岂料皎皎者易污，外村的人不爱听我们李家营的光荣史，反说我们李家营是鬼营，还说清朝于七造反时，我们李家营的人都被官兵杀光了，只剩ທ下几个ฐ寡妇，那些寡妇没有办法，只好和鬼过。所以李家营的人全有鬼的血统。这种说法纯粹是胡编乱ກ造，因为ฦ现代科学早已证明了鬼魂是不存在的，无奈这种道理和那些外村的无知之ใ辈就是说不通。每次我碰上一个ฐ说李家营是鬼营的人就这么说：“你胡编！根本没有鬼，现代科学早就证明了……”
第二天一早，我到停车场去取车，她坐在门前躺椅上，身上裹了一床毛巾被抵挡早上的寒气。她抬头看着我，乌ไ黑的墨镜上全无表情——我迟疑ທ了很久，最后还是走过去了。我驱车前去上班，一路上想着在大二年级的热力学课上，老师说过：将来的世界ศ是银子的……一切和本文开始时一模一样，好像什么都没有生过。唯一的区别ี就是：我头里面很疼。头疼是愤怒的标志。我憎恨自己้活得这么窝囊——苍天作证，我的确很爱我的老师。
f2说，她要写真正的小说。如果换一个ฐ人说这话，我听了心会往下一沉。我也想写真正的小说，而且一直都在想着，但我没有写。听见这话心里不是滋味。她说这话，我心不沉，头里面倒有点疼。如前所述，我头疼是动怒的标志。我总在努力克制ๆ着自己，不要说出那四个ฐ字来；f2听了这四个字就会扑上来咬我——这四个ฐ字是：凭你也配？全公司都知道这位f2是个ฐ缺心眼的人，有下列事实为证：本公司有项规定，所有的创น作人员每隔两年就要t乡去体验生活——也就是说，在没自来水、没有煤ศ气、没有电的荒僻地方住上半年。根据某种文艺理论，这会对写作大有好处。公司虽有这项ำ规定，但很少有人真去体验生活——我被轮上了六次，一次也没去：一被轮上我就得病：喘病、糖尿病，最近的一次是皮肤瘙痒症。除我之外，别ี人也不肯去，并且都能ม及时地生病。只有f2，一被轮上就去了。去了才两ä个ฐ星期，就丢盔卸甲地跑了回来。她在乡下走夜路，被四条壮汉按住轮奸了两遍。回来以后，先在医院里住了一星期，然后来上班。这个女人一贯是沉默寡言的，有一阵子变得喋喋不休，总在说自己被轮奸时的感受：什么เ第一遍还好受，第二遍有点难忍了云云。后来有关部门给了她一次警告，叫她不要用自己不幸的狭隘经验给大好形势抹黑，她才恢复了常态——又变得一声不吭。老实了半年，才撒起了療症，要写什么เ真正的小说。要写真正的小说也不用这么嚷嚷，自己偷偷去写好了。我看她是不知道自己有多笨，所以出几道题给她做做。像她那么เ笨的人，做点数学题有好处，也许就此变聪明了也不一定。
因为这部小说写了这么多次，这回我想用三言两语说说我和老师的性爱经历：那时候老师趴在床上、仔细端详我的那ว个ฐ东西。颠过来倒过去看够了以后，她说道：年复一年，咱们怎么เ一点都不长呢。后来，她又在我身上嗅来嗅去，从胯下嗅到腋ນ下，嗔出这样一个结论：咱们还是没有男人味儿。我一声不吭，但心里恨得要死。看完和嗅完之后，老师跨到我身上来。此时我把头侧过去，看自己้的左ุ边的腋ນ窝——这个腋窝大得不得了，到处凹凸不平，而且不长毛，像一个用久ื了的铝水勺。然后又看右面的腋ນ窝。直到老师来拍我的脸，问我：你怎么เ了？我才答道：没怎么เ。然后继续去看腋ນ窝。铝制的东西在水里泡久ื了，就会变得昏暗，表面还会有些细小的黑斑á。我的腋ນ窝也是这样的。躺在这两ä个ฐ腋窝中间，好像太阳穴上扣上了两个铝制ๆ水勺——我就这样躺着不动了。
