步随云靠近他，用指尖在他额头轻弹了一下，怜惜地道：“阿宁，你成日间见的都是人心算计，所以你忘了信任的感觉。”
前段时间，朝廷後宫闹了几桩事均与齐氏有关。右卫军在万花楼闹了那一场，紧接著东驿著火、齐王被行刺，表面上墨钦只罢免了右卫军统领，下令在全国缉拿天玑阁成员，甚至还关了京城中ณ的勾栏青楼ä，似乎ๆ很维护齐王。但是，他对皇後发难，分明是起了疑心，众人都道皇後处罚秋宁才触怒龙颜，但秋宁自己最清楚，真正让墨钦๔生气的是後家行事跋扈，隐隐有压倒皇帝之势。
忽听墨钦叹道：“下手也太狠了些。”
太监回来禀报，说是皇後在依律惩罚秋宁。
宫里那麽多双眼睛盯著他，岂会放过他整夜未归逛青楼这种事？只怕有一场暴风雨正等待自己้。
听到他後面的吩咐，驿长顿了顿，悄悄抬头看了他一眼。
“这也值得如此费神？你弹琴自然是最好的。”墨钦随意道。
秋宁的父亲有一位外室，育有一子，因为怕秋宁的母亲伤心，所以一直未将那母子二人接进宫。所以秋宁从未见过这位叫水邱静的弟弟。
苏忠替他按揉头部，担忧地劝道：“这几天暂时不要行针ฤ了。”
忙有宫女跪下回话：“回禀皇上、娘娘，本是娘娘要问秋公公天圣节献礼之事，秋公公有事来得慢，娘娘等不及先睡下了。秋公公便在外面等候。”
丽ษ嫔恼她失态，悄悄在她腰上掐了一把。
他话音才落，墨钦๔的脸上立刻阴云密布，沈声道：“你从哪里听说的？”
秋宁好像唬住了一般，忙道：“奴才不过在朝臣议论时听到เ几句，做不到准……就算是真的，也是陈年旧事……”
墨钦在屋中来回踱了几圈，沈吟良久，又下了一道旨意，著一位中立派的陈姓武将为右卫军副统领ๆ。这陈将军官位较低，也没有後台，突然得皇帝如此提拔，连跳数级，今後对皇帝ຓ必然忠心。虽然朝廷还是重用陆震，但是有这位副统领的牵制ๆ，齐王想继续完全控制右卫军是不可能了。
秋宁嘴边露出一闪而过的轻微笑意。
墨钦揉了揉额头，叹道：“朕把宫中的妃嫔仔细斟酌了一遍，还是想不出谁能为ฦ皇後分忧，如从宫外选擢，这官家女子何其多，选起来也麻烦。”
秋宁替他按揉太阳｜穴，道：“恕奴才大胆说一句，既是要替皇後娘娘分忧，才能家世定然不能ม比皇後娘娘差，特别是家世，若比皇後娘娘差，只怕其他地方更是比不上。”
他的话正中墨钦下怀，墨钦故意道：“家世和皇後相当的，整个青龙国也找不出几人。”
秋宁忙接了他的话道：“皇上忘了，西平郡主ว就正合适啊。”
墨钦满意地笑道：“是啊，朕怎麽把她给忘了？”他握住秋宁的手，用手指摸了摸才放开。
秋宁知道皇帝高兴。这种事原是帝王早ຉ想好的，借他之ใ口说出来，不过是把皇後和後家的怨怒引到自己身上，被骂的是他这宦官，皇帝最多是被蒙蔽而已๐。若是以後皇帝需要笼络後家，把责任推到他身上便是，照样可以隆恩浩荡。
这，就是做宠臣的代价。
☆、倾国太监（十三）珠面缘
秋宁终於见到闻名已久的青海王玄天佑。
眼前人身材高挑，并不特别健硕，但是全身都透出一种强悍的气势。他戴著一副银色面具，挡住了脸容，只露出一双精光四溢的眼睛。
秋宁怔怔地看著那ว云纹缠绕的面具，似乎有光晕在其上流动，闪耀著瑰丽而诡异的光彩。
秋宁对这副面具的映像实在太深了。他曾仔细触摸过，寒凉而冰润的触感。据说是西海银珠贝打造而成，比任何金属都要坚硬。
那是墨钦大婚时……
为了避嫌，墨钦๔把秋宁暂时安置在某处偏僻的村落。那ว时他已经知道自己并非墨钦所爱，原只是宠物般的存在。他不禁要担心，墨钦有了妻室之ใ後是否还会继续宠爱自己？自己的未来又会是怎样的光景？何况墨钦娶的是仇人之女，自己้何时才能ม报仇？
大婚那夜，秋宁爬上村落附近的围山，眺望远处的热闹辉煌。
深夜里响起一支悲歌：“大风起兮，云飞扬。天无垠兮，地无疆。野草飞蓬兮，飘四方แ……”
苍凉的曲调在荒原上盘旋๙。在呼号嘶鸣的大风中，秋宁默默留แ下泪来。
那年，秋宁从陆震处逃出後，几乎要病死街头。碰巧被一个ฐ人贩子救起。适逢有官员高价购买美貌优伶，他便被卖给那官员，献与废帝ຓ。因为ฦ他机敏伶俐、善於ไ察言观色，得到เ废帝宠爱。虽然比其他男宠的待遇略好些，仍然吃了不少苦头。
有好几次他承受不住想一死了之，是仇恨给了他活下去的勇气。
大仇未报，他有何面目去见泉下的亲人和族人？
墨钦算是这几年来第一个对他好的人。第一个ฐ能给他些微温暖，让他安枕到天明的人。尽管仍然当他是宠物，到底还是用了一点真情。
