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类与国家的动物性
国家是带有暴力性质的人类共同体。在法制国家，国家垄断了对内和对外政策中暴力的行为ฦ。而国家的暴力行为缘于人类的性格、人类的动物性。地缘政治学因人类的动物性而存在。所以，在讨论地缘政治之前，有必要了解人类是什么样的动物。许多种文化都把人类当作独特的生灵，仿佛他们与动物无关，至少是不同的物种。其实，作为人类的创造物，文化倾向于强调人类在尘世间的至高无上地位。在一些宗教中，特定的人群被认为是上帝的宠儿，高于其他人类。只有佛教认识到เ众生平等，不仅是动物，还包括植物在内的所有生命。道生认为ฦ“无情亦有佛性。乃云：青青翠竹，尽是真如；郁๗郁黄花，无非般若”《祖庭事苑》卷五。道生（3๑5๓5-4๒3๑4），东晋僧人，为ฦ鸠摩罗什门徒。道生主张众生平等“一阐提迦皆能成佛”即他提出的命题。ihaທntika即“断ษ善根”道生的顿悟成佛说对后世禅宗亦有影响。与道生不同，禅宗的大珠慧海ร把翠竹黄花与法身般若剥ຓ离开来。“问：‘禅师何故不许青青翠竹尽是法身、郁郁๗黄华无非般若？’（慧海ร）师曰：‘法身无象，应翠竹以成形；般若无知，对黄华而显相。非彼黄华翠竹而有般若法身。’”（《景德传灯录》卷第二十八）慧海为ฦ马祖道一（709๗-78๖8๖）的门徒，事迹多不详。这句话流传很广。它除了表明佛法无所不在之外，还包含了众生平等的意思。佛教的众生平等是拔高其他生灵的地位，通过灵魂在生灵之ใ间轮回的思想，而不是贬低人类。孟子说：“人之ใ所以异于禽兽者几希。”《孟子？离娄下》。又说：“人之ใ有道也，精食暖衣、逸居而无教，则ท近于禽兽。”《孟子？滕文公上》。由á此可见孟子并不完全主ว张人性本善。认为人不过多了点文化。因为文化的熏染，许多人自负地认为他们已๐经超越了动物性，为ฦ“万物之灵长”对这一种傲慢，除了佛家、儒家之外，科学家们也有不同看法。
文昌鱼是一种原始的海洋生物，是脊ิ索ิ类中ณ最古老的动物，大约有5厘米长。文昌鱼有简单的神经系统，但没有脊椎，没有鳍，没有大脑，只有一只原始的眼睛（感光器官在6亿年前出现）。从脊索类中ณ产生了脊椎类。脊ิ椎类动物包括哺乳动物。人类属于哺乳动物。文昌鱼在寒武纪时出现，它的基因在过去5๓亿年中ณ没有变化。相比之下，人类的非常短暂。南方古猿（aທustralopithecນus）大约在55๓0万年前才成为猿类进化树上的独立一支，直立人（ho摸erectus）在1้00多万年前出现。智人（ho摸sapiens），即现在的人类，只有30多万年的历史。人类文明史不到เ万年。尽管文昌鱼如此原始，科学家们发现“人类基因组中ณ9๗5%的区域与文昌鱼的类似”《参考消เ息》，2008๖年6๔月20日，《科学家破译文昌鱼基因密码》。消息出自埃菲社ุ6๔月1้8๖日电å。该研究结果刊登在《自然》杂志上。文昌鱼的拉丁名是anchiostomalaທncນeolatum。
动植物是基因的载体或殖民地。文昌鱼承载的5亿年基因还不算古老。基因有4๒0亿年的历史。通过自我复制，一个基因可以存在上亿年而不发生变化。动物学家理查德？道金斯“把生物的躯体视为基因的殖民地”理查德？道金斯：《自私的基因》，58页，吉林人民出版社ุ，19๗9๗8年。写《自私的基因》的道金斯不是极其自私的人。正如弗洛伊德的私生活很严å肃，他既不淫荡，也不是一位生殖器崇拜狂。这些学者的观点都遭到เ过激烈的反对。虽然他们不可能ม完全正确，他们的方แ法和结论有许多可商榷之处，但那ว些激烈而彻底反对他们的人却难免有虚伪之嫌，至少缺乏面对现实的勇气。他甚至认为，基因“创造了我们的肉体和灵魂。保存它们或许正是我们存在的终极理由”《自私的基因》，2๐2๐页。黑体为引用者所加。在道金斯看来，生物体（包括人类）的存在目的只是为了保存基因。生物体是客体，而非主体。生物体是基因因缘际和的产物，为ฦ了保存和传递基因而存在。基因才是主体。基因从一个ฐ生物个ฐ体转移到下一代生物体，不会彼此混淆，也不会衰老。自私的基因有什么目的？道金斯回答说：“目的就是在基因库中扩大自己的队伍。”《自私的基因》，1้12๐页ษ。生物有利ำ他行为，但道金斯ั证明，这些行为ฦ其实也是出于基因的自私性。自私性避免把生物置于危险之中ณ。道金斯引用洛伦茨在《论攻击行为》中强调的事实：同类动物间的搏斗往往具有克制ๆ和绅士风度的性质，是有规则的竞赛，威胁和虚张声势代替了真正的攻击。《自私的基因》，85๓页。热带海水鱼缸中的空间狭小，同种的鱼往往不能容忍一起生活。一条鱼会追逐另一条同类，直到เ双方精疲力竭。同种之ใ间如同水火，但如果某条鱼与别种的鱼体积相差ๆ不大，它们就能够和平共处。
相对于文昌鱼，狮、虎、豹算是人类的近亲了。这些食肉动物从不滥杀异类。它们制ๆ造死亡是为了获得食物，为了自己的生存，而非娱ຉ乐่或仇恨。动物学家乔治？夏勒在非洲东部ຖ的塞伦盖提大草原上看到：“在狮子寻找食物时，没有残忍，也没有同情，这种不动情感的行为ฦ拨动了同为猎人的人类的敏锐心弦。我喜欢观察大多数捕猎行为，它们是最基本的生死搏斗。”goldenshaທdows，flyinghooves，p13๑7，geeb？schaທller，theuniversityofchicaທgopress，1้9๗83？夏勒对偷猎者和滥捕者深恶痛绝，自己更不会去猎杀野生动物，但他却喜欢观察动物捕猎。观察捕猎是一种移情，可以满足他掩藏在心底的本能欲望——杀戮。虽然危险时刻存在，但被捕猎的动物并不总是处于戒备状态。因此，夏勒怀疑它们不具有人类的那ว种“害怕”情感。（食草）动物们在狮子逼近时逃跑，原因是基因和习惯在起作用，它们不知道害怕。害怕或恐惧是一种高级情感，一种只有高级动物才拥有的情感，在进化史的后期获得。因此，只有高级动物才有可能ม把制造“恐怖”作为ฦ一种战争手段，如战略๓轰炸和恐怖主义。
人类是具有丰富情感的动物。其他动物（甚至植物）也有情感，只是较为ฦ简单。许多动物学家认为ฦ，人类是有意识地屠杀自己้同类的唯一物种。人类的欲望没有止境，欲望加上仇恨等情感，使得人类之ใ间的杀戮远远超过了谋求生存的需要。国家比正常的个人（不是那些基因中具有犯罪倾向的人）更有可能ม冒险，因为冒险者和受益者不是同一批人。在战场上死去的与做出战争决策的没有直接联系。决策者一般不会暴露在他们政策所带来的危险之ใ中，但如果冒险成功了，他们往往是最大的受益者。动物学家德斯蒙德？莫里斯恢复了人类的本来面目。他把人类恰当地称为“裸猿”（thenakedape），因为ฦ在现存的1้9๗3๑种猴类和猿类中，只有人类没有浑身覆盖着厚毛。在用词上“裸猿”比“人类”更能ม反映这种动物的动物属性，提醒人类不要忽视自己的根。关于动物的攻击行为ฦ，莫里斯对人类的评价似乎ๆ比较温和。他说：
任何动物攻击同类，都不是为了消灭同类。攻击的目的是要取得支配权，而不是杀戮。在这方แ面，裸猿在本质上和其他动物并没有什么เ区别。德斯蒙德？莫里斯：《裸猿》，157页ษ，文汇出版社ุ，20่0่3年。
