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女孩没有哭叫，也没有踢打，只是缩成一团，揉着手臂上的淤青和腿上的碰伤。
露西耸耸肩：“对我来说，一个歌剧院地下的迷宫，一个ฐ既是音乐家，建筑师又是机关设计师，还是致命杀手的天才也够不可思议的。再说了，塞壬对你来说也够不平常的吧。”
演出结束，他等待舞台上那个熟悉的身影出现时，有人闯入了五号包厢。
男人忍不住微微坐直了一点。
女孩并没有露出高兴的神色，反而困惑地皱起眉头，率先跳下暗门。
还有哪个ฐ白痴会装修一个ฐ舞台啊？！
魅影正在熬夜作曲，音乐在脑中流淌，寂静中也能听见美妙的歌声……但这次似乎并不是睡眠缺乏็引起的幻听。
医生掀起厚重华丽的天鹅绒帘子，用手杖在后面的墙上轻轻敲击了几下。一个雕像无声地挪开了一米，露出一个ฐ黑洞洞的入口。他赞叹了一声，侧身钻了进去。
正喝着，贾维进来了，见露西正蹲着喝水，咕哝了一声：“命还挺硬。”他随手扔下一块干面包就要走，艾瑞克冷静地说：“这只是我一人份的。”贾维回头，少年站得笔直，小姑娘在少年背后怯怯地看着他，“你说过她还有用，那就不要饿死她。贾维先生，我们的‘生意’一向兴隆，你不短她几块面包。”少年的声音柔滑，他用一种和解的姿ู态摊开双手，“你看，她吃得不多，也可以干活。你一向是有头脑的人。”
贾维显然被说动了，嘟哝着又扔下一小块硬面包，走出了帐篷。
待贾维走远了，少年捡起两块面包，拍干净递给露西：“都吃了吧。”见她不接，又说，“别挑食，先吃点儿垫垫肚子，我会设法给你找更好的东西吃的。”
露西伸手接过比较小的一份，又掰下一点放回他手里：“我吃这些就饱了。”
艾瑞克不耐烦地把面包往她手里一塞：“又来了？听话！”
露西抬起头，用不符合年龄的严肃表情说：“你也需要食物。我知道你在保护我，所以你也不能饿死。”她强硬地拉着他的手，摊开，把面包放上去。少年有些意外。小姑娘仰头一笑，“别担心我，我不会死的。”她的眼睛里闪着倔强的光，“我也不是向来就锦衣玉食。”
她开始大口大口地喝水，然后捧着面包，又闭着眼睛想了半天，才含着笑意小口吃起来。艾瑞克好奇地问：“你在干什么？餐前祷告吗？”
露西直着脖子咽下一口面包，“我在把这个ฐ想象成众神的珍馐。”
“……啥？！”
“我在想象，这块面包是由奥林匹斯山下黄金的神麦，和着蜜一样甜的美酒制成的，由美丽的农业女神德墨忒尔亲手和面烤制，只要吃一口就能ม让人一天都充满力量！”她带着幸福的笑容又咬了一口。
“就算味道有点苦，有点酸，”她皱皱眉头，“那是因为ฦ神麦是用啤酒浇灌的。这样一想，是不是觉得好吃了很多？”她又喝下一大口凉水。
艾瑞克看看手中ณ的面包，又干又硬，已经有点长霉了。
“这是我的秘诀，”小姑娘得意洋洋地说，“吃东西之前喝好多水，边吃东西边喝，吃完再喝一点，哪怕只吃一点点，也会觉得饱了。要不要试试？”
少年好奇地看着露西，这个柔弱的生命并没有依赖他的好意，而是跌跌撞撞地前行着，艰难地适应着环境。她挣扎的模样让他心里产生一种保护欲和敬佩混合而成的矛盾情感。他没有再提让露西独食，只是和她一样，一口口把面包就着凉水咽了下去。
有同伴的早餐确实比平时美味了一点：不知道是童话的想象，还是那用力嚼面包的孩子脸上笑容的功劳。
吃完简单的早餐，艾瑞克伸手推开了铁笼的插销。
“为什么他白天不锁着我们？”露西奇怪地问。