这一点真情成为他暗无天日的生命中，唯一的光亮，被他小心捧在手里珍重爱护。
然而，连这些微的光亮也是靠不住的。
天地悠悠，独剩他一人。看不到未来，也回不到过去。
他只是一蓬孤独挣扎的野草……
歌声停了。
朦胧的眼泪中，秋宁看到เ一副银色的面具出现在面前。仿佛从月光中ณ升腾而起的宝珠，破开黑暗，投下一地晶莹华彩。
他走到秋宁前面，歪著头打量秋宁，“你为什麽哭？是我的歌让你难过吗？”他的声音低沈而温柔。
秋宁胡乱擦拭脸上的泪痕，低下头去，不看他。
他坐到秋宁旁边，取出一个ฐ酒葫芦递到秋宁面前，道：“这酒名叫‘忘忧’，喝下去就会忘记烦恼，要不要试一试？”
秋宁犹豫了一下，接过葫芦仰头灌下一大口。冰凉的酒液在体内燃起了一股炙热的火焰，烧得他发晕。
那一夜，秋宁喝了很多酒，不停地说话，还唱起歌。边唱边哭。
那人静静地看著他，听他胡言乱语。最後把哭泣的他搂在怀里，轻声叹道：“真是伤心人啊！”
那ว人的怀抱很温暖，一如他的声音，带著让人平静的奇异魔力。
秋宁用力攀住他，好像抓住一根可以支撑自己稻草。
他急需一场狂欢、一场沈沦。在肉体的相融的极乐่中忘记自己้。
两人缠手缠脚地翻滚了一阵。那人在秋宁耳边轻轻叹息，然後把他们的皮衣铺在地上，压在了秋宁身上。
秋宁依稀记得他摘下了面具，反复亲吻自己้的身体。
他大概也是第一次，动作生涩，进入的时候，很疼。可是秋宁不管，紧ู紧缠住他，尽力迎合。
整个过程里，秋宁始终没看清他的面目。或许看清了，但被自己忘记了。
第二天，秋宁醒来时，发现自己้躺在岩石後面，身上裹著那人的皮衣。旁边的泥土上写著“今夜亥时初ม刻”。
这样一个不知来历的陌生人，一夜荒唐就该忘记的。可是到了亥时初ม刻๑，秋宁还是神差鬼使地去了围山。
那人已经到了。他点了一堆火，在火上烤著山鸡和野兔。
他招呼秋宁坐下，一边烤野味一边主动和秋宁聊天。他们像朋友似的聊到เ半夜，秋宁居然靠在他怀里睡著了。
他们这样连续聊了几个晚上。不问身份出处，甚至连名字都未提起。基本上是那ว人在讲自己้游历的见闻，全是些风花雪月之事，秋宁却听得入迷。从心底生出羡慕，想像他那样自由á自在地闯四方。
虽然隔著银色面具，可这个ฐ人好像能ม看穿秋宁的心思。他对秋宁说，有机会的话带秋宁去游历。秋宁知道他在安慰自己้，还是很感激他。因为他愿意体贴自己的心思。
墨钦宠他，但不在乎他的想法。从来不会。
後来，他们又欢好了一次。秋宁很想回报他的好意，除了身体，他也没什麽能给对方。
不过这一次他没有摘下面具。
云雨之後，他不舍地对秋宁说，他有事要离开一个月，回来後再来看秋宁。
“到那时或许可以摘掉这个。”他指了指面具道，“你会等我吗？”
“会的。”
“那ว我一定会回来。”
可是还没满一个月，墨钦就把秋宁接走了。
想到或许再也见不到เ那人，他一次又一次回头望围山……
如今，再见到这熟悉的面具，而且是戴著大名鼎鼎的青海王玄天佑脸上，秋宁如坠迷雾中。
“启禀陛下，臣与大顺军对敌时伤了面颊，形容狰狞，所以一直以面具覆面，请陛下恕臣不敬之罪。”低沈的声音再一次响起，却没有秋宁熟ງ悉的温柔和悦。
“玄爱卿因抗敌受伤，朕当奖赏你才是，岂会治罪？”
墨钦当场便赏赐给玄天佑几样御用珍玩。
秋宁手托金盘将物件送到เ玄天佑面前。玄天佑谢过恩，起身时，恰好与秋宁面对面。他淡淡地扫了秋宁一眼，便移开视线。
秋宁猜想他大概是记不得自己了。毕竟过了四年，又只是短短几天的相处，即便是曾经燕好，可是玄天佑身为一方霸主，他亲近过的人不知几何。
秋宁暗暗叹了口气。再抬起来脸时，已๐换上合乎ๆ身份的恭谨表情。
玄天佑身後的侍从前垮一步，接过秋宁手中的托盘。
这侍从居然是步随云。他和其他侍从一样身穿白色骑服，秋宁刚才只注意玄天佑了，没有看到他。
他也是面无表情，手指在盘子下轻触到秋宁的手。他的眼中闪过一丝笑意。秋宁不敢与他对视，似乎自己的心事全落在了他眼中ณ。
墨钦设宴款待玄天佑。酒过三巡，玄天佑忽道：“臣听闻陛下身边的秋公公擅长音律，青龙国无人出其左ุ右。臣的一位随从也精於ไ此道，这次特意谱了一首曲子，想与秋公公合奏，为陛下诞辰助兴，陛下是否能准秋公公在闲暇时和他演练？”
墨钦笑道：“陛下的这位随从可是步先生？”
步随云忙避席而出，顿首行礼。
“朕听过步先生的吹奏，确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