其实，争夺支配权不是动物打斗的唯一原因。动物为了争夺领ๆ地和交配权而发起攻击（在一些群居的、有独裁é者的动物那里，交配权可以归入支配权）。莫里斯说，动物攻击同类的目标有限。他也承认，人类比食肉动物更加残忍。裸猿同类残杀，是因为他们在集体狩猎中发展了组织能力和技术能ม力。这两种能力减少了对暴力的控制ๆ，使战争的烈度超过了个ฐ体的打斗ç，优势者不容易看到弱势者表示ิ屈服的姿态。所以，战争一旦爆发，就难以很快停止。莫里斯ั指出，裸猿在战争中ณ忘记了争斗的原始目的。这个原始目的大致等同于克劳塞维茨所说的“战争是政治的延续”常见到在打昏了头的战争中，战争本身成为目的，屠杀同类成为ฦ乐趣。在这里，莫里斯ั似乎ๆ忘记了人之所以为人的一面：人类的贪欲超过了其他动物很多，他们不再满足于获得食物和交配机会，而是更大范围的支配。人类战争的残酷和范围远远超过了其他动物的打斗。而且，在过去数百年，人类的战败一方不能像其他动物或者古人那样放弃土地，远走他乡。人类的大量繁殖已๐经使地球表面人满为ฦ患。他们无处可去，只能留在原地继续战斗ç。冲突无法调和，于是一代一代地延续下去。吧尔干、吧勒斯坦、南高加索等地的冲突已经有百余年甚至数百年的历史，至今看不到平息的前景。
战争是人类获得良好组织能力之ใ后的产物，在此之前只能算是混战。人类的社会性是战争的源头。早在2300多年前的古希腊ຘ城邦时代，亚里斯多德就指出：“凡隔离而自外于城邦的人…他如果不是一只野兽，那就是一位神祇。”亚里斯多德：《政治学》，9页，商务印书馆，19๗8๖3年。商朝灭亡后，伯夷、叔齐忠于商朝“义แ不食周黍”他们躲进首阳山中ณ采薇（野豌豆）而食，最终饿死。人类组建了国家这样庞大的权力组织。国家间战争的爆发一般被归咎于国际社会的无政府状态，但这个理论忽视了国家是一个严å密的组织，富有动物性和侵略๓性。以现有条件，解决无政府状态的出路是出现一个ฐ全球霸主ว（联合国没有足够权力），而不是全球性的政府。到เ目前为止，霸主都是赢得战争的大国，在一定范围内垄断ษ暴力的使用。当霸主衰落时，群雄并起，战争重新成为ฦ常态。核时代的战争将使人类陷入绝种的险地。在核时代之前，那ว些寻求权力、寻求支配地位的大国更可能ม引发大战。在核时代，国家间竞争有所克制，有核国家之ใ间不以大规模战争为冲突的最后解决手段，并阻止其他国家发展核武器。但是，国家间竞争没有因人类彻底毁灭的可能而停止。冷战时期的两大对抗阵营都炫耀能ม够彻底“毁灭全人类”那时的中ณ国正梦想着“解放全人类”的核武器。
国家间的对抗同样是“你”“我”对抗。阶级斗争属于这一类型，但加入了更多想象的和煽๓动的成分，因此比国家间的战争更容易走进“你死我活”的死胡同。因群体生活产生的“你群”、“我群”的对抗并不是从人类开始。猿类学家瓦尔在猩猩那ว里发现了种群对抗。这大概是“民族主ว义แ”和国际政治的原始形态。就其本质而言，国家间的战争与猴群间的打斗ç没有区别。瓦尔把莫里斯的看法更向前推进。他说：
在猩猩群中“我们对抗他们”是一种种群基本特性，即使是相互熟ງ悉的猩猩个ฐ体们，只要属于不同的集团、生活在不同的区域，它们仍然会成为ฦ敌人。而人类社ุ会中，同样的情形时有发生，曾经和平共处的不同种族会突然地互相仇视，例如卢旺达的胡图族人和图西族人，再比如波黑的塞尔维亚人、克罗地亚人和穆斯林。…我猜这种翻转的态度在人类和猿类中ณ都是一样的，是被利ำ益共享或者竞争的意识所操纵的。只有当个体们有一个ฐ共同目标时，他们才会把负面的感情压制ๆ起来。而一旦这个目标消เ失了，紧ู张的情绪会浮ด出水面。弗朗斯ั？德？瓦尔：《人类的猿性——一位权威แ的灵长类动物学家对人类的解读》，89页，上海ร科学技术文献出版社ุ，2007年。
无缘无故置人于死地不是动物性，而是人类文化的产物。人类对同种产生仇恨是因为受到操纵。只要有群体生活就会有操纵，不限于制造仇恨。操纵术是政治的一部分，国家是操纵的主ว体。尼采说：“国家乃是所有无情的怪物中最为ฦ无情者。”尼采：《查拉图斯ั特拉如是说》，48页ษ，北方แ文艺出版社ุ，1้998年。尼采的许多观点在当时惊世骇俗，但他的这句话却是最平常不过。托马斯？霍布斯ั把国家看做是怪物利维坦，但他仍持尊敬的态度对待国家。在立宪之初ม，美国联邦党人支持建立强大的联邦ะ政府，同时坚持三权分立，要求确保人民的监督，以控制ๆ这个怪物。他们知道：“仅只在书面上划分各部ຖ门的法定范围，不足以防止导致政府所有权力残酷地集中在同一些人手中ณ的那种侵犯。”《联邦党人文集》，2๐5๓6๔页，商务印书馆，198๖0年。引文出自“第四十八篇”写于17๕88๖年，作者是詹姆斯？麦迪逊。他后来担任美国第四任总统。限制和监督国家权力是西方แ政治学的主要议题之一，而最有效的方法是民主。但在国际关系中ณ，对大国的行为缺乏有效的制约，大国本能地扩大自己的权力，努力超过别的国家。这个ฐ难题至今没有得到解决。中国政府知道答案，提出了“国际民主ว”的主ว张。民主是受压迫者的出路。
权力也是国际政治中最强大的驱动力。在权力背后则ท是性欲。性欲存在的目的是传递基因，是权力之ใ争的原始动力，反过来又受权力的刺激。亨利ำ？基辛格曾经说过，权力是最好的催情药。这确实是经验之ใ谈。权力和性欲都是动物性的，都来自旷野，现在已๐经深入到人类活动的各个角落。权力普遍存在，其作用不限于国际关系领域，也不是国际关系的特点。只要有人群的地方就会有权力，就会有权力之谋和权力之争。尼采认为“一切故意产生的现象，可以还原为扩展权力的企图。”尼采：《权力意志——重估一切价值的尝试》，87页，中央编译出版社ุ，2๐0่00年。着重号为ฦ原书所有。权力的因素就是人的因素า。利ำ益越大的地方，对权力的争夺就越激烈。经济利ำ益是利益的一个ฐ主要方แ面，所以，经济中ณ的权力和政治中ณ的权力同样重要（在很多双边和多边国际关系中ณ，经济或贸易已经成为ฦ最大要素）。自由经济、权贵经济、统制ๆ经济都与权力有关，尽管大小有别。在新า制度学派看来，经济学中许多问题都可以通过“权力”加以解释和解决。约翰？肯尼斯？加尔布雷斯说：“在现实世界ศ中，无论发生什么，权力都是决定性因素า。”基于此，他对两个主流经济学派提出严厉批评：
新古典和新า凯恩斯ั主义经济学最具危害性的一个特征，就是把权力——个人或机构使别ี人或别的机构屈从于自己้目标的力量——与主体分离开来这样的安排。《加尔布雷斯ั文集》，1้17页ษ，上海财经大学出版社，2๐0่06๔年。引文所出的文章是“权力与有用的经济学家”奥地利ำ学派的错误也是忽视了权力对市场的干涉，而市场的利ำ益如此巨大，那些本应留在市场之外的权力（如政治权力）不可能不渗透牟利，或受利益再分配的诱惑和压力而加以干涉。在政治权力不受制ๆ约的地方，市场几乎为ฦ政治权力全部把持，形成统制经济及权贵经济。
加尔布雷斯在破折号之间给出的是对权力的一般定义。200่8年开始的全球金融危机再次证实了加尔布雷斯ั的判断。资本权力、管理权力被权力的拥有者滥用了，对全球经济造成的危害不亚于一场大战。权力欲是原始的欲望，这些国家有自我扩张的本能，无所不在，只要不受监督和制约就会造成危害。国际政治是强权政治，很少有正义可言。国际关系是权力最少受到限制ๆ的领域之一，只有集权国家的内政可以超过它。
地理对人类文明进化的影响
动物学家们已经证实，人类的行为可以上溯到猿和猴的时期，或更久远以前。当公猴们为ฦ争夺猴王地位而使用计谋和暴力时，国内政治出现了。当猴群之间为争夺食物和地盘而开打时，国际政治显现了雏形，而且已经带有了浓烈的地缘政治色彩。