“因为他知道我们跑不掉。”艾瑞克冷酷地说，“白天营地那么เ多人来来去去，你会被无数双眼睛看着。就算跑到เ了小镇上，也不会有人收留来路不明的孩子——如果是在巴黎这样的大城市，说不定还有活路；在这样的小地方，我们只会冻饿而死。”
他蹲下身平视露西，声音是前所未有的沉重：“露西迪亚，要在这里活下来，你必须干活，你必须ี证明自己是有价值的。明白吗？”小女孩郑重地点点头。他却还是不放心：“贾维不会平白带你回来的，你不能ม像我一样表演挣钱，”说到表演时他的声音扭曲了一下，“你要给他一个必须ี养活你的理由。”
露西的脸上出现了极端迷茫和恐惧的表情：“可是……我什么都不会……我、我只学过……”她把尾音吞了下去。她学过绘画ฑ，但是这种高雅的艺术训练在这里就是个笑话：谁稀罕一个七岁孩子的画？
艾瑞克双手放在露西肩上，坚定地说：“睁大眼睛，去学，我会教你的。”
露西顺从地点点头。
少年牵着小女孩走出帐篷，他听见她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从今天起，她就要在这个ฐ新的环境里靠自己้活下来了。他看着阳光下打起精神的小姑娘，爱怜地想，就算她什么เ都不会，他也会设法保护她。
事实上他低估了露西的社ุ交能力。
仗着一张俊俏的小脸蛋，天赋卖萌的技能ม，乖巧讨喜的甜嘴和勤快的小手，下午露西就已经在向营地里的吉普赛女人学生火做饭。别ี人都得搞砸几次才能上手的事情，她一次就能ม学会，基本不出错；就是出了小差错，她很快就会现改正，实在是聪明懂事，于是周遭的吉普赛女人们都不吝啬地多教了她些。
晚上，贾维回到自己的帐篷，打算做晚饭时，现火已经生好，锅洗得干干净净，水已๐经烧开，一旁的小姑娘恭恭敬敬地向他行礼：“晚上好，贾维先生。”
皮相讨好，笑容甜美，就是贾维也只是浑浊地哼了一声，没有口出恶言。
一周之ใ后，露西已๐经全权负责贾维的起居三餐，因为ฦ贾维现她做出来的食物比自己的出品美味太多——就算是恶棍也有舌头。
这种学习的度让教她的吉普赛女人们惊叹不已。艾瑞克本人是学东西不用第二遍的天才，所以没觉得有什么奇怪。但他也问过露西她之前是否学过家务。
“没有，”她摇摇头，“不过如果谁学不会就会被赶走，被饿死，保证他们也能ม一遍就学会。”她扁扁嘴，一边警惕地望风，一边把身上藏起来的食物递给艾瑞克，“快吃，全部吃完，一点都别ี剩下。”
她掌勺之后，艾瑞克和露西就脱离了面黄肌瘦的惨况。不过贾维很快就现她偷吃食物的罪行：没办法，两个ฐ正在长身体的孩子吃得确实不少，库存减少的度太明显了，露西又打死都不肯从教她烹饪的吉普赛人那里偷窃。
贾维用夹炭火的铁ກ钳把她抽了一顿ู。
全身布满血痕的露西是被拖回来的，当晚就起了高烧。艾瑞克从巫医那ว里讨了草药，一天一夜才救活她。奄奄一息地躺在艾瑞克怀里时，露西听见少年反反复复地说：“我一定要杀了他。总有一天我要杀了他。”
痊愈之后，偷贾维的自然是行不通了。饿了两天，她又迅找到了别的吃饱肚子的办法。事情是这样的。
这一天，露西回到帐篷，欢欢喜喜跑到艾瑞克面前炫耀她新า学的本事：她把一沓树叶子好像纸牌一样收起又摊开，手指飞快舞动着，让一片片叶子在手掌间听话地滑动，倏忽不见，又突然出现。当然她细短的小手指缺了吉普赛女人手指翻飞间的魅惑，但软趴趴的叶子能ม被她玩儿得灵活流畅已๐经是十分难得。艾瑞克一看就知道，她今天去占卜女巫的帐篷里玩了。
