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教眼底无离恨
不信人间有白头
我在匆匆忙忙间刚刚ธ换好了衣服，就听见前院里面已经是人声大作，惊恐哀嚎之音四起。不想今日便要开始承受这种离苦之ใ恨，我无法想象外面是一种怎样家破人亡、妻离子散的人间悲剧ຕ。我不顾ุ一切地跑过去要开门，青眉连忙一把从旁边拖住了我，哀求了起来，“小姐，外面危险，夫人说过小姐一定要保重的。”
我抓住她的手，镇定地说道，“青眉，为了对皇上有个清楚的交代，那ว些人一定会把这里全部搜查一遍，躲不是办法，如果到时候再被搜出来，就更加麻烦，我们一定要出去。”
“小姐，出去说不定会被杀头的，我们还是另外想办法吧。”青眉的声音跟身体都在瑟瑟抖，乞求般地看着我。
我陷入了矛盾的思维中ณ。清史上记载，康熙只处决了戴名世一个人，其余的人没有性命之ใ忧，但是，历史的真相到เ底是什么？会不会牵连到เ其他无辜的生命？事到เ如今，我只能跟自己้赌一把，于是对青眉说道，“听我说，你不是府上的族人，他们应该不会对你怎么เ样的。至于我，只要我不暴露，混在人群里面，便不会有什么事情。如果我们一直呆在这里，直到被他们找到，会更加引起他们的怀疑ທ，适得其反。我相信他们已๐经把整个戴府都包围了，现在是无论如何也出不去了，只能走一步看一步，随机应变。”
青眉终于慌乱ກ地点点头，跟我夹在被驱赶的人群中ณ跑了出去，所有人都站在了前院里头，黑压压的一大片。我抬起头来，先是看到เ了御林军把整个ฐ戴府围了个滴水不漏，有些人还在一间间地搜索ิ着，说不出的人心惶惶。
一个仪表堂堂的年轻男人着一身正一品绣麒麟武官朝服，风姿俊雅，气象不凡，立在当中，看着自己้的部下将所有人都罗列有序，我一惊，领ๆ侍卫内大臣的官阶是正一品，朝廷赐绣麒麟武官朝服，那么เ这个男人一定就是这件案子的负责人了。
他脸上不但没有一丝抓人时候的严厉，朗若明星的眼眸之中甚至透出一股让人无法抗拒的温暖，温暖得就像初春时候的一泓清水，甚至可以融化冰雪，与他现在的身份是那么格格不入。
我在孩子的哭闹声和妇人难掩的悲痛声中ณ，看见母亲从容地走了出来，那么เ仪态万方，不像是在面对什么根本承受不了的事情，倒像是一个ฐ走上了金銮殿，准备接受诰命夫人封赐的朝廷贵妇人。
我在后来的时间里面，无数遍地想起了这个画面，感叹母亲怎么能够做到这样的临危不惧？要有什么เ样的过人之处才能ม够在生死关头如此从容？后来才终于想明白了，伴君如伴虎，这个道理连母亲这样常日不出大门的人也清楚不过。皇帝越是器重，就越是高处不胜寒，人生无定数，看来母亲是从一开始就已๐经做好这样的心理准备了，才会如此临ภ阵不乱，难以想象那要有多么强的忍耐力。
母亲走过了我的身边，却由始至终没有看我一眼，就那么เ不紧不慢的走到เ了那个领头的男人跟前行了一礼，说道，“殷泰大人。”
“起吧，此次前来，我是皇命在身，望戴夫人配合。”那个ฐ男人说起话来声音不大，透着一股相当温润的书卷气息，跟他的武官身份实在是太不相衬。
我只看见母亲的侧脸，她淡淡地笑了一下，说道，“自从跟这紫禁城打上了交道，起起伏伏我已๐经见怪不怪了，大人有何话，直说便是。”声音当中透着一股悲凉。
年轻男人看见母亲这般识体，点点头，举起了手中的皇令，提高了声音，“我是领侍卫内大臣伊尔根觉罗．殷泰，奉皇上召，翰林院编修戴名世居心叵测，擅编《南山集》一书，蓄意移心前朝，狂妄不谨，语多有悖，煽๓动惑乱人心不在少数，动摇大清根基，其心阴毒，其行罪不可恕。遂将戴名世立即押进刑部ຖ大牢，其族人、子弟凡成年者，及所有与书接触者，统统遣送宁古塔，其余皆为满清功臣家奴，其他不相干者如府上下人，皆遣散，自谋生路。”
