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寒意侵入外衣穿过皮肤，幽幽钻进心底。左影挣扎了几下睁开眼，漫入眼球的是浓重的黑暗。耳边各类虫声此起彼伏。头顶的淡淡星光昭示着已是深夜。
他半撑起身体，只感觉全身各处的疼痛一起袭来，右脚已经不能移动半分。
劫后余生并未给左影带来喜悦，反而是更深的忧虑。
这是要慢慢受折磨至死？
耳边响起一声轻笑。声音轻佻熟稔。
左ุ影回头，是之ใ前在旅๓馆外头遇到过的妖异男子。
男子见他发现自己，便开口道：“你还好吗？”看似问候的句子，语气却没有半分关切之ใ意。
左影皱眉，“又是你，你到底想怎样？”
“哦呀，你看起来好像很生气。”男子露出戏谑的笑容，“呐，你是什么เ时候注意到我的？”他毫不在意的假笑，让周围的寒意好似又加重了一分。
“大巴上，”左影一顿，“你的手臂有一瞬间穿过了扶手，刚ธ开始还以为是我没吃早饭，饿花了眼。”说着调整姿势，尽量让开始结痂的伤口不要再度裂开。
“哦？后来又怎么确认不是眼花的？”男子饶有兴致地发问。
左影却是摇头，“不需要确认，那ว时在旅馆外看到你没有影子，足够证明你不是常人。后来进旅馆时导游点名发回身份证，我特意留意了，你没被点到过。”他的语气很平淡，仿佛在叙述理所当然的事。
“唯心的说，你那张妖孽的脸最可疑ທ，”见男ç子若有所思，左影又补充了一句，“而且你是西方แ人，穿着也古怪，出现在这样一个中国旅行团里的概率本来就小，不引起其他人注意和闲言碎语的概ฐ率则ท更小，”左影的表情变得凝重古怪，“所以我猜，他们应该看不到你。”
“确实改变一下容貌和穿着比较好。”话音刚ธ落，左影便看到“自己”俯身向前，靠近他的脸，“你觉得这样，足够以假乱真吗？”
男子调整着表情，尽量和身下的左影保持一致，两个ฐ一模一样的人，静静对峙着，宛如镜像。左影吃力的抬起手，将镜像打破，厌恶地推开对方。他讨厌这张脸，讨厌这张和那ว个家伙相似的，给他惹来无数麻烦的脸孔。当然，更让他厌恶的，是眼前给他带来麻烦的人。
“你生气的样子还真令人赏心悦目。”对方满意的点头，慢慢直起身子，恢复原本模样。
“你找我有什么เ事，直说就好。”左影的脸愈发苍白，视野逐渐模糊，“待会儿我失去意识，就达不成你的目的了。”
“也好。”男子嘴角弯出一个好看的弧度，神态半真不假，“其实这对你来说也是好事。很简单，只需要和我签订契约交换身体就行了。”
交换身体？左ุ影突然笑了起来，原来是在做梦。怎么不说签订契约成为马猴烧酒（魔法少女），“请不要浪费时间开玩笑。你要容貌有容貌，要身材有身材，往街口一站就会引来一帮女生和星探，这样一副完美的身体，你到底有什么好不满的？”
男子不置可否，“我来自魔界ศ。我们魔界和人界相接触，就像奇数列与偶数列ต相遇，只会穿过对方的身体，没有交集，也无法传递信息。所以，我需要人类的身体。”男子似乎不太在意时间的流逝，他好像一位导师，慢条斯理的为自己้的学生解惑。
奇偶数列相遇？还真是符合自己做梦的风格。
“就算这样。为ฦ什么เ选择我？我只是个普通人，虽然在外表上还有点自信，但跟你相比，实在不值一提。”这个梦还真长，也不知道现在自己是躺在家里还是大巴上，“还有，你说魔界ศ的人会穿过人类的身体，那我刚才是怎么推开你的？”
对方的笑意更深了，“这就是我选择你的原因。”
“所以这就是你杀光我身边的人的原因？由á于我的存在具有特殊性，你怕我拒绝后找不到第二个和我一样的人，才用这种方式威胁，是不是？”既ຂ然是做梦，这么认真干嘛？左影吃惊于自己内心的愤怒，他突然意识到这个梦是如此真实合理，逻辑清晰得超乎想象。
“别说得那么เ难听啊，你重要的人可都好好活着。比如那个ฐ现在在山上晃悠的陶芯。我看你不如赶紧地和我交换，我还能在她耗光力气前替你去接她。”
七个字母组成的名字在左影脑子里晃来晃去，左ุ影烦躁的闭上眼睛，索ิ性直接躺下蓄养精神。
男子惊讶地开口：“你不担心你的小女友了？”
“担心又如何？”左ุ影答，声音里透着疲惫，“反正一切不过是一场梦。我还真被周围那ว些天天看动漫小说的朋友影响了，居然开始相信这个世界上有恶魔或者死神之类的存在。”迟疑ທ了几秒，“就算不是梦也不要紧ู，你这么เ想要我的身体，就趁我睡觉时直接抢占去罢，如果能行个方แ便给我的灵魂指个去路就再好不过。”
“亲爱的大侦探，你既然猜到เ那么多，就没想过我特意来找你是因为交换身体需要经过你的同意吗？强行交换会发生排斥反应，你的身体也就毁掉了，”男子轻轻拍了拍左影的手臂，声音温柔得要滴出水来，“醒醒，这时候睡着你会失血过多而死，像你这样难得的容器可禁不起浪费。”