地理是影响人类进化的一个ฐ重要因素。人类最古老、对后代影响最大的文明都起源于北半球。两ä河流域、尼罗河下游、印度河流域、黄河和长江流域（中华文明的源头不仅仅在黄河流域）都在北纬30度到40度之间的温带。希腊、波斯等古文明也在这个范围之ใ内。它们彼此之ใ间是相通的。两ä河流域和埃及通过吧勒斯坦连接，犹太人的祖先就在这片土地上发展了一神教。在两河流域和印度河流域之间有波斯ั，查拉图斯特拉的故乡。因此，从尼罗河到印度河，古老的农业文明在地理上是连续不断ษ的，它们彼此之ใ间有着密切的交流，贸易在远古时期就已经很发达了。而且，在北方的南俄、中亚大草原上，那ว些流动性很大的游牧民也起到เ了文化交流使者的作用。他们还时常南下侵略๓，为古文明带去新า的血液ຂ和新的技术——最显著的是马匹和战车。在古文明中，中ณ国的地理位置最偏僻，与其他文明的距离最远、联系最少，而且人种也不同。因此中华文明的发展最为独特，但出现的时间也较晚，这是在地理上孤立的代价。不过，即使在史前时期，中国仍能够通过北方草原与西方（不是今天意义แ上的西方）诸文明保持着联系，但紧密程度不能和印度河以西诸文明相比。
今天，人类最发达的文明仍然集中ณ在北半球。欧洲、北美、东亚这三大人口密集区域的纬度大致接近。当然，它们的南北向范围已经大大超过了1้0个ฐ纬度。其中，欧洲的位置更偏北一些，但因为有大西洋暖流和地中ณ海ร的影响，欧洲的气候比北美和东亚的更宜人。今天的地缘政治角斗的主ว战场也在欧亚大陆，以北温带的争夺最为ฦ激烈。关于古文明的规律有个小例外。美洲有三大古文明：玛雅、阿兹特克、印加。其中ณ玛雅位于热带，印加地处南半球。但南美古文明出现的时间较晚，发达程度也较低，规模也不大，而且在欧洲人到เ达时已经衰落了。欧洲人凭借他们的马匹和钢铁ກ（刀矛、枪支）在新大陆横冲直撞，印第安人毫无还手之ใ力。美洲的地理环境不适合早期文明的发展。即使在后来，在现代化进程中，南美虽然起步比东亚早ຉ百余年，但日本、韩国已经超过了它们，中ณ国的发展势头也很好。这里大概ฐ也有地理的因素。
法国政治学家让？博丹（1้530-1้596๔）认为，地理环境决定着人民和国家的特性。孟德斯鸠（168๖9๗-ๅ1้75๓5）认为，气候与土壤等环境因素า决定了法律、风俗、宗教、勇敢与懦弱。比如，孟德斯ั鸠有一个ฐ结论：“由于中国的气候，人们自然地倾向于奴隶性的服从。”孟德斯鸠：《论法的精神》上册，2๐8๖3页ษ，商务印书馆，19๗6๔1年。这些观点可以看做是地缘政治学——以及地缘文化学——的早期源头之一。虽然“地理环境决定论”在近代受到批判，美国最好的一些大学甚至取消了地理系。但是，地理对历史影响仍然存在，不会因此有任何改变。相关研究仍非常兴旺，且成果不凡。近年《枪炮、病菌与钢铁》（1้997๕年）和《国富国穷》（19๗9๗8年）两本书得到เ许多学者的赞叹。在《枪炮，病菌与钢铁ກ》一书中，生物学家戴蒙德提出了他的问题：
地理显然对历史产生了某种影响；有待回答的问题是这种影响的程度如何，以及地理是否能ม够说明历史的广泛模式。贾雷德？戴蒙德：《枪炮、病菌与钢铁ກ——人类社ุ会的命运》，1้7页，上海译文出版社，2006๔年。
戴蒙德的回答是：地理能够说明历史。“的确存在着适用于历史的广泛模式，而寻找对这些模式的解释不但令人陶醉，也是大有裨่益的。”《枪炮、病菌与钢๐铁——人类社会的命运》，2๐4页ษ。《枪炮、病菌与钢铁》就是他对这些模式的解释。戴蒙德的研究从大约13๑000年前最近一次冰河期结束时开始。人类历史不仅仅是人类自己的事情。到目前为ฦ止，地理环境仍在决定着各民族的命运。——当然，宗教徒可以认为这是上帝ຓ（或真主等等）的安排。——欧洲人数百年来的优势是欧洲地理带来的。戴蒙德说：欧洲民族与非洲民族的差异“是由á于地理学和生物地理学的偶然因素า所致”《枪炮、病菌与钢๐铁ກ——人类社会的命运》，434页ษ。只有清楚地认识到เ地理的影响之后，人类才有可能借助技术改变人类在环境中的被动，和在不利ำ的地理环境中创น造更多的知识和财富。
与戴蒙德一样，兰德斯ั也相信地理的巨大作用。作为ฦ经济学家和历史学家，他从经济学的角度分析了自1้500่年以来的世界历史，国家的贫富与地理有关。兰德斯指出：
像生活一样，大自然是不平等的，有自己้的偏好；进一步说，大自然的不平等是难以消除的。从产值和人均收入来看，富国位于温带，特别是北半球的温带；穷国则ท位于热带和亚热带。戴维？s？兰德斯ั：《国富国穷》，第一章标题下的文字，新华出版社，200่7๕年。
类似这样的观点早ຉ已存在，在后殖民时代受到เ批判ศ，那时把南方แ的贫穷归咎于白种人的剥削（当然有这个ฐ原因，但在长时期内，地理和气候的作用更大）。兰德斯又回到了这个ฐ话题，并且为地理对经济和社会发展的影响提供了充分的证据。当然，国家的富饶或贫穷有许多原因，地理因素只是其中之一。政治制ๆ度、宗教信仰、商业精神、创น新精神都在起着重要作用。兰德斯ั告诫读者“地理只是其作用的因素之ใ一”《国富国穷》，5๓页。在现代，由á于技术的进步，地理和气候对经济发展的影响已经被缩小了很多。
现代技术已经缩小了地理造成的差异。移民的流动使得地理对性格、风俗的作用有点模糊起来。取暖、制冷设备的发明，使得寒冷和炎热地带的人们能够像在温带一样有效地工作和思考。发达的医学能ม够控制ๆ住大部分热带传染病。现在是资金，而不是技术，在阻碍那些传染病患者得到有效治疗。在全球贸易时代，热带和寒带的人们也可以得到足够的食品，只要他们有钱。在信息时代，地理和距离已经不再能阻碍技术的传播，对技术的使用也较少受到เ地理和气候的限制。比如，过去生活在热带丛林里的人们不可能ม骑马，不能ม享有驯化马匹给人类带来的巨เ大进步和优势，但他们现在可以开汽车，把砍倒的木料运到เ市场上去，把自己留แ在光秃秃的土地上。但是，地理环境对人类的影响远远没有消เ失。消失的热带雨林正在报复人类。
人可以流动，从消失的森林到城市，从一国到另一国，并可能ม在流动中改变性格（性格更多由基因决定，而基因是环境千万年作用的结果）。国民可以去寻找别ี样的生活，国家却不能搬迁，其对内对外政策、文化与经济仍然受到地理的诸多限制ๆ。与个人相比，国家受到地理环境的制ๆ约要大得多，特别ี是在地理位置、地形和气候等方面。几百年来，民族国家为了土地而战；在和平时期，它们需要根据地理等因素为国家间政治做出安排，为可能ม到เ来的战争做好准备。这是以地理为ฦ基础研究国际政治、文化和经济的原因，是地缘政治学的存在理由á。地缘政治学家布热津斯ั基总结说：
在国际关系史上，领ๆ土控制ๆ是大多数政治冲突的焦点。自从民族主义แ崛起以来，大多数血腥战争不是起源于同扩大领土有关的民族自我满足感，就是起源于因丧失“神圣”领ๆ土而产生的民族被剥ຓ夺感。可以毫不过分地说，领土要求一直是驱使民族国家采取侵略行动的主要冲突。兹比格纽？布热津斯基：《大棋局：美国的首要地位及其地缘战略》，49页ษ，上海人民出版社，1้998年。
在可预见的未来，国家不会消亡。国家间的冲突将以各种形式持续下去，领土冲突是其中之一。即使领ๆ土冲突不再突出，而是被伊拉克石油这样更准确的目标所掩盖，各国也会为了在冲突中夺取优势而寻求更佳的战略地位。所以，地缘政治学将继续发展。
古典地缘政治学的兴衰本书不详述地缘政治学的历史。国内至少已经出过两本有关书籍。其一是国玉奇、b？П๕？丘德诺夫合著的《地缘政治学与世界秩序》，重庆出版社ุ，2๐007年。其二是杰弗里？帕克的《地缘政治学：过去、现在和未来》，新า华出版社，200่3年。这本书的翻译有大量错误，但仍有一些参考价值。
今天“地缘政治”已๐经是国际关系最常用的词之ใ一，不仅政界ศ人士经常使用，记者也在频繁使用。但是，与许多常用词一样“地缘政治”的含义แ也是模糊的，尤其在媒体中ณ。一般而言“地缘政治学”是从国家地理位置、地理特征的角度对国际关系进行的研究，而“地缘政治”则是与地理相关的国际行为ฦ。在日常用词中“地缘政治”似乎ๆ有取代“国际政治”的趋势。的确，这两ä个词的含义แ在很大程度上是重叠的，只是内涵的侧重有所不同，前者强调地理因素า，后者突出国际关系。
