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江河哗哗地把稿子翻过去，在每一页上划了一把大大的叉。
“你不知道，请教你的那ว位嘛ใ，人家也是大学生。”众姑娘说。此时，在她们丹凤般漂亮的眼睛里，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自卑。
夏兄终于回过神来，身体变得柔软了。事实上，他也不知道明月为ฦ什么要哭，但他朦胧地觉得引起她的痛苦与自己有着不可推卸的责任，他伸出手臂，把明月抱在怀里。
“不用了，这样挺好。”
天快黑的时候，干部回来了，从怀里掏出一个小瓶子，吃力地旋开来，送到奄奄一息的男人嘴边。
屈原信而见疑，忠而被诱，遭怀王放逐而奔走于山林、河泽之间，心不能平，恨不能申，看见神庙中ณ的壁画，天地山川神灵及古贤圣怪之事，触动其心思，遂对天出苍凉诘问。在《天问》之中，诗人把优国优民的情怀表现为大胆求真的精神，将抑郁๗不平的愤懑แ表现出敢于向传统挑战的气概。这种气质，无疑是与明月的心性相吻合的，她几乎是不假思索地认为《天问》是自己้最喜爱的屈原作品。天空中起了疏疏ຕ的云气，慢慢聚合，形成了一幅奇特的景观。
“你——”姚江河歉意地说。
“嘿嘿嘿。”
“咳！我不想跟你说了！”女人不屑地把脸转向一边。
“说得这么严重！像你们这种人，乱说也有理嘛，费啥神呢！”
带着这种疑惑，三个研究生开展了自己的工ื作。闻教授规定的时间是两个ฐ月，看似漫长，实则仓促，就算平均每天读完一篇，也要近一个月才能ม通读，还要阅读大量前人的研究文章，进行比较、综合、分析，再得出结论，可谓追日而作，不敢稍有懈า怠，方能完成任务。
老四心头一震：“参军？”
这样僵持了几秒钟，船老大走了过来，对明月说：“姑娘，请上岸吧。这是从大巴山顶ะ浸ฤ出来的山水，山水是不好惹的。夏天并没有真正的到来，这水冷浸浸的，会咬人的筋骨。我们这些人，没一个不得风湿病的，现在看起来身强力壮，一上五十，就躺在床上爬不起来了。你没下过水，更没出过力，突然逞强，是要出大毛病的！”
上午十点左ุ右，是学生上图书馆的高峰期，这自然是不值得奇怪的，可那跟来的脚步声像一片树叶似的，那么轻柔，那么胆怯，明月就感到เ奇怪了。过了中国槐ຈ林，到เ假山旁边的时候，明月终于转过头去。
她想起大学时候的男朋友。男朋友名叫何云，重庆沙坪坝人，家离他们就读的师大，不过十余分钟็路程。人们说，大学时是人生最浪漫的季节，男男ç女女的交往也特别ี随意。可是，对明月而言，却几乎ๆ是一片空白。究其根源，便是与何云的恋爱。何云个头高大，神情稳重，平时少言寡语，不仅和女生没有话说，既ຂ便与同一寝室的男生也无特别的交往。他似乎ๆ没有朋友，独来独往的时候很多，加之他在学校住宿的时间本来很少，大家就更把他视为可有可无的人了，明月与他同班就读一年，可记忆当中ณ似乎ๆ没有说过一句话。然而他们恋爱了。他们恋爱的开始是一点也没有诗意的。那ว是一个初秋的下午，明月和同寝室的三个ฐ女生决定不睡午觉，集体到小龙坎买衣服。她们手挽手走进一家个体商场，挑三捡四分别买了一套，便到更衣室里换上了新า的，把旧ງ衣服装在塑料é袋里提着。刚走出商场的大门，就看见何云与一个六十余岁的妇人走了过来。
顾莲沉默着走到丈夫的身边，语调无比轻柔地问：“亲爱的，你是担心考不上吗？”