6老大哥
“她拍拍我的脸说：怎么，生气了？我慢慢地答道：生气干什么เ？我是太重了，一百一十五公斤ภ。她说：和你太重没有关系——一会儿和你说。但是一会儿以后，她也没和我说什么。后来现，不管做不做爱，她都喜欢跨在我身上，还喜欢拿支圆珠笔在我胸口乱ກ写：写的是繁体字，而且是竖着写，经常把我胸前写得像北京公共汽车的站牌。她还说，我的身体是个躺着很舒服的地方，当然，这是指我的肚子。肚子里盛着些柔软的脏器：大肠、小肠，所以就很柔软，而且冬暖夏凉，像个水床。胸部ຖ则不同，它有很多坚硬的肋骨，硌人。里面盛着两片很大的肺，一吸一呼出噪声。我的胸腔里还有颗很大的心，咚咚地跳着，很吵人。这地方แ爱出汗，也不冬暖夏凉——说实在的，我也不希望老师睡在这个ฐ地方แ。胸口趴上个人，一会儿还不要紧，久了就会透不过气来。如你所知，从小到เ大，我是公认的天才人物。躺在老师身下时，我觉得自己总能想出办法，让老师不要把我当成一枚鸡蛋来孵着。但我什么办法都没想出来。不但如此，我连动都不能ม动。只要我稍动一下，她就说：别动……别动。舒服。”我和老师的故事生了一遍又一遍，每回都是这样的。我只好在她的重压之下睡着了。
我苦笑着环顾ุ四周，说道：小姐们，你们搞错了，我的内裤ไ对你们毫无用处——你们谁也穿不上的。除非两个人穿一条内裤ไ——我看你们也没穷到这个ฐ份儿上。你们应该去劫那位大婶的内裤。结果是刀尖扎了我一下，戳我的女孩说道：少废话，快点脱；迟了让你断ษ子绝孙——好像我很怕断子绝孙似的。别ี的女孩则ท七嘴八舌地劝我：我们和别人打了赌，要劫一条男人内裤ไ。劫了小号的裤ไ衩，别人会赖的，你的内裤别人没得说——快脱罢，我们不会伤害你的。这个说法使我很感动：我的内裤别人没得说——我居然还有这种用处。我环顾ุ四周，看到闪亮的皮衣上那ว些尖尖的小脸，还有细粒的粉刺๐疙瘩。她们都很激动，我也很激动，马上就要说出：姑娘们，转过身去，我马上就脱给你们……我还想知道她们赌了什么。但就在此时，她们认出了我，说道：你就是写师生恋的那个家伙——你的故事老是不变，真是臭死了。我用隆隆的声调答道：你们说得对——真是臭死了。但我很是愤怒，脑แ子里面也有点疼：想想看，连劫裤衩的小丫头也看不起我了……
现在我对面放了一台电脑——单色的老古董。只能ม用来写文章，不能ม用来玩游戏，这东西是我的灾星。我继续冥思苦想着，只是把手放在了桌面上，不把它托在腮下，这样一来，就没人能找我的麻烦——虽然我什么เ都没有写——但我手下的职员还要来找麻烦。他们把稿件送到我办公桌上，然后离去。过上半小时，或者一个小时，我把那ว篇稿子拿起来，把第一页的第一行看上一遍，再把最后一页最后一行看上一遍，就在稿签上签上我的名字。有些人在送稿来时，会带着一定程度的激动，让我特别注意某一页ษ的某一段，这件事我会记住的，虽然他或者她说话时，我像一个ฐ死人，神情呆滞目光涣散，但我还是在听着。过半小时或一小时之后，我除了看第一行和最后的一行，还会翻到เ那ว一页ษ，仔细地看看那一段。看完了以后，有时我把稿子放在桌面上，伸手抓起一支红铅笔，把那ว一段圈起来，再打上一个大大的红叉——如你所知，我把这段稿子枪毙了。在枪毙稿子时，我看的并不是稿纸，而是盯住了写稿人目不转睛地看着，这个被枪毙的人脸色涨红，眼睛变得水汪汪的，按捺着心中的激动低下头去。