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东山转回身，有些吃惊地望着姑娘那严肃的赤红脸孔，和射出强烈光芒的瞪得象杏子样圆的眼睛。
结账那晚，蒋子金置酒办席，说是酬谢木匠活做得好。江木匠不会喝酒，硬被劝着倒下两盅。蒋子金吩咐他到上房去算账。
“这不要紧，到县上有人检查，行就去，不行就回来。”水山安慰他说，“看你的身子、面色都挺好，你放心吧，一定会重新上前线。唉，我多眼红啊！”
“好，孩子！有话慢慢说。是谁欺负你啦？”
“孩子，当老人的心上只有孩子！他不管自己有病的身子，干了一整天的重活，还熬夜放牛，第二天一早又爬起来下地，叫年轻力壮的孩子在家睡觉。啊！父母的心……”振德边走边激动地想着，最后决定今晚不告诉冷元了，使老人回家好好休息一下吧！
“说是这末说，事情真落到头上，就难啦！”淑娴ຒ忧心忡忡地叹道。忽然鼻子发酸，眼里出现了泪花，呜咽地说：“千不怨，万不怨，只怨我命苦，爹妈死得早ຉ，跟着人家过日子……唉，也恨我养就张薄面皮，性子象水一样软……唉！要是我有象你那样一个家呀……玲妹啊！该有多好呀！”泪水滴过她那丰满的腮。
蒋殿人把汪化堂送出门外，望着他那粗胖的身子趔趔趄趄地消失在黑暗里后，就将门插死，回身向屋里走。老婆在屋门口迎着他，担心地说：“天哪，你可要小心点！汪化堂真是个愣头青，别说早年人家叫他汪土匪，唉，如今村里人的眼睛都瞅着咱，你可别和他一起去惹祸！”“少说两句吧。”蒋殿人打断ษ老婆的话，“汪化堂有汪化堂的打算，我……”他转身走向墙根处，伸手摸索着。“不睡觉，又找什么？”老婆问。
“想杀干部！”
“我不是这个意思，”春玲淘气地闪着水灵灵的黑亮眼睛，“我是说，淑娴姐的笑也不容易出来，可是叫她笑也不难。”“也得撕绸子？”玉珊接上问。
经过两天多的时间，山河村的群众都动起来了。农救会、青救会、妇救会、儿童团，包罗了男ç女老少的各个团体，开过几次酝酿会，讲政策，摆事实，诉旧ງ社ุ会的苦楚，揭地主ว的罪恶。满街的墙壁、树身上，都写着、贴着清算地主阶级的口号标语。村头、路口，地主ว的房前房后，武装ณ的民兵在巡视。整个村庄的空气，变得紧张起来。
“蒋殿人和别的地主ว没有两样，”曹振德说，“也是靠穷人养肥的。这家伙是笑面虎，他装ณ得那末老实，还参加过党，都是为自己保命发财。我的意见，扫地出门！”
春玲母亲临ภ终时，嘱咐丈夫不要给她烧香烧纸地过那些老规矩。她还没忘为ฦ给大女儿春娟结鬼亲惹得丈夫生了大气的事呵！随着母亲的意思，父亲没叫孩子给母亲过“五七”、“百天”……为此也引起一些老人的不满，尤其是老东山，骂得最凶。今天吃过早饭，父亲上区里开会去了，春玲打算到母亲坟上看看，把墓修饰一下。可是当她一出门，就遇见许多人挑着盛香纸、奠物的漆木箱子，纷纷给祖宗、亲人上坟。春玲怔愣愣地看人们一会，就退回家来。她觉得自己้这样轻率地给母亲过这第一个清明节，太不尽心，太对不起母亲了。犹豫一霎，她就学着人们上坟的做法，办了供菜，装上一小壶烧酒。她怕小弟弟见到自己的眼泪，就以提水为名把他支开了。
阴历二月间，原野开始脱去枯黄的外套，各种植物从冬眠中苏醒过来，极力地钻出解冻了的地面，吐出绿色的嫩芽。对春意反应最敏锐的，是沿河两岸堤坝上的杨柳。那一溜溜随风摆荡的枝条，露着淡绿，变得柔韧了。在这三面环海的胶东半岛的初ม春，虽然仍受着海风带来的寒冷的侵袭，夜间还有冷露往下洒，但是，已经获得了新生的植物并不怕它们了，反而把海ร风当做动力，把寒露当做乳汁般的养分，加快了新生的速度。于是，春野里到处都散发着被那雪水沤烂了的枯草败叶的霉味，融混着麦苗、树木、野草发出来的清香。一九四七年清明节的前夜，从黄垒河北岸走来一个ฐ人。他走得很急，脚步却放得极轻，并时时前后左右地顾盼着。此人来到河边，脱下鞋袜，挽起裤腿，轻轻地划着深及膝盖的河水，到了南岸。
“哎，灰不灰蓝ณ不蓝的，到เ时去看他的人准是一大堆，我挤在一群闺女媳妇里，他哪能留心到呢！听他妈说，他从小就不和女孩子一起玩，当八路军的更不多眼看女人，他自然更注意不到我了……”换来换去，花的太鲜，素的太土，气得姑娘不知怎么好，眼泪也快下来了。
第二天早晨起来，淑娴和伯母、嫂子忙忙碌碌地做好饭。淑娴巴不得早吃饭，可是按老东山家的规矩，吃饭男女不合桌，等男人吃过后，女人和孩子才吃。好歹等都吃完饭，淑娴急急忙忙刷锅洗碗，失手打了个砂碗。伯母咕噜道：“又要惹你大爷发火啦！你今儿怎么เ慌手慌脚的……”“挨顿骂也情愿！”淑娴心里说，收拾好后就进了自己的房间，仔细地梳洗起来。
她向脸上搽了层薄粉，想把眼窝下那ว几个小雀斑遮盖住。但是对着镜子一看，不满地想：“抹得和个花脸狼一样，叫人家一看，准骂是好打扮的懒闺女……快不要粉了！”用水洗去粉，又对着镜子，轻声说：“瞧瞧，这有多末好！鲜红的嘴唇，不红不白的脸腮，那几个小黑点，也挺讨人看的。好，叫他看看我的真皮真面，搽胭脂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