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次晚饭后，江叔把我叫他屋里，这两天，江叔有心事，他不说，但是我看得出来。他拉我坐在身边，从抽屉里拿出一个檀木盒子。
女人冷哼一声，走到客厅放下包，“原来你还知道我沈心兰啊。”然后转过身，目光瞟到我，带着复杂的深意。
我懵了一下，然后回过神。“莫言。乔莫言。”
我想起杨桥。离家不远的地方有两条铺向远方的铁ກ轨，有被太阳晒得滚烫的碎石子，用来运送木头和煤块的火车停在一边。附近居住的人把洗干净的床单铺在石头上面晾晒，偶尔有麻雀踮着脚轻盈地走过。铁轨边有大簇大簇的长颈雏菊，黄色的绚丽ษ小花，没有芬芳的气味，却开得热热烈烈，像是一片汪洋大海ร。我经常一个ฐ人溜到เ那ว边去玩，在铁轨上面摇摇晃晃地走，伸开双手保持平衡。有时候火车轰隆隆地经过，我就用双手捂住耳朵蹲在一边，火车飞掠而过的呼啸风声，让我无比愉悦。
“言言，饿了么？想吃什么？”江柄生看到了我的小动作，连忙问。我把手放下，盯着管子里一滴一滴往下掉的药液，不看他，也不说话。见我不开口，他也不再多说什么，坐下来静静看着我。
没有开灯，我蜷着身体缩在墙角。外面雷电交加，每有一个闪电，房间里就亮的如同白昼。我紧紧捂住耳朵，还是不能阻止雷声击打我的耳膜。每一次轰响，都像炸在我的心上。我用尽力气抱住自己，却还是不停地哆嗦。我想不明白，为什么母亲会丢下我一个人去死。她吞下整瓶安眠药的时候在想什么？还记不记得这个世界上有个我？她不给我父亲，现在自己也抛弃了我。我究竟做错了什么，他们全都要抛弃我？我狠狠咬着嘴唇，渗出了血也不松开。我睁着眼睛在地上坐了一夜。
六年了，我以为一切都过去了。
“你和江和什么关系？”她停了一下，口气不善。
我抬起头看着她，沉默。
“说呀！问你话呢！”她有些恼怒。
我懒得理她，转身要走，白色围巾扯住我的衣服。“说清楚，不然别想走！”
我用力挣开她，她不放，我们拉扯着，她一急，使劲将我一推，我没有防备，整个人摔下去，跌坐在冰冷的大理石地上。白色围巾瞪着眼睛，扬着下巴得意地看着我。我撑着爬起来站稳，挥手一个耳光扇在她那张好看的脸上。
上课铃响了两ä声，我在其他人惊讶的眼神里若无其事地走进教室。放学以后在厕所里，用了很长时间，洗干净鼻子和嘴巴里的血水。水很冷，洗在脸上有凛冽的疼痛。
回去的时候，江和在巷子口。很反常的，他居然比我早回家。我觉得挪不动步子，走到他身边的时候把头压得很低，走了几步现他没有跟上来。我放慢脚步静静听，还是没有他的脚๐步声。我忍不住，回过头看他。他就站在傍晚的梧桐树下，棉衣的外套敞开着，影子被夕阳拉得很长。我想了想，还是走向他。
“打架了？”声音在头顶，一如既ຂ往的语调，很轻。
“没有。”我撒了谎。
他没有再说什么，拎起地上的书包就走。我一边摸着脸，一边跟上去。
江叔没有现异常，我原本准备的谎话没有派上用场。晚上的时候，我一个ฐ人躲在卫生间里拿毛巾热敷肿起来的腮帮。我在想，江叔都没有现，江和是怎么看出来的。
我没有去想那ว个女生是谁，也没有去想弄明白她和江和是什么关系。后来在学校遇到，我看到她的时候她也看到我。我看着她，没有表情。她眼神躲闪，故作自然地从我身边走过。我听说，她在那ว天之后，书包课桌被人从五楼窗户直接扔到เ外面草地上。
我知道是谁做的。因为，自从那天，放学以后会在校门口看见江和。他总是假装巧合地遇到，演技拙劣。我也从不说破，只是安静地跟在他后面走在傍晚落满枯黄叶子的街道。他总是走在我前面，走得很快，走几步慢下来，然后回过头等我。等我走近，他一把拉过我的书包搭在肩上。我看着他，然后就咧开嘴笑了。
“笑什么，走快点。”
说着他也笑了，他一笑，我感觉落下去的太阳都跳起来了。
很快就到了年末，厚厚的积雪堆出了浓浓的新า年气息城很热闹。从前在杨桥，镇上的人们也会欢天喜地地迎接新年。母亲很少和街坊邻居往来，总是和我贴副对联，下一锅饺子，就算是过年，我们的新年总是过得很冷清。
除夕一大早ຉ，就被江叔拉了起来，和江和一起做卫生，贴对联。兰姨也起得很早，准备大年夜要用的食材。她穿着玫瑰红的夹袄，头轻轻地绾起来盘在脑后，脸上涂ิ了淡淡的胭å脂。兰姨是一个很美的女子，笑起来眼角有细细的皱纹，但是很有风韵。我想她年轻的时候一定拥有让她引以为荣的容貌。
兰姨心情很好，还给我们炖了木耳红枣羹。
我捧着暖暖的羹汤，望着窗外依然飘着雪的天，觉得幸福。却又因为它的突如其来而隐隐不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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