他的声音依然谦谦如玉，但是却不知道将多少人脸上吓到惨白，话音刚落，四周一片哭天喊地，直接瘫坐到地上之人更是不少。我看着那些形形色色的人，从白苍苍的老者，到เ刚ธ刚会喊爹娘的孩子，不知道康熙是如何忍得下这样的狠心。
康熙自己也已经是个老人，他也已๐经儿孙满堂，为了一个莫须有的罪名，为了一些阴险小人的谗言，为ฦ了对自己的江山根本够不成什么เ威แ胁的书上的几句话，他竟然能够把这么多家庭的幸福统统粉碎掉。
一将功成万骨枯，康熙到底是背负了多少的血腥才能够将自己้的皇权紧紧地握住？
领侍卫内大臣身边的八旗都统也是身穿官服，年纪比父亲略年轻，看见周围的人恸哭不止，嚎叫连连，马上厉声地指责道，“皇上有令，如有不配合者，皆斩，不必上报。谁愿意试试？”
众人一听，马上收敛了自己的情绪，我看见八旗都统穿着显赫的官服，耀武扬威แ地说出这一番话来，心一下掉进了深远的冰窟里面。
“戴夫人，事到เ如今，可还有什么话要说吗？”伊尔根觉罗氏看着母亲问道，声音跟之前相比，又放轻了许多。
母亲一听，两ä眼茫茫地摇了摇头，说道，“多谢大人，如此一番，皇上已๐经是开恩，结局已经是最好的。夫妻本是一体，我没有任何怨言，只想问问我家老爷如今情况如何？”
伊尔根觉罗氏惊奇地看着母亲，我看得出来他眼里的敬佩之意，好一会，他开口说道，“戴大人现今关押在刑部ຖ，要等待皇上落。我也是身不由己，夫人既然没有任何抗议，那我就公事公办了。”
“等等。”说话的是刚才的八旗都统，他冷硬的声音让我咯噔吓了一跳。
只见他不阴不阳地走到了母亲跟前，黑着脸沉声地问道，“戴夫人，听闻戴大人府上可是有一位聪明绝顶的千金，上一次还参加过选秀女，如今人在哪里？”
我的心猛然一惊，下意识地紧紧握着拳头，这样嘴脸丑恶、逼人太甚的人，如果是在现代，我说不定真的会朝他脸上狠狠地揍一拳。
母亲却似乎一点影响都没有受到，仍然是不慌不忙地回答了一句，“瓜尔佳大人在说些什么？我不明白。”
“皇上没有将你们满门抄斩已经是天大的宽容，如果你执迷不悟把人隐藏起来，万一惹怒了皇上，可别怪我没有提醒你。”瓜尔佳氏颐๖指气使地对着母亲说道。
伊尔根觉罗氏听八旗都统这样一说，眼光瞬间变得敏锐，平静地扫视了一下四周，我悄悄地转过脸，藏在了人群之中。
“戴夫人，瓜尔佳大人说得没有错，皇上已๐经开恩，不要把事情变得比现在复杂，把女儿交出来，我担保她不会有生命危险。只要顺ิ从了皇上的旨ຈ意，皇上是不会再轻易改变的。”伊尔根觉罗氏劝慰着母亲说道。
母亲这次却选择了沉默，没有再开口说话。八旗都统脾气暴躁，忍无可忍，一把抽出了腰间佩戴的长刀，顺手就用力扯过了一个ฐ年轻妇女，把寒光闪闪的刀锋横在了她的脖子上，叫嚣道，“你们一个个ฐ都听着，谁能够说出戴家女儿的下落，可算功劳，会额外安排一个ฐ好去处，如果再不说，我就一个个ฐ杀了你们，直到有人愿意开口为止，不要忘了皇上已经给了先斩后奏的特权。”
那把一米多长的尖刀，光是看上两眼，就已经让人不寒而栗，拿到เ手上都胆战心惊，怕万一不小心会伤到了自己。如今就那样搁在了自己的脖子上，稍微一动弹都有可能ม会送命，可想而知那是一种什么样的恐惧感觉了。那ว个妇人已๐经吓到两腿软，目光散乱无神，是八旗都统硬生生的将她提着。
有一个ฐ人扑通就从人群中跪倒出去，我认得出来那是父亲身边年轻的小妾。只见她一边不断磕头，一边就已๐经哭到五官变色，迫切地说道，“我知道，我知道她在哪里，如果我说了，不要让我为奴，我情愿永远离开这里，再不回来，再不跟戴家有瓜葛，望大人成全。”