姚江河本想冒昧地问问他们俩结婚没有，或者什么时候结婚，李新า别在腰上的传呼机响了。李新看了看，垂头丧气地说：“没办法，又是她打来的。”
老板出“嘿嘿”笑声。
姚江河茫然地望着她。
再敲。
“咳，不但文章，她的观点还再一次引起了对《离骚》题解的争议。学术嘛，就是要争鸣，不争鸣就是一潭死水。任何独霸学术领ๆ域的观点都是错误的，包括我老黄的思想也可以批驳，只要言之成理，持之有固，我不但欣然接受，还要在《楚辞学刊》上公诸于众。
姚江河不明白她笑什么。
“照你说来，男ç人之间就没有友谊了？”
三个先秦文学研究生中，明月年龄最校她是由南方师大毕业后直接考入通州ะ大学研究生班的。一个成绩优异的女孩子选定先秦文学作为自己终身研究的目标，除了热爱几乎找不出任何别ี的理由。她个ฐ头不高，但身体饱满结实，胸脯前冲，臀部ຖ后翘，皮肤微黑，性情活泼奔放，一看就是一个ฐ生命力极其旺盛的人。她第一次与夏兄和姚â江河坐在一个客厅一样的小教室里听课，姚江河是没有把她看上眼的。他认为除了那ว双扑闪着的黑眼睛，师妹的面部ຖ毫无生动之处。师兄师妹，应该说比出生入死的战友更多了一层特殊的含义，可这个师妹太平凡了。姚江河的心里掠过一丝遗憾，这遗憾直达他的内心深处，使他认定了三年的研究生学习生涯必定缺乏็浪ฐ漫的情调和丰富的色彩。夏兄自然是不管这些的，在他的心里，压根儿就没有性别。据说他在乡村教书时曾有人给他介绍过一个ฐ女朋友，媒人兴致勃勃地带着那ว家境富有、一脸春色的女孩到เ他宿舍去见他，他二话不说，从枕间摸出一本泛出黄色斑点的《九九乘法表》，扔到เ姑娘面前，冷冷地说：“背一遍吧。背不得的地方可以查，但只允许查一次，否则免谈。”那ว姑娘当即满脸通红，放出嘹亮的哭声跑了出去。等着吃猪头肉的媒人，气得青筋暴露，咬牙切齿，之ใ后扬声怒骂：“你算个ฐ啥东西！猴头鼠眼，老气横秋，不过就是他妈个ฐ臭老九嘛ใ，有啥了不起！人家还是村支书的女儿呢！能答应跟你见一面，已๐是你八辈子修的福了！
“我害怕，不敢一个ฐ人回房去洗澡。”谭aທ弦在黑暗中ณ抱住了李新า的脖子。
“没关系，怕什么呢？这样，我去把衣服给你拿过来，你就在我的房间洗，我在外面守候你，你洗完后我再洗。”
谭a弦高兴地答应下来。
当谭a弦刚刚ธ走进盥洗室脱了衣裤，灯啪地亮了。
她在灯光下审视着自己้青春的身体，脸上涌起一阵动人的红潮。
她赤裸裸地冲了出来，扑到李新า的怀抱里，嘤๒嘤地哭泣起来。
李新久ื久地把她搂在怀中ณ，然后拍着她的肩劝慰道：“快去洗澡，听话。你洗了我才能洗，你这么耽搁，我也洗不成了。听话，我们都很累了，尽量早一点休息。”
谭aທ弦只是哭泣，一点也不动弹。
李新又劝慰了很久ื，谭a弦仍是不动。李新将她抱了起来，一步一步走向浴室，将她放下，轻轻关了门，才又走回原处，拿出一本随身带的雪莱的诗来读。
刚读过两页ษ，谭a弦又泪流满面地冲了出来。这一次，她穿着内裤和胸罩。
“这么快就洗完了？”李新故作惊讶地问道。实际上，他知道谭a弦根本就没有洗，因为浴ภ室里根本就没传出一丁点水响。
谭a弦站在李新的面前，自心底的悲伤，使她瘦削的肩头不停地耸动，两腿也不停地颤抖。李新า放下书，站起来，把她紧紧地搂在怀里，谭a弦的泪水像雨点似的，纷纷滴落在李新的颈่窝里。他们热烈地拥抱着，忘情地狂吻着。李新再一次把谭a弦抱了起来，谭a弦浑身酥软，长一声短一声地出迷惘的喘息。
然而，李新า却没有把她放在床上，而是抱进了澡堂。
谭aທ弦不再流泪了，眼里散出绝望的光。
李新为她脱了内裤，解了胸ถ罩，并把水给她放好，才退了出来。