国家间关系在很大程度上由它们的大小和彼此的位置决定。其实，任何物体之间的关系都与它们的空间位置有关，这条原理在几何学和物理学中ณ同样适用。解析几何用空间位置表示数字，却不完全属于代数学或几何学。同理，不应当把地缘政治学看做是国际关系学的一个ฐ分支。两ä者有很大的重叠，但作为ฦ一门独立学科，地缘政治学的历史早ຉ于国际关系学，其范围经常大于国际关系学的领域。前者更多地涉แ及国内因素，包括一个国家的地理、人口、经济、历史、文化、政治制度等。
古希腊文明的核心区域濒临ภ地中海ร，土地贫瘠，贸易发达。所以，古希腊人见多识广，对于地理环境的变化非常敏锐。希罗多德总是详细地描述各民族生活的地理环境。即使在希腊ຘ一隅，修昔底德也看到了海权与陆权的对抗。中国文明核心区地处内陆，大片区域的环境较为ฦ单一，与外界交流较少。因此中国古人对地理因素า不是那么重视。古代兵书是个例外，但其讨论范围限于小区域内的地形。战国时期的纵横家（如张仪、苏秦等人）也留有对国家地理位置的分析。但不过寥寥数语，而且大多记录的可靠性较差，不足为凭。另外，史书的“地理志”也很简略，多记载户口数字，不注重地理对风俗的影响。但中国有“天时、地利、人和”之说。话虽然简单，却是人人皆知，非书斋里的理论可比。更可宝贵的是，这句话把地理因素当作“天、地、人”三才之一，人的努力与天地并列，没有以偏概ฐ全，因此更为ฦ妥当，不会走向地理决定论的极端。孟子说：“天时不如地利ำ，地利不如人和。”《孟子？公孙丑下》。他夸大了人的作用，而有些轻视天、地了。
近代地理学的起源受地质研究的启发。把地理学发展为一个现代学科的是亚历山大？冯？洪堡亚历山大的哥哥威แ廉？冯？洪堡（176๔7๕-ๅ1้83๑5）是自由á主义思想家、语言学家，还是普鲁士的外交官和大臣，建立了德国的文理中学制度，在1้8๖1้0年创建了柏林大学。学术自由的大学是德国崛起的重要保证，美国向德国学习大学制ๆ度，也成为世界大国。（1769๗-ๅ18๖5๓9）和卡尔？李特尔（17๕7๕9๗-ๅ1859）。他们都注重地理学中人的因素。洪堡从地理学和宇宙学的研究中看到了“人类平等原则ท”和“个人及政治自由á的原则ท”罗伯特？迪金森：《近代地理学创建人》，38页ษ，商务印书馆，1980年…李特尔声称：人是地理学的核心，地理学的中ณ心原理是“自然的一切现象和形态对人类的关系”《近代地理学创น建人》，46页…洪堡和李特尔都是德国人，同在1้8๖5๓9๗年去世——查尔斯？达尔文在这一年出版了《物种起源》“物竞天择，适者生存”的观念将深刻影响到เ地理学的人文方面。在洪堡和李特尔之后的地理学大家则ท有弗里德里希？拉策尔（1844๒-ๅ190่4๒）和斐迪南？冯？李希霍芬（1้8๖33-19๗05）。这两位学者也都是德国人，同样有过在美洲旅行的经历。李希霍芬在同治年间（18๖68-187๕2๐）在中ณ国北方แ考察地质，在后来的中ณ国地质学界有很高的声望。他提出了黄土高原的风成说，还创造了“丝绸之路”这个词。此外，李希霍芬还提醒德国注意山东的煤矿和胶ด州湾海港。18๖97年，德国抢占胶州湾作为ฦ军港。
从这四位德国学者的贡献可以看出，现代地理学在其创建早ຉ期有着近乎纯正的德国血统。当年德国对外关系中的最大难题是地理困境。德国地理学家们没有回避这个挑战，况且他们有极好的人文知识修养，能够把地理学、人文知识、国家前途等要素า在一起分析。于是，地缘政治学在德国应运而生。
地缘政治学的实际创始人是弗里德里希？拉策尔（上面的四人之一）。拉策尔的贡献不限于地缘政治学，他被认为是地理学的“第一代大师”《近代地理学创น建人》，73页…在当时，地理学、人种学、博物学（包括植物学、动物学、地质学）等学科是交织在一起的。在1880和1้8๖90年代，拉策尔的主要兴趣在人种与文化，他的中心论题是“文化分布是历史上迁移和模仿的反映”《近代地理学创建人》，7๕7๕页。拉策尔首先提出了“世界ศ大国”（weltmaທcht，worldpower）这个概ฐ念。他认为ฦ，与世界大国对应的是大空间（grossraum）。这些观点是他在1้901年提出的“生存空间”（lebensraທum）的前奏。他把生存空间当作是“生物地理学”的内容，认为国家的重要特征是空间和位置。后来，拉策尔把研究的重心放在政治地理学上，写了《政治地理学》（1้8๖97）。这本书是地缘政治学的开山之作，第一次明确论述了海ร权和陆权的对立。拉策尔注重海洋对文明发展的促进，写有《海ร洋——民族强大的泉源》（1้90่0่）。在《国家空间增长的规律》（1901）中，拉策尔罗列了国家扩张的7个规律参见《地缘政治学与世界秩序》，3๑1页。，其中ณ的两个ฐ是：国家的空间随着文化的发展而增长；国家的成长通过合并及吞并小国来实现。那时，进化论的观点已๐经普及，把国家当作需要增长空间的“有机体”是那ว个时代的流行观点。在《西方แ的没落》（191้8、19๗2๐2๐）中，奥斯瓦尔德？斯宾格勒认定文明是生命体。这些作者正确地回到了原始民族的“万物有灵”思想。但关于维持“生命体”增长的营养，拉策尔带领地缘政治学迈出了有害的一步。不过，如果考虑到那时欧美列ต强正在为最后瓜分世界ศ而疯狂争斗，拉策尔的观点也就不显得那ว样咄咄逼人了。
拉策尔为ฦ地缘政治学奠定了坚实的理论基础，剩下的工作将由á后人完成。其实，拉策尔本人没有提出“地缘政治学”“地缘政治”或“地缘政治学”一词是瑞典政治学教授鲁道夫？契伦（1้8๖4๒6๔-1922）在1้905๓年创น造的。他在《作为ฦ生命形态的国家》（1้916）中给予了详细阐释。他认为ฦ，国家有5个ฐ“器官”：空间、人民、经济、社会、管理契伦提出国家的“管理”要素า是在管理作为一门学科受到重视之前。他所说的管理是国家管理，与今天理解的企业管理有所不同，但它们的原理却是相近的…在契伦写这本书的时候，第一次世界ศ大战打得正酣，而距拉策尔的早期工ื作已๐有30多年。其实，契伦的地缘政治学脱胎于拉策尔的政治地理学。两ä者的研究范围没有区别ี，只是使用不同的名称。契伦的贡献远远不止一个ฐ名词。他继承了拉策尔的“国家有机体”和“生存空间”理论，支持大国向外扩张。在他看来，国家有机体在发展中争夺生存空间是自然法则所确定了的。为了保持争夺的行动自由á，一个国家必须能ม够在战争状态中ณ自给自足，不依赖和平。
地缘政治学起步之ใ初正是社ุ会达尔文主义盛行的时代，也是殖民时代最后的疯狂。从国家有机体到生存空间，地缘政治学不可避免地染上了“弱肉强食”的习性。这是20世纪初的“时代精神”从梁启超到鲁迅，中国知识分子也深受“物竞天择，适者生存”理论的影响。与德国完全不同的是，中国是惨遭瓜分和蚕食的国家。中ณ国学者关注的是中ณ国的自我拯救，而不是武力扩张。同时，他们还潜藏着对国民“不争”的愤怒。
契伦是身为小国公民却很有成就的地缘政治学家。其余所有地缘政治学家都是大国公民。这是因为地缘政治是大国的游戏，地缘政治学是大国的地理学。契伦亲德国——瑞典的南方แ邻๑国，深受拉策尔的影响，从德国的角度看问题。所以，他可以被归入德国地缘政治学派。在《现代大国》（1914）中，契伦认为ฦ小国注定要臣服大国，组成更大的国家。他看好德国的作用。在奠定欧洲民族国家体系的《威แ斯特伐利ำ亚和约》之后300多年，在契伦写《现代大国》之后1้0่0่年，欧洲经历了多次大战，至今没有完成统一过程。其实，欧洲的这个过程并不算很长。中国在春秋战国时期用了501年（前722๐-前221）才完成权力最后的高度集中ณ。