八旗都统见状，将手中的女人丢â到了一边，慢慢将长刀收了起来，阴冷地笑道，“只要你肯说实话，让我们对朝廷有个交代，此事我一定尽力。”
毒辣之人说的话又如何能够当真？但是这些从小生活在封建社ุ会里面没有多少学识的女人又怎么能ม够明白这点？为了能够像样地生存下去，就算是一个ฐ谎言，也要冒险试试。
“是，是，谢谢大人。”父亲的小妾一边说着一边就忙不迭站起来，说道，“我知道的，我会把她找出来。”
她马上四周地找寻着，目光渐渐往我这边移了过来，我内心一阵慌张，还来不及很好地躲避，只看见她嘴巴一张，紧接着就倒了下去，背上已๐经沾染了一大片的血迹，挣扎了一下，她就闭上了眼睛。
这是所有人都没有想到的局面，难以置信。更加让人难以置信的是，杀她的人竟然是我的母亲，那ว个一向慈祥的妇人，我竟不知道她的袖里还藏着利ำ器，我一看刀柄，就认出来那是母亲之前横在手腕处的匕。
八旗都统怒不可遏，重新想要抽出长刀来，被领侍卫内大臣轻轻一挥手止住了，淡淡地问道，“戴夫人，何意如此？”
“殷泰大人，我家老爷对朝廷绝无半点异心，就算是写了明朝的历史，也不过是说了实话而已๐，就算是我家老爷心里仍然记挂着自己是明朝汉人之ใ后，也不代表他对朝廷就会有任何想法，他所想的，所做的，只不过是一个有血有肉的人该做的事情，难道怀念自己的先人也有错吗？皇上既然要落，我们认命便是，请大人就此收兵吧，又何必赶尽杀绝。”
一旦牵扯到我的安危，母亲的情绪便表现得有些激动，一改刚才的淡定，语气里面多了几分急促，又像是多了几分央求，希望这些人就此打住，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能ม够给我一条活路。看到母亲一个人的孤立无助，我却不能替她分担，还要她为ฦ了我如此低声下气，我的眼泪一下子簌簌流了下来。
“戴夫人，你所想的我心里都明白，但是皇命难为。再者，戴大人的做法的确不妥，既然有念祖之ใ意，那就放在心里便可，为何一定要表现出来？难道不知道如今天下已经为ฦ一体的道理？只要国泰民安，为ฦ什么一定要计较龙椅上所坐的是何人？即便知道戴大人是清白的，皇上也会这样做的，为ฦ的是要杀一儆百，把所有不利于朝廷的苗头都扼杀掉，你明白吗？我劝戴夫人一句，还是把令千金交出来，无论对谁都好。”
他说话的语气，不像是在劝一个人做残忍的事情，那ว些如诗般的儒雅口吻，倒像是在叙述一件稀疏平常的事情，我无法理解，无法理解他这样一个人到底有着怎样的内心。
“我家老爷对朝廷一片忠心耿耿，天地可鉴。殷泰大人是朝廷的栋梁，难得的明白之人。能ม够追随老爷到เ最后，我已๐经没有遗憾ย。今日，我愿意交付此命，请大人念及戴府无辜的份上，网开一面，望大人成全。”
母亲没有给所有人反应的时间，说完的同时已经走到了小妾的身边，用力拔出了匕快地扎向了自己้的心窝，那么毫不犹豫，仿佛不会痛一般。
我看着母亲沉沉倒下，头脑瞬间变得一片空白，内心像是被什么东西重重压着一般，我想要努力，却怎么เ样也透不过气来，仿佛呼吸跟心跳也已经停止了一般，等我好不容易回过神来，流着眼泪刚ธ刚ธ想张开嘴巴๒喊出来，青眉却眼疾手快，拼命死死地捂住了我的嘴巴๒。
一股强大的力量涌上了我的心头，不管此刻作为什么เ人，我都不可能ม眼睁睁地看着我自己้的母亲为ฦ了保护我而送命，自己却还懦弱畏ั惧到能够无动于衷、忍气吞声。我攒足了了力气一下子狠狠地将青眉推开，就冲出人群，扑到了母亲的身上痛哭起来，青眉惊魂未定地急忙跟在我后面，可惜母亲已๐经气息全无。
