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前后后,正殿偏殿都找遍了,各色女子擦肩而过,单单没有她。
她伸手去轻轻地抚摩那些盛开的兰花鲜润的花瓣,狡黠地朝我微笑:“象这些,你们这里都是没有的,我骗人了,说这是海外的。不过我把它处理过了,不然被你们繁殖下就糟了。”
我也很爱看秦国夫人在母后讲到往事的时候,那副狼狈样。不过秦国夫人已经很老了,其实适合让她安静养老。只是母后的记忆还没有老。
手冷得冰一样,还说自己้不冷。这女人一定很爱骗人。
梦里的一切只剩了残缺几句。
“母后喜欢吗?”我知道她的心思,笑问。
“皇上喜欢吗?”她反问。
“皇后,贵妃,美人,已经不少了。”
只是我喜欢的,却不是我所有的。
母后低声说:“以前的郭青宜,出身门阀低了点,虽然是出于当时的考虑,可是母后觉得委屈了皇上……”说到一半却不再说下去,只是轻轻敲了下棋子,然后说:“曹家姑娘也许皇上会喜欢。”
我低头一笑。
母后要连郭家那条线,还是失败了吧。现在郭青宜与她父亲逐渐背离母后,母后是要给她点颜色看看了。
而曹家的女儿,我想是不可能了。
我喜欢的,从始至终只有一种,眉眼盈盈,波光回转,肆无忌惮在第一次见面的寒夜中大笑的那种。
母后自然也知道,竟对我说:“十年前的那个女孩子,皇上将她接入宫中吧。”
我诧异地抬头看她。
她向我微笑,徐徐说道:“母后当年被遣送回家去的时候,每日每夜都在怨恨秦国夫人,总算上天让你父皇登基,再接了母后回来。难道母后如今却要做秦国夫人那个老太婆吗?”
我知道她的用意,也不愿她成了母后的棋子,便随口说:“她自己在卖兰花,是商贾之流。不是良家子。”
母后却很豁达:“朝廷要她什么身份,她就是什么身份,皇上又不是不知道。赐她个ฐ清白家世就行了”
清白家世……
这四个字刺痛了某个ฐ地方。
赵从湛给我的,请婚折子上写的那一句:纳清白家世的平民女子艾氏为妻。
在我们之间什么阻碍都没有了,阻挡我们的,只有我自己。
八月天气,水面风来,荷花的暗香满殿。
混合着沉香炉中的烟气,绿荫生昼,凉意幽微。
突然悲从中来,想大哭一阵。
不知道我们的事情到底为什么会变成这样了,我想要好好待她,让她过世界上最好的生活,做最幸福的人,永远也没有不顺心的地方。
可是我们怎么เ会成了这样?
所有的事情,都远离了我原先的想象。
向母后告了退,本想去张清远那里。经过长春殿时,却终于忍不住叫停下,走进里面去。
外面阳光毒烈,即使在深殿内,那热气还烫贴在身上。
我从大堆的奏折下抓住最下面的那一份,要把它抽出来,可是上面的压得太重,一时居然用尽全力也无法拿出。我烦躁下将上面所有的奏折扫到地上。所有的军国大事轰然倒地。我只用手纂紧最下面那ว一份,打开又重看了一回。
是关于她的禀报。
几个月来,她在各个州府间游荡,失魂一般在不同的地方徘徊,没有人需要她,没有人允许她停留,没有人帮助她,也没有人会与她说话,即使是路边的乞丐对她出声,也会马上被带走。
她就象是大宋所有人都看不见的东西,她除了花草,什么也接触不到,除了喃喃自语,没有其他的声音给她。
前几日她在苏州停了半日,看到เ官府来人与侍卫亲军说话,马上就离开了,什么话也没有,似乎已经习惯。现在,她转头往西京去了。据说她身边,除了最简单的行李,只有一盆红葶。
赵从湛最喜欢的那株兰花。
也许在他们的故事中ณ,扮演了很重要的角色,所以她接连抛弃了所有的珍贵兰花,只留了这一株。
她要上西京,此时正在芦苇泊,离我,不过七八里。
不过七八里。
伯方还跪在地上捡奏折,我此时心头的念头在这高殿里,似乎在隐隐回响一般,到最后那声音越来越汹涌,直扑过来要窒息了我。
她走了四个多月了,我不停等她回来,不停地在夜里被灯火的摇动惊醒,只因为我梦见她终于回到我身边了。
每个晚上都以为,明天一睁眼她就因为熬不过而回来了。可是我等了这么久,结果,是我自己熬不过。我什么เ都可以伸手取要,什么都能无所谓,什么เ都不用经心。可现在她离开四个月,就象四辈子过去,我心里空得厉害,象被她硬生生挖空了,只有头脑中的记忆,清晰得可怕。和她的那一夜强求纠缠,最细微的一点触感都还存留在身上,分分毫毫,挥之不去。
我怎么会忘记,我喜欢她,分离所煎熬的,当然是我。
而现在,她离我,不过七八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