与其他学科不同“地缘政治学”之ใ前可以冠以国家名称。在19世纪末和2๐0世纪初ม，美国没有“地缘政治学”但贡献却很大，可以说是“有其实，无其名”美国海军军官艾尔弗雷德？塞耶？马汉（18๖40-1้9๗14๒）写了《海权对历史的影响》（1้8๖90），强调控制ๆ海洋对国家和战争的重要性。德国皇帝威แ廉二世（1้888-19๗1้8在位）非常推崇这本书，把它发到เ每一艘军舰上。在威廉二世的专制ๆ统治之ใ下，德国推行全球扩张的“世界政策”（weltpolitik），四处出击“争夺阳光下的地盘”19๗00่年，在欢送德国军队到中国镇压义和团时，威แ廉二世提出了著名的“黄祸”论，要求德军严惩中国人。虽然第一次世界ศ大战的爆发有复杂的原因和背景，但自以为是的威廉二世负有不可推卸的重大责任。从19๗世纪末开始，英德两国展开海军军备竞赛。英国当时的政策是保证它的海ร军军力超过其他任何两个国家之和。德国日益强大的海ร军被英国看做巨大威แ胁。在一战中，德国海ร军的军舰质量、军人技能ม超过了英国海军，但数量处于劣势。德国海军企图集中兵力消เ灭英国海ร军，却在日德兰海战中失利ำ。此后直到战争结束，德国舰队一直被封锁在港口，成为名副其实的“存在舰队”战后，德国军舰被收缴、销毁。德国始终没有能够成为ฦ一个ฐ海上霸权。
德国寻求的不仅是海上霸权。在一战之前，德国的海权和陆权两派对立起来，争夺有限的国家预ไ算。两ä权对立的思想源自拉策尔。与海ร权派一样，陆权派也有宏大的计划ฐ。德国的“东进”（draທngnaທcນhosten——向东突进）可与美国的“西进运动”做一番异同比较。战略不仅指向东欧和俄国，还包括欧洲之外的东方。1้9世纪末，德国计划修建吧格达铁ກ路，用铁路把北海和波斯ั湾连在一起。线路从汉堡、柏林经过君士坦丁堡到吧格达。这条铁ກ路将严重侵犯英国的势力范围和殖民地，最终因为英国的反对而流产。在海ร上和陆地上，德国的政策都对现有大国英国构成威胁。英德冲突越来越不可调和，最终因为ฦ奥匈帝ຓ国皇储被暗杀这个ฐ偶然因素า爆发大战。一战前德国的地缘战略完全没有章法，非常混乱。这与统治者威廉二世的性格缺陷有很大关系。
在2๐0่世纪上半叶，地缘政治学已经成为显学。把它进一步推广到人人皆知程度（却不是好名声）的是德国地理学家卡尔？豪斯霍费尔将军（1้8๖6๔9๗-1้946๔）。豪斯霍费尔接受了契伦的思想，他相信“对地理现实的忽视”是德国在一战中ณ战败的主ว要原因之一。《地缘政治学：过去、现在和未来》，4๒3๑页ษ。因此，他决心改变德国对地理认识的不足，促使德国从失败和屈辱中ณ复兴。拉策尔和契伦是一战之ใ后德国地缘政治学的导师。豪斯霍费尔熟ງ悉他们的理论。经过了第一次世界大战之ใ后，豪斯霍费尔仍然持海ร权与陆权对立的观点，把英国作为ฦ德国的最大敌人。他认定德国的命运在东方，那些中ณ东欧国家是一堆有待清理的垃圾，为ฦ德国的成长让出地盘。但他不赞同依靠侵略来达到目的，而是希望德国和苏联结成大陆联盟，共同对抗海ร权国家。纳粹认为斯拉夫人是劣等民族，又敌视犹太人创น立的共产主义แ，因此不能与苏联长期合作。当德国入侵苏联的时候，豪斯霍费尔从地缘政治学的角度发出欢呼。第三帝国用意识形态取代地缘政治分析，树敌过多，最终一败涂地。冷战结束之后，北约东扩，中东欧的小国大多被纳入欧洲，证实了德国地缘政治学“东进”的判ศ断，也似乎达成了豪斯霍费尔的愿望。不过，北约东扩与豪斯霍费尔的设想有一个差ๆ别ี：主导国家不是德国，甚至不是欧洲国家。
192๐4年，豪斯ั霍费尔在慕尼黑创办《地缘政治学杂志》，宣扬他的主张。纳粹上台后，这本杂志逐渐充满了纳粹意识形态，豪斯霍费尔对杂志的影响力日益消退。不过，即使不考虑纳粹的影响，豪斯霍费尔的理论也是非常富有侵略性的。这不完全是豪斯霍费尔的错。地缘政治学具有原罪，它的理论包含着内在侵略性。豪斯霍费尔和其他许多地缘政治学家把国家看做是在空间中ณ生长和扩张的生命体，其生长需要营养。这没有错。在历史上，国家和民族强大时总是向外扩张，现在所有大国（以及许多中小国家）都是这样产生的。但是，地缘政治学具有明晰的逻辑。如果一味强调扩张和对抗，制造了氛围，就会使战争的动机和规模都失去控制ๆ。20世纪前半期德国的教训是，地缘战略目标必须是有限的、可控的，同时使用文化、经济等资源加以促进和调整。可惜，在俾斯ั麦之ใ后的德国权力圈内，没有人懂ฦ得这一点。
与大空间相对应，豪斯霍费尔设想全球将出现四个泛区域：南北美洲各国组成的泛美区，由美国主导；从东北亚到เ澳大利亚的泛亚区，由日本主导；欧洲与非洲统一后形成的泛欧区，由德国主导；苏联和印度等国的泛苏区，由苏联主ว导。豪斯ั霍费尔的这个观点很有远见，即使在今天也还有点超前。虽然区域化正在形成之中ณ，但还没有豪斯ั霍费尔设想的那样大。豪斯霍费尔认为泛欧的命定空间在德国，泛亚的命定空间在日本。在这一点上，他完全错了。一次战败就可以终结一个国家的好运。德国非常幸运，在20世纪有过两ä次成为ฦ支配大国的机会，但都因不知节制ๆ而失败了。
在极权政治之下，学术是虚弱的。纳粹德国的地缘政治学不是学者的地缘政治学了。纳粹德国的副元首（第二号人物）鲁道夫？赫斯是豪斯ั霍费尔在慕尼黑大学的学生。赫斯ั在那里接触到地缘政治学。1923๑年的慕尼黑啤酒馆暴动后，阿道夫？希特勒和赫斯一同被捕。豪斯霍费尔经常去监狱探望他的学生。赫斯则把地缘政治学的思想教给了希特勒。希特勒在狱中写下了《我的奋斗》，从中ณ可以看到地缘政治学的理论。纳粹上台后，豪斯ั霍费尔深陷到政治漩涡中ณ。1้94๒1年5๓月，赫斯驾机逃往英国，可能ม是为ฦ了谋求英德之间的和平。豪斯ั霍费尔和儿子阿尔布莱希特因为ฦ这一事件被捕，旋被释放。阿尔布莱希特也是一位地缘政治学家。受到1้944年7月谋杀希特勒事件的牵连，父子俩再次被捕。父亲随后被释放；儿子则ท被纳粹“人民法院”宣判死刑é，于1้94๒5年4月被杀。美军占领ๆ德国后逮捕了豪斯霍费尔。1้9๗46年3๑月，豪斯霍费尔夫妇卡尔？豪斯ั霍费尔的妻子玛莎也加入到德国的地缘政治学事业中。她在1้92๐5年把詹姆斯？费尔格雷夫的《地理与世界大国》（1้9๗15）翻译成德文。在家中自杀身亡。德国的地缘政治学随之ใ消亡，至今看不到复苏的可能。
除了德国之外，2๐0世纪上半叶地缘政治学最发达的国家是英国。乔๒治？n？寇松勋爵（1859-ๅ192๐5๓）出生于土地贵族家庭。他在少年时期从马背上摔下来，脊柱严重受伤。终生残疾使他经常疼痛得昏迷过去，却没有阻止他长途旅行。在1้8๖8๖7-189๗4数年间，他到了俄国、中ณ亚、波斯、暹罗、印度支那ว、朝鲜ຒ、阿富汗、帕米尔，写书记录下他的东方之行。寇松不是单纯的旅行家，他的目的是地缘政治的，总是围绕着英属印度的安全。寇松在大英帝国的鼎盛时期担任印度总督（1899-1้905๓），在第一次世界大战之后担任英国外交大臣（1919๗-ๅ1้9๗24）。在印度时，他把西北边境的独立部落地区变成印度的一个ฐ省，就是现在美国无人机经常攻击的吧基斯坦西北边境省。1้9๗03๑年底，寇松派荣赫鹏带领ๆ英军入侵西藏，以阻挡俄国势力经由á西藏到เ达印度。英军在占领ๆ拉萨后没有发现俄国人的影子。英国势力却在与俄国的大角逐中ณ进入了西藏。“西藏问题”由此产生。1้912年，寇松在担任英国皇家地理学会会长时说：
在地理学的帮助下——没有任何其他方式可以做到这一点——我们才能ม理解伟大自然力的运作，人口的分布，商业的进步，疆ຆ界ศ的拓展，国家的形成，以及人类在各方แ面所取得的辉煌ä成就。subjectsoftheday，geecນurzon，pp156-ๅ1้6๔6๔，london：geeallen&ุurwin，191้5๓？转引自《东方学》，274页ษ，三联书店，2007年。