如果说之前我还有一些恐惧、担忧和心痛，那ว么现在这些情绪已๐经统统没有了，剩ທ下的只有无尽的仇恨跟愤怒，我为ฦ自己之前的胆小和犹犹豫豫感到万分地羞愧。这样一段历史，清史上只是简短的一段文字的带过，可若不是身历其境，谁能ม够想象和体会到这种已经完全看不到任何希望的心情？
我一下子抬起头来，怒视着当中那ว个领ๆ头的年轻男ç人，厉声地质问到，“光天化日之ใ下，竟然妄抓良臣，逼死贤民，是何道理？如此暴虐冷血之恶行，与强盗匪人何异！”
“竟敢口出狂言，如此胆大，你是何人？”领侍卫内大臣身边另外一个副手大声喝道。
我认得出他的官服，那ว是一等侍卫的官阶，从一品，也不是个寻常角色，可是就算是康熙在我面前，现在我也已๐经没有什么好怕的了，悲愤已经完全充斥ม着我整个内心。不管是问天、问地、还是问人也好，我今天一定要问个明白。
“回大人，我们是夫人的丫环，她，她只是太伤心了，请大人原谅。”青眉在我身旁强打起精神，惶恐不安地说道，跪着频๗频๗磕头。
“原来只是一介丫ฑ环，竟然也敢说出如此不知分寸的大话，你不想活了吗？”八旗都统马上按住了刀柄，脸色可怕地朝我走近两步，如果不是还有官阶比他大的人在这里，恐怕他只会一刀要了我的命。
我却没有了一丝害怕，直起了身子掷地有声地说道，“当今皇上不辩忠奸，不明是非，颠倒黑白，连戴大人都遭遇如此，何况像我如此蝼蚁之辈？生亦何欢，死亦何惧，倘若皇上不怕担此骂名，要杀请便。”
青眉吓得直拉我的衣服，可是要我沉默，我还有何意义和颜面再立足于世？
“当今皇上是千古难觅的圣君、良君、明君，不是凡夫俗子能够理解一二的，马上住口，听见了没有？”伊尔根觉罗氏的口吻仍旧ງ是波澜不惊，却透着让人轻易无法违抗的霸气外露。
我死都不怕，还怕威แ胁吗？事到如今，我早ຉ已经把母亲嘱咐过我的话抛到了九霄云外。母亲死在了自己้面前却都没有一丝感觉的话，就算将来我能够替父亲平反，也枉做人。
“自古昏君诛人命，圣君诛人心。皇上以为处理掉所谓的眼中ณ钉、肉中ณ刺就可以完全震慑、平定人心了吗？就算杀的人再多，倘若只是滥杀无辜，怕难以教天下人心服口服。”我站了起来，毫无畏惧地看着他。
“大人，何必跟一个ฐ下人废话那么多．．．．．．”八旗都统把长刀抽了出来。
“慢，今天到此为ฦ止，把所有人全部ຖ带出去，至于戴大人的女儿，我会派人尽快找到，多留แ此处无益。”伊尔根觉罗氏出其不意地吩咐道，眼光没有从我脸上挪开半分，那亦正亦邪ิ的目光，仿佛能ม够看穿我的心底。
“大人，这个奴才实在是太大胆，居然敢直言皇上的功过，简直是死不足惜，让我了结了她。”八旗都统狰狞着眼神看着我，一副咬牙切齿的样子，活像是吃不到猎物的猛兽。
“罢了，只是一个无知之人，不必计较。今天已๐经送了两ä条人命，虽然说皇上已经了话可以便宜行事，但是血光一多，传出去对皇上也不好。杀了一个ฐ，又出来一个，何时是尽头？”伊尔根觉罗氏一贯温文尔雅的口吻，像个秀气的书生，却让身边如狼似虎的手下一个ฐ个俯贴耳，他到底有着什么样的来历？
我知道，满清的领侍卫内大臣都是从满清的上三旗当中挑选出来的，而且都是从接近皇帝血缘的旁支近亲中ณ挑选出来的佼佼者，出身地位先已经尊贵无比，可是，这是全部ຖ的原因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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