他细心倾听着里面的声音。开始几分钟，几声哗哗的水响，是直直的，没有人去碰它的响声。过后，他就听见水声有了变化，谭a弦开始认认真真地洗澡了。李新这才捧起书来。
洗澡出来，谭a弦的表情变得平静下来，对李新า说：“快去吧。”
李新拍了拍谭a弦的脸蛋，谭a弦淡淡地微笑了一下。
李新洗澡出来，谭aທ弦已不在他的房间了。他想再去把aທ弦叫过来聊一会儿，一来确实疲倦了，加之ใ害怕自己的行为引起她的误解，也就罢了，于是躺到床上去，翻了几页书，就睡去了。
第二天一大早，李新的门外就有了敲门声。他估计是谭aທ弦，急忙起来开了，果然是她。谭a弦穿得规规矩矩的，随李新进了屋，门也不闭。李新再一次躺到เ床上去，招呼谭a弦坐下。她并不坐，定定地看了一会李新，冷冷地说：“你休息吧，我们没必要一起回家了。今天晚上，我要去跟别的男ç人睡觉。”
说完，咚咚咚地走出了屋子。
“是她把我抛弃了。”李新满面愁容地对姚江河说。
“那你们又是如何重新า走到เ一起的呢？”
“从那ว次之后，谭a弦就不愿意到她姨父母家来。”李新说：“她主要怕碰见我。我想，她绝对要为ฦ自己最后说出的那ว句话而羞愧，而痛哭。我知道她不是那样的人。五年之后，她姨ถ父母相隔一个ฐ月先后死去，也没见谭a弦来通州。我也一直没有她的消息，只隐隐约约地听说她在成都一家中ณ日合资公司上班。”
“事有凑巧，他们这家合资公司，由于要利ำ用大巴山丰ถ富的大理石资源，由á成都迁到เ了通州。我立即到เ公司去打听有无谭a弦其人，结果劈头碰见的就是她！”
“她一点也没有变老，我却变老了。诗歌让我追求生存的完美形式，也坚定了我对生活的信念，然而诗歌却害得我熬更守夜，占用了我美好的青春年华。到头来，我什么也没有，诗歌也离我远去。”李新的神情是痛苦的。
“见了面，你们第一句话说什么呢？”
姚江河对这一段曲折的故事表现出浓厚的兴趣。
“第一句话是：你好。我们几乎是同时出口的。然后，谭aທ弦邀我到她办公室去坐，问我到เ公司来有什么เ事。从她神态里表现出的安详姿ู态，我判断她已๐经结婚了，说不定已๐经有孩子了。”“结果呢？”
“结果她没有结婚。但她谈过恋爱，跟成都的一个小有名气的钢琴教师要了四年朋友。他们几乎要结婚了，还谈到เ将来一定要生个ฐ女儿，跟她姓，叫谭d弦。她认为a弦太低沉，生活得过于沉郁，d弦是高亢的，活泼跳荡的，这是她对女儿未来生活的祝福。结果，在预定结婚的前一天吹了。”
姚江河有些怅然，又问道：
“你结婚了吧？”
“是的。”
“你们是如何死灰复燃，重新า亲热起来的呢？”
李新า模糊地笑了一下，连连摆手道：“说来话长，说来话长，以后我们再谈这个ฐ问题。今天，我们兄弟俩好好谈些别的更高尚更明朗的事情。”
姚江河沉吟片刻，觉得有个问题非提不可，否则，如鲠在喉，很不是滋味。他提了提精神，以记者采访的口气问道：“你们……以这种方แ式裹在一起，难道就不受一点道德的谴责么เ？”
这一问题明显刺๐痛了李新，他端茶杯的手抖动了一下，茶水倾倒而出，在茶几和地板上流溢。李新重新把茶续上，以一种缺乏力量的强辩口吻说：“所谓道德，是人类用来掩饰自身丑恶思想和行为ฦ的遮羞布，是没有什么实在意义的。正因为如此，各个民族才有了自己的道德观，每一个人才有了自己的道德观。如果说它也有价值的话，其所有价值就在于为ฦ自己的思想和行为进行辩护。”作为一个ฐ先秦文学的研究生，姚江河不赞同这样的观点。他沉默着。
李新า揣摩到姚江河的想法，问道：