假如此人是女的，并且梳着辫子，顺着缝可以看见头皮上也是通红的——这是枪毙的情形。被毙掉以后，说话的腔调都会改变，还会不停地拉着抽屉。很显然，每个人都渴望被枪毙，但我也不能ม谁都毙。不枪毙时，我默默地把稿件收拢，用皮筋扎起来，取过稿签来签字，从始至终头都不抬。而那个写稿人却恶狠狠地站了起来，把桌椅碰得叮当响，从我身边走过时，假作无心地用高跟鞋的后跟在我脚上狠命地一踩。不管怎么เ狠命，结果都是一样。我不会叫疼的，哪怕整个脚๐趾甲â都被踩掉——有抑郁症的人总是这样的。
老爹说，这可不是我编出来拍谁的马屁——老大人领了皇上的恩典，在市场上被拉成两半时我们都看见的。他老人家的血溅了一世界ศ，肠子都被揪出来，从东到เ西拖了半里地长。人的肠子不可能有这么เ长，不过他的肠子已经被揪得非常之细，几乎可以缝衣服啦。至于这位老大人的夫人，也就是无双的娘，被送进教坊司当歌妓。那ว老太太六十多啦，牙掉了不关风，唱起歌来闻者无不惊倒。
绿女骂到嗓子几乎ๆ冒出烟来，程老板还是一句嘴也不回。她想，骂人不是我的目的，最要紧的是逼出话来。所以她问程老板，你为ฦ什么เ说我不是无双？别ี嬉皮笑脸，回答我的话！
11
无双马上被官媒打了一顿ู。那个ฐ老婆子一边打无双的嘴巴一边说，客人你怕啥！她家再不是一品官，凭什么来剥你的皮，买了吧！官宦人家小姐，细皮嫩肉，味道好得很咧！程老板没把无双买回家去，这不是因为怕了无双的威แ胁，也不是因为出不起十贯钱，而是因为坊里的人围上来。他脸色通红，支支吾吾地说，这不对，这孩子是咱们坊里的人——谁忍心——还是外坊的爷们买吧等等。他回到家里还在后悔：当了那ว么เ多人，被无双一顿抢白，全坊的人都知道我对无双没安好心。
我说孙老板是君子人，是指君子报仇十年不晚这一点。孙老板想还要不了十年，就叫你这婊子知道厉害！他又尽力去想那ว无双的事情，想起了更多的细节，可就是想不起那ว无双到了哪儿。
罗老板这个人脾ຆ气太大，到เ头来自己也不占便宜。别ี人都在门前垫土，他就是不垫。结果门前出了一个大坑，天阴下雨车一过水就溅到เ屋里来。他说已๐经纳过道路捐，门前的坑应该有人来垫。这道理不能ม说不对，但是王安老爹也需要酒钱。他老人家当坊吏总得有点油水才对。罗老板不垫门前，溅一身泥自己倒霉，王仙客的车开过去后，他在屋里气得要疯：混蛋！谁要你的臭钱！但是他也不想想，不要钱你到门前来干什么？
孙老板回到店里，连打了三个大喷嚏。他出去时没打伞也没穿斗ç篷，已๐经着了凉。外面的雪还在下，已经积了三寸光景。
本篇作于九十年代，未完成。——编者
晚上我可以回自己้宿舍去读书。现在有各种各样的书，有纸质的书，这种书可以拿在手里读，听见有人敲门就把它塞到床底下；有光盘书，这种书要用有光驱的pc机来读。我的抽屉里锁了一台笔记本电脑แ，可以读光盘书。别人看到了，我就说自己在打游戏。还有网络版的书，看那种书要有pc。我在地下室里装了一台，谁也看不见，但那地方太冷、太潮，待不久。相比之下，我还是爱看纸做的书，尤其是小开本的，这种书藏起来方便。书太多了，读不完，而且我读书是要避人的，因为我住在黑铁公寓之ใ外。相比之下，住在公寓里的人就没有这个问题。