寇松是政治家、地缘政治的实践者。英国地缘政治学是由á众多像寇松这样勇敢的冒险家、军人奠定的。这是英德两国地缘政治学的不同之处，符合它们各自的哲学传统。英国地缘政治学的代表人物是哈尔福德？麦金德（1้8๖61-19๗47）。麦金德比豪斯ั霍费尔年长8岁。豪斯霍费尔从他那里学到了很多东西，以至把他叫做“可恨的敌人”《地缘政治学》杂志，第二期（1้9๗25๓年）第454๒页。转引自e？w？吉尔伯特：《历史的地理枢纽》中译本引言，17๕页ษ。麦金德比豪斯ั霍费尔年长，从事地缘政治学研究也较早ຉ。但豪斯霍费尔与地缘政治学前驱们在理论上一脉ำ相承，而麦金德则像是一个旁支。对于后世，麦金德的影响可能更大。为ฦ了叙述的连贯性，在这里把麦金德放在了豪斯ั霍费尔之ใ后。敬请读者诸君注意…麦金德是牛津大学地理系第一任主任，担任过伦敦经济学院院长、英国国会议员。1้90่4年，麦金德在英国皇家地理学会发表演讲，论文的题目是《历史的地理枢纽》，突出了枢纽地区在历史中的重要作用。这篇文稿成为地缘政治学的经典著作。麦金德把俄国看做是英国的主ว要敌人，因为俄国占有欧亚大陆的枢纽地带（心脏地带）。1้9๗1้7๕年十月革命之后，外交大臣寇松派遣麦金德出使俄国，使命之一是煽动非俄罗斯族的民族主义แ情绪，以动摇革命的基础。麦金德认为，来自枢纽地区的威แ胁与哪个ฐ国家控制它没有关系。如果日本占领中国，并进而挟中ณ国之力征服俄国，占领心脏地带，就会对西方构成“黄祸”哈？麦金德：《历史的地理枢纽》，70่-7๕1้页ษ，商务印书馆，19๗85。这本小书收录了麦金德的两ä篇演讲稿：“地理学的范围和方แ法”、“历史的地理枢纽”由此可见在对“黄祸”的担心中，英国与德国没有区别，尽管它们那时是对手…在对待黄种人的态度上，德国和英国在那时基本一致。
在皇家地理学会的那ว次演讲15年之后，麦金德把他的演讲稿扩写为《民主ว的理想与现实》（1้9๗19）。此时正值吧黎和会，据说麦金德是写给参加和会的各国代表们看的，提醒他们向东看。麦金德对他原来的思想做了一些修改，把“枢纽”（pivot）改称为“心脏地带”（heaທrtland），而把欧亚大陆和非洲称为“世界岛”书中ณ有一句后来被广为引用的话：
谁统治东欧，谁就能ม主ว宰心脏地带；谁统治心脏ู地带，谁就能主宰世界ศ岛；谁统治世界岛，谁就能主宰全世界ศ。de摸craticidealsandreality，p1้50่，haທlfordmacນkinder，newyork：w？w？norton，196๔2๐。
麦金德的“心脏地带”指位于欧亚大陆中部和北部、与外界没有或很少有海ร运联系的地区。其中包括内流河流域，如注入里海的顿河、伏尔加河，注入咸海的阿姆河、锡尔河，以及塔里木河等消失在沙漠中的河流；注入北冰洋的大河流域，如额毕河、叶尼塞河、勒拿河。这个地区与海洋隔绝，海洋大国不能ม从海上向这些地区发起进攻。在历史上，征服欧亚大陆各地的游牧民族都从这个地区出发。铁路出现之ใ后，加强了心脏地带的机动性，可以与海洋航运相比。因此，俄国取代蒙古，可以向各方向（除了北方）攻击。“枢纽国家向欧亚大陆边缘地区的扩张，使力量对比转过来对它有利，这将使它能够利ำ用巨大的大陆资源来建立舰队，那ว时这个ฐ世界帝国也就在望了。”《历史的地理枢纽》，69๗页ษ。在二战之后，苏联控制了东欧各国，几乎ๆ完全占有心脏地带，与美国形成了两强对抗，似乎有希望建立“世界ศ帝国”但麦金德的预ไ言没有实现。苏联没有能够统治世界岛，更没有主宰全世界ศ。相反，大陆强权苏联受到美国及其盟国的围堵，僵硬的极权统治不能ม灵活应对，终于分崩离析。麦金德站在欧亚大陆外缘的一个小岛上瞭望大陆。他的立场决定了他的观点。英国的传统政策是保持欧洲大陆上的均势（力量平衡），不能产生一个ฐ对英国构成威胁的大国。麦金德担心，在大陆的心脏ู地带聚集的巨大力量将对英国构成威แ胁，而衰落中的英国对此却无能为ฦ力。
麦金德把“心脏地带”之ใ外的土地分为两层：内新า月地区在欧亚大陆之中ณ，从德国、土耳其、印度到中国，与“心脏ู地带”在土地上连接在一起；外新月地区在欧亚大陆之外，从英国、撒哈拉以南的非洲、澳大利ำ亚到เ日本，与“心脏地带”隔着海洋。麦金德看重“心脏地带”较轻视外围地区。实际上，在所谓的心脏地带，荒凉的西伯利亚不适宜人类生活，更从来没有产生过权力中ณ心。在遭受法国、德国入侵时，俄国（苏联）的权力中心从没有退到เ乌拉尔山以东。即使把心脏地带看做是一个完整的地区，其重心也是在它的南部，从里海ร沿岸的南俄草原延伸到中ณ亚、蒙古。在工业革命之前，从大陆的外围地区攻入中ณ亚不乏例证。波斯人、阿拉伯人、汉人都曾经是中ณ亚一大部分的主宰。甚至在工业时代之ใ前，面对外围地区的火炮等技术优势，心脏ู地带南部已๐经彻底失去了权力。大概有鉴于此，美国地缘政治学家尼古拉斯？斯ั皮克曼（18๖93-ๅ1้943）更多师从马汉的学说。与麦金德强调“心脏ู地带”的威胁相反，斯皮克曼更看重欧亚大陆的“边缘地带”（rimland）。如果麦金德算是陆权派，斯ั皮克曼更接近海ร权派一些，但不局限于海ร权派。
斯皮克曼出生在荷兰。他原来是社会学家，出版过《格奥尔格？齐美尔的社ุ会理论》齐美尔（一译西美尔，1้858๖-ๅ19๗18）是德国社会学家、新า康德主义哲学家。他的研究对象包括冲突、权力、社会交往、调情、货币等。斯皮克曼是最早把齐美尔介绍到美国的学者之ใ一。尚不清楚齐美尔的社ุ会学如何影响到เ斯ั皮克曼的地缘政治学。在方แ法上，齐美尔是反实证主ว义的；斯皮克曼是实用主义者，与美国的哲学传统一致，与齐美尔的抽象分析不同。（1้92๐5）。他还是耶鲁大学国际关系学院的创น建者。与豪斯霍费尔类似，他认为美国的外交政策“忽略了地理因素”从而损害了国家利益。因此，他转而研究新兴的国际关系学，在19๗3๑8年和19๗39年发表了两ä篇地缘政治学的长文。这时正是第二次世界大战前夕。斯ั皮克曼反对美国的孤立主义，坚持美国应该维持欧亚大陆上的均势，而不是依靠大洋的保护。他的主要作品是《世界政治中的美国战略》（19๗42）以及在他身后出版的《和平地理学》（1944๒）。斯皮克曼声称“地理是外交政策中ณ最基本的因素，因为它是最持久的”的确，极权统治可以在短时间内改变人口数量、文化传统等因素า。但到เ目前为止，暴君仍无力改变地理环境。正当美国与德国、日本酣战之时，斯ั皮克曼建议在战后保持一个强大的德国，以对抗苏联；他还预言中国将在战后崛起，而美国将不得不帮助日本的防务。实际上，中ณ国的崛起被内乱ກ迟滞了数十年。但斯皮克曼的预言仍然没有错。他能有如此远见是地缘政治分析的结果。
斯ั皮克曼接受了麦金德对世界的地缘政治学划分：心脏ู地带、边缘地带（麦金德的“内新า月地区”）、离岸岛屿（offshoreislands，麦金德的“外新月地区”）。但对于各区域的作用，斯皮克曼的观点与麦金德的相反，强调边缘地带的重要性，因为这里兼有大陆和海洋之ใ利。那ว时的美国是一个上升中的“岛国”所以，斯皮克曼的心态与衰落帝ຓ国的麦金德不同。他注重的问题是美国如何控制欧亚大陆，而不是预防来自欧亚大陆的威แ胁。边缘地带是岛国控制大陆的登陆场，因此更受重视。作为ฦ对自己้理论的总结，斯皮克曼套用麦金德的表达方式，也说了一句高度概括的话：