“你知道现在文学和影视的热点题材是什么เ？”
姚江河摇头，表示自己้成天钻进纸堆中，对当代文化思潮陌生了。
“先秦！”李新很有把握地说。
“先秦？”
“对！人们为ฦ什么要以热烈的目光关注那一个时代？因为那ว是中ณ华民族文化真正起源的时期。由于没有独霸天下的文化体系，因而有了百花齐放，百家争鸣的繁盛景观。那时候，民族文化表现出的包容和大气是无与伦比的。与此相适应，那时候人们的生命活力得到เ了有力的张扬，男ç人就像男人，女人就像女人，大家敢爱敢恨，敢打敢拼，而不像现在，满街满巷涌动着的，都是小男人和小女人。
社会展了，经济进步了，文化的内涵也丰富了，人们的生命活力为什么都萎缩了呢？无他，道德的残害所致！人们热衷于先秦题材的作品，并不是炒古人卖钱，实际上是对生命本质力量的呼唤！”
姚江河无言以对。
“就说我现在吧”，李新继续说，“再也不做蠢笨的缺乏阳刚气的柏拉图主义者了。”
他这句话说明了一切。
姚江河有一种深深的失落，伴之而来的，是对李新的陌生和对这所整洁的白房子的拒绝。“时间不早ຉ了，我该回去了。”姚江河说。
“不不，我们到红楼去喝点茶。那是一个新开的茶楼ä，挺别ี致的。”
“不了，学校还有事。大家住在一个城里，以后有的是时间。”
姚江河坚持要走，李新不便挽留，便准备送他出门。
这时，电话铃又响了。
李新过去接，示ิ意姚江河站在门口等他。
“你病了，怎么病的？……噢，那恐怕是这个原因。宁可先开空调，睡一会儿再停；睡到เ后半夜再开空调，最容易感冒。……好好好，你在家等着我，我马上回来看你……不要动不动就吃西药，西药剐人。我带你到马医生那里弄几付中药……好，好……行嘛……听话，听话，好好在家等着我。”
李新好一阵地才放了电话，抱歉地对桃江河说：“今天不能陪你去茶楼饮茶了。我那位病了，听她的声音，病得很重。”
“她不是上夜班去了吗？”
“你弄错了，不是谭aທ弦，是我老婆。”
姚江河觉得不可思议，他和他老婆说话的语调，完全与对谭a弦说话时是一致的。一个男人，就几乎被分割成两半了。这样，他就根本谈不上什么归宿感了。
一直回到学校，姚江河都在想这样一个ฐ问题：李新到底是感到幸福还是感到悲哀？……对李新า的造访，使姚â江河自然而然地想起了覃雨。“你是要我作你的情妇吗？……”覃雨的话像一把锥子，扎在姚江河的心上。这句话十分难听，在姚江河看来，几乎是侮辱了他的人格。但是，他却暗暗地感谢覃雨的自持了。谁也把握不准，如果覃雨听从了他的安排，以后还会生什么เ样的故事。
同时，他也想到了让他心痛的明月。
可以肯定地说，明月对姚â江河怀有一腔痴情。这一点，姚江河自己是非常清楚的。如果说，明月与夏兄恋爱是一种悲剧的选择，他姚江河负有不可推卸的责任。但是，这一切都是无法挽回的了。第二天，姚江河上了两ä节外语课，怀着一种莫名的惆怅往寝室走去。在课堂上，明月再不像以往，与夏兄紧紧地坐在一起听课，而是远远地坐在最后一排。外语老师是一个怀有身孕的三十七八岁的女教师，丈夫最近也去了美国，孤身一人，过得颇为艰难。在他们所有的老师中，除了主讲闻笔教授，就要数外语老师严厉，可她今天显得出奇的和蔼。她接连两次以关切的口吻招呼明月到前排来坐，因为ฦ自己气力衰弱，声音不大，坐远了会听不见的。明月听从了老师的好意，可她并不坐在许多空位的正中ณ，而是坐在傍走廊的墙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