“不坏，着实不坏，”艾瑞克的声音带着笑意，摊开手掌，“给我。”
露西迷惑地把树叶放在他手掌上。
然后她小嘴惊讶地张大了：这是真正的奇迹。无法着力的脆弱树叶在艾瑞克修长的十指间翻飞着，排列出不同的花样；明明□着上身无处藏匿，他却能把树叶一挥手间变走，手指一捻又重新出现。他的十指瘦削修长，灵活得不可思议，动起来竟比女巫的雪白双手更性感，让露西目眩神迷。最后，少年双掌一错，树叶全部消失。
“摸摸你的口袋。”他笑着说。
露西把手伸向口袋，摸出来一只树叶编成的小兔子。
“你知道这里最出名的表演者是谁吗？”少年傲然说，“是我，戴面具的魔术师。”
且不论露西尖叫着搂住艾瑞克的腰求教导时，觉得自己终于扳回一城，从拐带自己小姑娘的可恶吉普赛人中赢回露西的少年是何等得意；自此，每天晚上艾瑞克和露西都会用表演时用的纸牌练习魔术。艾瑞克是个严å厉之极的老师，露西虽然手小指短，但是眼力和机灵都是一等一的，竟然进步飞快。
但是艾瑞克郁๗闷地现露西还是每天都往占卜女巫的帐篷里跑。
更让他奇怪的是，每天，她都带着食物回来，两ä人竟没再饿过肚子。终于有一天，他忍不住了：“露西，实话告诉我，这些吃的你从哪里弄来的？我知道你从不偷吉普赛人的东西。”
“偷小偷的祖宗东西，我又不是傻瓜。”露西狡狯地一笑，“这是女巫给我的。”
“但为什么？”
“因为我能帮助她生意。”得意地翘起小尾巴๒，一脸‘快问快问问了我就告诉你’的表情。
“怎么帮？”艾瑞克从善如流。
小姑娘爬到他怀里，搂着少年的脖子，把嘴唇凑到他耳边：“这是秘密，你得保证不告诉别人。”隔着薄薄的麻袋，温热的吐气让少年心里一跳，忍不住脸红了，胡乱点点头。
“因为ฦ我有能力！”露西神神秘秘地说。
艾瑞克揉揉额角：果然以后还是不许她去女巫的帐篷比较好。
“我可以从别人的眼睛里看到……看到……”她苦恼地组织着语言，“和外表不一样的东西。”
“比如说呢？”少年耐着性子问。
“比如说……”她指着一个看起来十分瘦弱怯懦的女人说：“她很生气。她的眼睛里是一个充满嫉妒的女人。”
“她的丈夫每天都和别的女人打情骂俏，这个所有人都知道了。”艾瑞克耸耸肩。
“但是他大概不晓得，她已经快疯了，她会杀掉他的。”露西表情很认真。
“这个人其实是个善良的人，”她指着一个满脸横肉的大汉。“他，非常贪婪，为了钱甚至可以把自己的祖母卖掉。”指向一个走过的瘦子。“她有一个ฐ情人。”露西指向一对恋人中的女方แ，“不是坐在她身旁的这一个。而他一点都不知道，”点点男方，“他很爱她，出粉红色的光。”
艾瑞克完全没有看见粉红色的光。
“所以，我每天在女巫的帐篷门口等着，有客人来就偷偷看他们的眼睛，然后告诉女巫我看见了什么。这让她占卜得更加准确，作为回报，她给我食物。”
艾瑞克回想一下，这几天女巫的帐篷前客人确实多了不少。
但能力简直是个玩笑，也许只是小姑娘察言观色的直觉特别好？“那贾维呢？”他开玩笑地问，“你在他眼睛里看到了什么。”
露西打了个冷颤，“非常非常不好的东西。”她低声说，“他是个很坏的人。他杀过人，不止一个ฐ。我怕他。”
艾瑞克没有说话，只是轻轻抱住了她，“那ว我呢？”
“我看不见。戴着面具，我看不见。”
少年沉默着把她的头按在自己肩膀上，修长的手指温柔地捂住她的眼睛。
“那就不要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