控制边缘地带者统治欧亚大陆；统治欧亚大陆者控制ๆ世界命运。thegeograທphyofpeace，p4๒3，nicນholaທsj？spykmaທn，newyork：haທrcນourt&ace，194๒4๒？
在冷战中，美国及其盟国控制了边缘地带的最富裕ษ部ຖ分，拖垮了苏联集团，但并没有因此而统治欧亚大陆。相反，冷战后美国至高无上的霸主地位没有维持很久。因为失去了苏联这个ฐ共同敌人，美国对“老欧洲”的号召力显著下降。美国在全球推行民主，却忘了一个民主ว的国际社ุ会绝不会容忍任何过于强大、独断专行的国家。民主是强权的敌人，正如强权是民主的敌人一样。美国占领了位于边缘地带的伊拉克，却没有能ม够在中东站稳脚跟，更谈不上统治欧亚大陆。原因是美国忽略๓了伊拉克人的反抗意志。在一国之内，由á于炽盛的民族和宗教情感，即使长期生活在暴政之ใ下，人民也不可能接受外国入侵，无论侵略๓者打着什么旗号。从美国的教训可以看出，斯皮克曼以及他之ใ前的地缘政治学家都过于看重自然地理的因素，却有些忽视“人”这个ฐ最重要的因素。其实，斯ั皮克曼并没有忽视“人”说他忽视“人”只是相对于他对地理因素的强调而言。请对照他罗列ต的强大国家的1้0条标准：领土、边界、人口、矿产、经济和技术、财政、民族组成、社会一体化、政治稳定、民族精神。“人”是地理各要素中ณ最值得珍视的。无论是地理学还是地缘政治学，缺少了“人”必定会有很大缺陷，从而在指导行动时带来灾难。
斯皮克曼把北大西洋看做是西欧和北美之间的一个大湖。在1้940่年代，大西洋的东西两ä岸是世界上唯一的发达地区——日本那时还没有完成工业化。今天世界上最繁荣的地区主ว要在边缘地带和离岸岛屿，其中ณ北大西洋两岸仍然最为发达，非日本可及。斯皮克曼认为，大西洋是古希腊ຘ时代地中海的放大版，是西方世界的“中央海洋”这一地区应该由美国来领导，以武力对付其他地区的反叛。
斯皮克曼影响了美国的遏制政策，被称为ฦ“遏制ๆ教父”在冷战期间，以美国为ฦ首的西方国家建立北约（北大西洋公约组织），对抗苏联集团的华沙条约组织。美国对苏联实行武力遏制ๆ，在朝鲜和越南作战，防止共产主ว义向外扩散。美国沿着欧亚大陆边缘（内新月地区）建立多个军事同盟，把日本、东南亚、两ä伊纳入西方阵营，在阿富汗支持反苏游击队。这些行动是为ฦ了阻止苏联势力南下到暖水海ร港。除了在远东（朝鲜、中国、越南一线）的大陆边缘，遏制政策是成功的。也许不能把政策的成功完全说成是地缘政治学者的贡献，但可以说，美国的决策者从斯ั皮克曼、麦金德等人那里吸取了大量有益的思想，他们对世界形势的判断接近学者们的理论。在经历了冷战后的龃龉之后，与北大西洋对岸的关系仍然是欧美今天最重要的双边关系。
在两次世界ศ大战之ใ间，麦金德、豪斯霍费尔、斯皮克曼（以年龄长幼为ฦ序）是最重要的地缘政治学家。他们分别ี生活在2๐0่世纪先后最强大的三个国家：英、德、美。也许是巧ู合，三位学者的年龄顺序和他们国家获得大国地位的先后是一致的。他们都在1940年代中期去世，相隔仅三年（斯皮克曼去世时才4๒9岁）。在此期间，最重视地缘政治学说的德国战败。于是地缘政治学的喧嚣与骚动暂时告一段落，是为ฦ古典阶段。
在欧美之外，俄国有不同的地缘政治学传统，自成体系。俄国地缘政治学的特点之一是热衷于探讨文明的地理归属，显示出俄罗斯ั人不能就他们文明的位置达成相对一致。俄国的地缘政治学分成对立的两派：欧亚主义与大西洋主义แ。这与德国的海权与陆权两派的分裂ฐ近似，表现出一个民族被地理环境撕裂ฐ后的精神症状。Гใ？h？特鲁别茨科伊和e？h？特鲁别茨科伊兄弟两ä人是俄国的思想家、哲学家。他们强调俄罗斯宗教和文化的特性，注重它们与地理的关系。俄国地缘政治学始终在探讨俄罗斯文明的归属问题，不离东正教。他们的侄子h？c？特鲁别ี茨科伊（189๗0-ๅ1938）和地理学家П๕？h？萨维茨基（189๗2๐-1้9๗85）是欧亚主义แ运动的创น始人。1921年，萨维茨基出版文集《出走东方》。这是欧亚主ว义的第一本书。欧亚主义แ继承了强调俄罗斯文化独特性的斯拉夫主义แ。它把俄国特性上溯到鞑靼-ๅ蒙古统治时期，珍惜俄国的东正教精神、东方色彩。与亲西方แ的大西洋主ว义相对立，欧亚主ว义แ者更愿意俄国留在欧亚大陆的东方แ，作为ฦ独立的一极承担重任。欧亚主ว义แ是1้920年代初由流亡者在苏联之外发展起来的。苏联统治者不能容忍这些“爱国者”他们也拒绝与苏联合作。参见《地缘政治学与世界秩序》第四章“地缘政治学体系中的欧亚主义”
以上介绍了最重要的几位古典地缘政治学家，另外一些也很出色的学者却没有提及。第二次世界大战之后，地缘政治学的传统中断ษ了2๐0่多年。等到它再次兴起时，人们的知识结构、对国家和国际关系的看法已经有了很大不同，和平的力量更强大了。战前的理论显得距离现代已经有些遥远。只有专业学者需要认真借鉴这些理论，一般读者大概不太容易产生共鸣，特别是处于不同语境中的中ณ国读者——他们不会习惯从数十年前、百年前的西方角度看世界。另外一个ฐ问题是，相关的地缘政治学著作很少有被翻译成中ณ文的。作为ฦ阅读本书必要的知识背景，这部分的简略๓介绍可以满足一般需要。
20่0่5年4月2๐5日，俄国总统普京在“国情咨文”中说：“苏联解体是20世纪地缘政治上的最大灾难。”一位英国记者评论俄国的地缘政治学时说：“很少有现代意识形态像地缘政治学这样既ຂ充满奇想又无所不包，即浪漫又晦涩，在理智上是混乱ກ的，还可能ม引发第三次世界大战。”dreaທmsoftheeurasianheaທrtland：thereemergenceofgeopoliticນs，cນharlesclover，foreignaທffairs，maທrchapril，19๗99๗？原文的副标题太模糊，更准确的说法应该是“地缘政治学在俄国的复兴”(เthereemergencນeofgeopoliticນsinrussia)แ。作者是英国《金融时报》当时的驻基辅首席记者。当然，这是记者在导语中ณ故意耸人听闻，有点英国小报的风格。记者讽刺的目标也不是欧美的地缘政治学。冷战之后，俄国丧失了官方意识形态，一些政坛重量级人物用地缘政治学填补国际关系中的这个空缺。于是，欧亚主ว义在1้99๗0年代复苏。在新า欧亚主义的信徒中ณ，有左翼共产党的总书记Г？久加诺夫（写有《胜利地理学》）、右翼自由á民主党的党魁弗拉基米尔？日里诺夫斯基（写有《向南的最后出击》）等权势人物。这两ä个党当时占有国家杜马近一半的席位。俄国前总理耶夫根尼？普里马科夫也被看做是欧亚主义的支持者。19๗9๗8年12月，普里马科夫在访问印度时提出俄、印、中三个大陆国家建立“战略三角”的建议。
那ว位英国记者在1้9๗9๗9年采访的主要人物是亚历山大？杜金，一度在国外名声最大的俄国地缘政治学家。上段开始处的引语是这次报道的导语。杜金出生于19๗62年。他的名声主ว要来自他的强烈反西方立场。在俄国军方的帮助下，杜金于1้997年出版《地缘政治学的基础：俄国的地缘政治未来》。他采用了麦金德的陆权与海权对立的观点，并加入东方与西方แ的对立，把它们当作同一个对立的两ä个方แ面。杜金主ว张建立由俄国主导的“欧亚大陆联邦ะ”对抗大西洋主义。他还希望新疆ຆ和西藏（最好还有内蒙和满洲）独立，成为这个联邦的组成部分，从而把中国与俄国的东方แ领ๆ土隔开。除添加西藏，杜金的这个ฐ想法不是新东西。俄国一直对中ณ国长城以北的领土“胸ถ怀大志”