我表哥告诉我说，这六个房客是从劳动局领ๆ来的，都还不错，为ฦ此没少给主ว办人好处。他说他一早起来，租车、租铁链子、租脚๐镣，忙了个要死，刚才还满地爬着往别ี人脚๐上拴链子。他还抱怨我没去帮他的忙。这话没道理，我在学校里做事。人家找电å工ื马上就得到เ，如果不到会炒了我的。虽然腰里挂着bp机，我也不敢走远了。他让我今天下午别走了——他进了六个大活人。他的意思是让我留แ下给他出出主ว意。我表哥被药物催得秃头秃脑，别人原看不出他几岁，但一张嘴就露馅儿，别ี人听到了这些话，要是再猜不出我们是谁就是傻子了。我一直在偷眼看那皮绳反绑的女孩，只见她对身边一个房客说：欧阳，两ä个ฐ小流氓。小流氓想必是指我们了。我听了也不生气：我们俩岁数不大，而且的确不是好人。那位欧阳还不错，答道：小流氓就小流氓吧，总比老流氓强。——也不知强在哪里。我表哥耳朵聋没听见，要是听见了准要动手打人。对他这个人，我还是有一点了解的……
小胡就挑着祧子到举人的大院里去。他是串四乡的人，随身自有铺盖，就在举人家的正房搭了铺。这间正房破得窗户门全没了，睡在里面和睡在亭子里差不多。小胡看着月亮升起来，照着一院子的荒草，想着原来这么一大村人就剩了这么几个ฐ，心里好不惨然。
其实他和喜凤也没什么เ海誓山盟。五年前他在这儿时就住在李大爷家。喜凤那时不过十三四岁。看着小伙子们跟老胡学拳好玩，自己้也想学，可又不能出去，就叫小胡教她。小胡从小和老胡走江湖，嘴学得很坏，就说：“我教你拳，你给我什么？你长大了给我当老婆？”
喜凤脸先红了一下，然后一瞪眼：“当就当！”
小胡没话可说，只好教了她岳家连拳五十路。老头子知道了这事，把小胡狠揍了一顿，说他教人家姑娘学拳意思起得歪，丢â了他的人。小胡挨揍时，那套拳才教了开手三路，就不想再教了。喜凤再来找他，他就净打马虎眼。老胡知道了又揍他一顿，说许下人家的事不办那还是人吗，还让他和喜凤每天早上到戏台上去打拳，让全村人都看看胡家的人说话是算数的。老头子每次都叉着手立在戏台下面，见小胡有一招一式教得不对就跳上去给他一巴๒掌，自己亲自教过。小胡觉得好没意思，成天耷拉着头。喜凤倒很大方，拳学得很认真，在家见了小胡就叫小胡师父。
等到岳家连拳五十路教完，老胡和小胡就走了。临ภ走那ว天，喜凤叫小胡到她屋里说话。小胡被折腾得对她一点兴趣也没有了，可是喜凤的兴趣倒很高。她说：“小胡师父，你不要以为ฦ吃了亏。我真给你当老婆。”
小胡没精打采地说：“好，好，当老婆就当老婆吧。”
“你长大了就赶紧回来，我等着你。”
“哎，哎。”
“你别ี再上别的地方挣老婆去！”
“行，行。”
他们就这么分手了。小胡真想把这事忘了，可是老胡倒记着。到他临死的时候还对小胡说：“孩子，我看你对喜凤没什么เ意思。”
“是，爹。”
“我死以后，你该到เ李家营去和人家说一声，省得人家姑娘心里惦记。”
小胡满口答应，心里却想：“谁为ฦ她跑那个腿！她爱等就等着吧！”老胡也看出来了，就说：“我知道你不想去。嗨，反正我要死了，也管不了那么多了。你这个ฐ人哪，太轻浮……要吃亏的……”
