那个人幸福，怎么เ样都是甘愿。你明白么，乔。”
到เ底是老师，话一出口就带着说教。我转过身看着他。
“文森特，没有用。没有他即使给我整个世界也没有用。我不能放弃，这一生都不能够。”我说。
他无奈地笑。“到底是个孩子。”
是，他说的对。江和是我唯一的糖果。他便是一切的意义แ。是的，那个ฐ时候，他对我而言就是全部的意义。文森特不再试图说服我，他了解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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