新欧亚主义者把伊斯兰国家作为俄国最重要的战略盟国。他们希望通过伊斯兰国家获得暖水出海口，控制全球石油供应，与他们的共同敌人西方（主ว要是美国）对抗。新า欧亚主ว义แ者多是领土扩张主义者。他们认为ฦ“俄罗斯的民族使命是建设强大帝国。”《地缘政治学与世界ศ秩序》，1้0่2页。一个民族对其他民族的“使命感”是侵略๓和扩张的源泉。不仅俄国有，美国、欧洲各国都有这种使命感，只是名称不同。它又称“天定命运”、“白人的责任”
进入新的世纪之后，俄国的新欧亚主义แ仍然势头不减。20่0่8年，俄国外交学院教授伊戈尔？纳帕林预言美国分裂。2๐0่09年4月，他又做出新า的预言，设想全球金融和经济危机之ใ后的世界地缘政治版图。他认为ฦ，俄国将建立新的联盟——欧亚联盟，其成员国是所有前苏联国家，其组织模式是欧盟。因此，纳帕林把俄国主导的欧亚联盟称为ฦ欧盟2号，预言它即将在2๐0่12๐年产生，而普京将成为ฦ这个ฐ联盟的“君主ว”纳帕林说，欧亚联盟将与欧盟和中国构成世界ศ三大力量中心（美国已经分裂）。《消息报》2009年4月2๐日。转引自《参考消เ息》2009๗年4๒月6日。欧亚联盟实际上是翻版的苏联帝ຓ国。纳帕林的预言也许不足为ฦ信。它的价值在于再次凸显了俄国传统的、与大西洋主ว义抗衡的欧亚主义แ，以及俄国保留แ完好的帝国之梦。
地缘政治学以国家为学派之分野，每个国家的地缘政治学都不相同，因为它们观察的角度不同。它们彼此借鉴，其目的却都是为ฦ了更好地对付另外的国家。在西方主流媒体中，杜金等人和欧亚主义的价值大概ฐ相当于中ณ国的“民族主义者”和民族主义แ：既值得警惕，又可以用来取笑，像花边新า闻一样为乏味的日常报道添加佐料。
b？中国的道路
从以上的介绍可以看出，地缘政治学发端和发展于大国，特别ี是有着缜密战略思维传统的大国——中ณ国是这样的大国之一。地缘政治是大国之ใ间的游戏，现在，中ณ国正在逐步加入到这个游戏中来。对于今天的中国，地缘政治学研究必不可少，恰逢其时。但令人遗憾ย的是，中ณ国的地缘政治学还几乎是一片空白，似乎也没有大战略。美国一再催促中国加大军事问题的透明度，许多邻国也有同样的希望，只是声音没有美国那样大。他们要求知道的不仅是中ณ国军队的装ณ备，更重要的是中ณ国的战略。中国对外界ศ的呼声反应迟缓，官员与外界ศ的交流也不畅通，只是一再声明“为ฦ了防御”美国军方แ对此不满意。关于中国军队建设的目的，他们需要更多信息。虽然他们有窥探的嫌疑，但也有充足理由：历史已反复证明，在误解中ณ更容易发生战争。或许，日本防卫省防务次官增田好平可以替中国回答这个ฐ中ณ国不便回答的问题。2๐00่8๖年2๐月，增田在接受采访时说：
我怀疑中国是否有真正意义แ上的国家战略或者国防战略๓，中国的军力建设好像只是解放军不同兵种在为自己争取更好的装ณ备。当然这只是个人观点，希望事实不是这样。：news？cນhina？zhcນninternationaທl10่00่2008๖0่20่4๒14658๖994๒？html。采访者是平可夫。
增田好平把国家战略简化并等同于国防战略。地缘政治学当然不限于军事问题，但也可以从中窥豹之ใ一斑。与发达国家不同，中ณ国的高层想法属于高级机密。即使中ณ国真的制定了国家战略，也不一定会公开——虽然和平的、防御的战略没有不可公开的理由。国家战略这样的大框架比较容易被外界感知。日本军方แ密切注视和研究中国的一举一动，关于中ณ国的国家战略应该有比较准确的信息和情报。在国内的公开出版物中，没有官方关于国家战略๓或地缘战略๓的资料，学者也很少发表有关大战略的研究成果。了解中国决策层的人也许会对增田好平的评论不屑一顾。但中国普通人很难获得关于自己国家的真实信息，增田à的观点至少可供中国一般研究者参考。
想了解中国战略的还有其他国家，这很正常。尽管中ณ国官方แ一再强调中国的和平愿望，但美国军方总是想了解更多。他们想知道中国的战略，中ณ国将如何使用日益增长的实力。这一招让美国占了先手。不过，即使中国真的有战略，美国的要求永远都不会结束，因为ฦ中ณ国总会有一些美国想知道却不知道的东西。美国自己้的战略是公开的，有时并不讳言野心。同时，美国更把它描绘成和平的维护者和缔造者，在这方面比中ณ国的宣传成功得多。但美国的可信度很低。殖民时代结束之后，大规模入侵别的国家这种事，基本都是美国干的。至于中国在发展什么样的武器并不特别ี重要。在军事上，进攻与防守之ใ间没有绝对界限。如果可以用民航飞机撞击大楼，用间谍飞机撞落战斗ç机，还有什么不可以用来进攻？在核武时代，常规武器的些许发展能起到เ多大作用？所以，进攻与防守的区别在使用者的动机，而不在武器本身。
中国正在“摸着石头过河”军事问题或许有保密的必要，不能让外人知道，尤其在实力和自信心不足的时候。但在政治、经济和文化等较容易被感知的方面，中国也没有表现出明显的战略倾向。
在另一方面，详尽的国家战略不是特别ี重要。历史总有许多偶然，不会按照人们的美好设想发展。到目前为止，还没有一个强大的国家是依据一项ำ事先制定的大战略（grandstrategy）大战略是比较详细、全面的国家发展规划，不限于经济内容，也不仅是一两句口号，尽管这样的口号对指明国家发展方向是非常有用的。“国家战略๓”和“大战略๓”在此可互换使用。而发展起来的，今后大概也不会有。即便如此，框架性的国家战略是极其必要的，尤其在国家的转型或动荡时期。一个国家没有发展方向就很容易走上岔路。大战略๓可以为ฦ国家指明发展方向，在公开的讨论中ณ不断修改和调整，并获得民众对发展方向的认知和支持。在研究和讨论国家战略的过程中，许多模糊之处得到明晰，不足之ใ处得到เ改正。对大战略的公开讨论可以培养民众的公民责任。一个ฐ国家有公民责任感的民众越多，责任感越强烈，国家的基础就越雄厚，前景就可能ม越美好。国家的强盛就是在偶然之ใ中由这些有责任感的公民推动的。满足其他国家了解中国意图的希望倒在其次——但绝非不重要。
均势的三种模式
国与国之间的状态有战争与和平两种，包括冷战与冷和平。战争的种类有很多，和平也有不同的和平。就其原因而言，和平主要有两ä种。一种是罗马治下的和平(paທxromana)แ，即一个ฐ强大的帝ຓ国主导着国际关系，控制着发动战争的权力。罗马治下的和平不同于先秦时期的天子脚下的和平。“礼乐่征伐自天子出”是因为ฦ诸侯是天子分封的，诸侯的权力来自天子。天下有道时，天子不仅发起征伐，也制ๆ定礼乐（类似现代的国际行为准则）。罗马治下的和平也不同于现代国家垄断国内的暴力，因为它不能完全排除其他国家使用暴力，也不能让其他国家接受自己的军事行动都是合法的。有人声称冷战之后的世界ศ是美国治下的和平（paxamericນaທna）。美国的权力不是来自道德或法律，而是军事和经济。美国的海外干涉不是为了维护正义，或是利他（虽然有时会间接产生这两ä种结果），其目的是为ฦ了维护美国的利益和威望。
国际和平的另一个原因是均势。均势是在一个区域内或全球范围内，没有一个ฐ国家或国家联盟拥有对另外国家或国家联盟的明显军事优势，因此不敢轻举妄动发动战争。均势在欧洲的历史上发挥过很大的作用。欧洲有几个大国，它们的人口、面积、发展水平，乃ี至文化都没有悬殊差ๆ距，比较容易通过建立某种组合来互相牵制。几个ฐ实力相近的国家是均势得以产生和存在的条件。欧洲的俄国是个ฐ例外。俄国的发展水平落后，但是通过人口和面积的优势，在很大程度上弥补了劣势，使它有能力参与欧洲的大国游戏。均势一旦ຆ被打破，欧洲就会爆发战争，或者战争的结果证明原来的均势只存在于一般人的想象之中，有眼光的战略๓家已经看出其中的破绽。欧洲之ใ外没有良好的均势条件，因此均势很少是其他地区传统的国际关系状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