老胡到死叹气不止。小胡把老子埋了，挑着担子继续走街串ธ巷，山东河北到处都去。那时候走江湖的都是帮会中的人物，地方上到处是地痞流氓。老胡不入帮会，也不巴๒结地头蛇，全仗着自己功夫好，软硬不吃。老胡一死，小胡就老遇上麻烦，多的时候一天要打上七八架，碰上对手不高明，小胡三拳两脚๐就能ม把对手打了。碰上凶的主子，小胡和人家打来打去，最后总靠岳家连拳取胜。他猛然大彻大悟，知道自己过去太轻浮，胡家的拳法都没学好，只有在戏台上教喜凤时，才学到เ一套真拳法。继而想到เ还没和喜凤说明白，于是挑起担子从鲁西南直奔海ร边而来，决心纠正自己的恶行。走到泰安，想起喜凤又漂亮人又好，忽然觉得天下的女人比起喜凤都是一文不值，就又变了主意，要和喜凤结婚。赶到เ板桥镇，听说李家营成了鬼村，真好似兜头一瓢凉水。后来听说李家营的鬼可以和生人结婚，小胡又高兴了，他根本不在乎ๆ喜凤是人是鬼。
且说小胡坐在举ะ人家的正房里，忽听东山上一阵狂风吹过来，吹得飞沙走石。这是山风，夏天李家营每晚必刮的。风过后，只听见东山上一片鬼叫，由远而近。小胡心里一惊，伸手从挑子上拿了一条三节棍。小胡有这条棍在手，几百个手执器械的人近他不得。他拿着棍想了想，又把它放回挑子上了，他想：棍怎么能打鬼呢？更何况这些鬼他都认识，不必动手的。
鬼们啾啾地叫着由远而近，后来就绕着举人大院转起来。有的鬼哀哀地低声叫：“我的头啊，叫当兵的砍下来了，我的头啊，狗给叼走了我的头啊……”有的鬼尖声尖气地叫：“你杀了我，让你不得好死！……”还有的鬼叫得不成人声，就和猫儿叫春一模一样，也没准是猫来凑热闹，你也许听说过，猫和鬼向来不错。小胡听了一会，觉得直起鸡皮疙瘩，他就喊起来：“李家营的老少爷们儿，我是小胡，我来找喜凤！麻烦哪位大叔去叫一下。”
鬼们在墙外哈哈大笑，唧唧哇哇地叫：“找喜凤！”“你是谁，凭什么找喜凤？”“你是什么เ东西，凭什么找喜凤？”“喜凤一来要你的命！”一个ฐ鬼说：“别等喜凤来，咱们先给他点颜色看看！”
墙头上忽然鬼火乱ກ飞。不过这个鬼火也怪，不是飘飘摇摇满天飞，而是直上直下飞起来又落下去，好像二踢脚๐一样。后来墙外冒起一股白烟，白烟之中现出一个ฐ鬼，身高丈二，院墙才到他肚皮。脚下绿光一闪一闪，可以看清他脑แ袋有车轮大小，青面獠牙的，头有二尺多长。不过胳膊就一般人那么长。那ว鬼闷声吼道：“你找喜凤干什么เ？”
“我和她说好了的，来讨她当老婆。”
那ว鬼哈哈大笑：“我们不要活人女婿！看你老子面上，饶尔不死，快快滚了出去！”
小胡说：“大叔您是哪一位？”
“休得多言，滚了出去！”
“大叔，你叫喜凤来。她当面说了不跟我，我就走。您老长相难看，我不爱和你多说话。”
“呸！你长得好看？真臭美！”那鬼忽然不念京白，说了一句土话，然后又念起京白来，“小娃娃不知好歹，给尔一点厉害！”说着一扬手，一团鬼火照小胡打来。小胡见来势凶猛，踊身一跃，在半空迎着那ว团鬼火，一招“仙人指路”，拳头正中鬼火中ณ心，就听砰的一声，鬼火四分五裂。小胡在地上捡起一片一看，原来是片棺材板，在地下埋得有点烂，所以有磷光。小胡一笑：“大叔，你把自己้住的房子拆了打我，可真舍得！”
高个鬼呆了一下说：“小胡，老子英雄儿好汉，武艺高强呀。这等说来，不把喜凤叫来，尔是不会甘心了？”
小胡觉得这鬼太贫嘴，就用京戏道白的腔调答道：“然也！”“罢了，将喜凤唤来！”
一阵白烟起处，高个ฐ鬼不见了。等了半天，门外怪叫一声：“喜凤来也！”院门砰一声大开，一口大铁ກ锅从外边飞了进来。那ว铁锅贴着地皮滴溜溜打着转，还尖叫着：“小胡哥哥，我是喜凤！”
小胡大吃一惊，一屁股坐在地上。那口铁ກ锅一边转一边说：“小胡哥哥，我好苦哇！”
小胡哭了：“喜凤，你怎么เ变成铁锅了？我特地从老远的地方跑来见你，你怎么是这个德行？”
“小胡哥哥，我死后阴魂无处可去，只得附到เ锅上。你我今生不得相会，来世再会罢！”
铁锅转着转着不动了，停在地上呼呼喘气。小胡心里一疑，就说：“你这锅下是什么เ？”
“是奴家的阴魂哪！”
小胡一听高兴了，“揭过来我看看！”他上前要揭，那锅就往外跑。小胡一急，一把抓在锅底上。胡家的鹰爪力何等厉害，一把把锅底抓了个ฐ大窟窿。铁锅翻个ฐ个儿，从底下钻出个大头鬼，拔腿就往外跑。小胡知道鬼吹气厉害，往后一蹿就是五尺。大头鬼叉着腰说：“小胡，你别不知好歹！我是怕你见了喜凤伤心，所以来骗骗你。你知道人当了鬼以后有多难看吗？劝你还是不见的好！”
小胡听了这话，心里真有点打鼓。不过他又想起喜凤过去是那ว么天真烂漫一个小姑娘，对他又那么真情，真是千金难买，就下定决心，不管多难看也认了。他喜欢喜凤的脾气性情，又不光是爱她漂亮。就算她青面獠牙，买块白布遮着点就得了。于是他斩ล钉截铁地说：“要见！要见！非见不可！”
大头鬼一笑：“真的？吓着你不好。咱们和你爹是什么交情，吓坏了你我们也不好意思呀！算了，让你见一个不算难看的，你先见见我老婆吧！”
外边又进来一个女鬼，披着乱七八糟的头。小胡就着星光往她脸上一看，只见她长了个ฐ大酒糟鼻子，脸上密密麻麻全是大青疙瘩，一眼大一眼小。这个德行劫道都不用拿刀。小胡一哆嗦，又狠了狠心说：“我不怕。喜凤就是这个样我也不嫌她。”
女鬼说：“小胡，喜凤比我还不如呢。你大着点胆子往外看！”
外面进来一个牛头鬼和一个ฐ女鬼。那女鬼脸色乌ไ青，模样倒不算难看。小胡大喜过望，叫一声“喜凤”就扑了过去。谁知牛头鬼把他拦住了，说：“她不是喜凤，是我老婆。我才是喜凤呢！”
小胡都傻了。牛头鬼哞哞叫着说：“小胡哥哥，我死以后判官老爷要讨我做小老婆，我想着你不答应，他就把我变成这个ฐ样子……小胡哥哥，我现在是男ç身，在城隍庙当差ๆ，讨了老婆……咱们今生不能成夫妻，来世再见罢！”
牛头鬼嚶嚶地哭了。小胡一屁股坐在地上，放声大哭起来：“完了，这可完了，什么办法也没有了……”正哭得死去活来，忽然看见门外一个ฐ女鬼走进来，她穿一身缟素า，拖着两ä条白练，长得十分美丽，正是喜凤。
喜凤垂着头立在门口。小胡见了她就不哭了，爬起来跑过去，说：“你真是喜凤！我可找到你了！”
喜凤说：“你要是诚心找，还有什么找不着的。”这时候背后那ว些鬼哈哈大笑，一个鬼说：“咱们可把人家孩子吓得够戗！”于是他们纷纷把脸上的泥巴揭下来。一个ฐ老头过来说：“小胡，你可真是诚心！喜凤就给你了。不过以后你就不能离开李家营，在这儿种地吧！人家问你就说讨了鬼媳妇，行吗？”原来于七之乱后，李家营的给官兵杀了大半，只剩下十几号人。他们觉得官兵杀了我们的人，凭什么เ还给官府纳粮？举ะ人家拿出银子办团练，让他们在四方แ烧杀抢掠，凭什么เ要我们交租子？可是要抗租抗粮又没有力量，就想出个装妖作怪的办法来。当然，这底细不能让外人知道，所以外乡人来了一概ฐ都轰走，连本村的姑娘都不往外嫁。以后小胡就在我们村住了下来，给李家营添了几户姓胡的。
我们李家营就是这么得了鬼营的称号。不管怎么เ说，李家营反正过了几年不完粮不纳税的好日子。
注：原稿无标题，标题系编者所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