真是麻烦，左影半睁开眼，却看见他早已过世的母亲。她微笑着俯身，将他抱起来：“傻孩子，拜托他和你交换身体的人，是我啊。”
……
“不愿意和我一起生活吗？”女子似乎在轻轻叹息，嘴巴里的热气喷在左ุ影脸上，“这个世界ศ对你到底有什么好值得留แ恋的呢？”
女子的眼神温暖明亮，柔软的手指在左影身上游移。明知对方แ不过是红瞳男子幻化出来的东西，左ุ影却忍不住深陷其中。童年的美好回忆在心间流过，他突然感觉什么เ都不重要了，只想像这样，一直一直依偎在她怀里。
可女子接下来的话语，又将左影无情的拉回现实。
“亲情？”她拨弄左影的头发，“你的新弟弟早就夺走本该属于你的天伦之乐。”
“爱情？”她轻抚左影的脸颊，“你这张和那ว个人相似的脸孔，注定让你只能成为他的影子，被他抢走女友这种事，你还想再来一次？”
左影下意识的捂住耳朵，却依然能从她的口型，猜出叙说的内容。
“友情？”她握住左影的手，“你其实知道的，你的那些所谓的朋友也不过是互相利用。就算是大街上走在一起，你也不过是他们的陪衬。”
左影望着自己的“母亲”，一言不发。
“新的身体，新的世界，新的开始，不好么เ？”她终于变回男子的脸孔，淡淡的嗓音充满蛊惑的意味，“何况这副身体完美得如同天上的星辰，不老不死，永葆青春。除了不能触摸人界，几乎没有别ี的缺点。”男ç子像是努力推销自己的“产品”一般，将它夸赞得没有一丝瑕疵。
左影没有反应。他的目光悠远，像是在看那张绝美的脸，又像是望穿了男子身后的无尽星空。好似受到感召，某颗亮晶晶的星体，调皮的冲左ุ影眨眼，一闪一闪。
男子起身，居高临下的与他对视，妖异的红瞳散发出摄人心魄光芒，夜风吹起他的长发，那种非人世的极致美丽让身后的亿万星辰也变得暗淡无光。
左影的意识逐渐涣散。有那ว么一瞬，他觉得自己้无比信任眼前的男子。只要签订契约，就能和母亲一起生活。
一个激灵。
是夜风灌进心口，乌ไ云散开，思维的殿堂恢复明亮。
“天上的星辰？”左ุ影的语气冰冷不带温度，“不过是一堆高热的气体罢。至于那些散发冷暗光芒的小星，说不定早在几百万年前就已๐经死亡。你虽然有一副完美的躯壳，但那不过是像海底的珍珠，没有欣赏的人，就算外表不曾腐烂，心也在漫长的岁月里彻底腐烂了。那ว样的永恒，还不及人间的刹้那。”
“可惜你就要失去那刹้那，”男子似笑非笑地看着左影，“你在失血，如果不和我交换修复你的身体，你接下来面对的就是死亡。”
“你不会让我死。”左影勉强勾起嘴角，“我在旅๓馆房间里的做那个梦就是证明，因为你不想让我在地震的时候死在那个地方。而且你为了得到这副躯壳，安排了个好前程，准备了一份爱情，还让这副身体提前拥有了一套景观房……说起来，真正的恶魔会在意这些小玩意儿？”左ุ影的表情忽然变得兴奋，“呐，你其实是人类吧？只有人类才会把它们当做衡量自身价值的宝贝供奉起来。如果你能和我的身体交换，那之ใ前也会有别ี人和你进行交换。不老不死？永葆青春？你是因为ฦ在魔界ศ呆腻了才迫不及待的想要回到人间吧？”
男子脸上的笑意丝毫不减，表情完美得无懈可击。
几秒后，左影下定决心，他平稳呼吸，吐出下面的句子：“这些都不重要了，重要的是，如果我死了，你又要花费心思重新寻找新า的容器。我这样一幅残躯你都想要，新的容器也不好找吧？”
“多谢你为我着想，”男ç子神色温和，看不出破绽，“既然你这么เ替我考虑，不如现在就订下契约？”
“我可不为你着想，”依旧是冰冷的语气，“话先搁在前头，如果我们交换了，我第一个要报复的就是你。”
“尽管来吧，”依旧是淡淡的嗓音，“缔结契约后我们就是利益共同体，我所受的所有伤害都会反映在你身上，当然，我是指命运安排之外，有非人类特意为之的伤害。”
“代价？”语音一顿，“身体死亡还是灵魂湮灭？”
“都是。”
“你不是说交换后我不老不死么。”左影问道，“而你的寿命却是有限。那ว么契约有时间限制吗？50年？还是100年？”
“50่年后契约失效。我们不再是利益共同体，将永久ื成为ฦ新身体的主人。”
“这么说我还得等到เ50年之后再讨回今天的债？”左影轻笑，“你要是撑不到那ว么久呢？”
“那ว就祈祷我活得久一点吧，如果上帝会听魔界中人祈祷的话。”男子眼神专注，凝视着左影，“问了这么เ多，你是决定了么เ？”
“反正我的生活就是一团灾难，没有你给的好运，我便活得像行尸走肉……”念及往事，左影的语气多了一丝伤感，“也罢，就赌上这么เ一把。”
“开始吧。”
闭上眼的那刻๑，左ุ影突然想，他其实对自己的契约者一无所知。这个ฐ恶魔费尽心思想要离开魔界真的只是因为厌倦？如果魔族能ม随意和人类的灵魂交换，那么现在的魔界ศ何尝不是人间，自己将要面对的，真的会是一个全新的开始？亦或是比之前更悲惨的命运？
但这些对他，都不再重要。
就算重要，也无法回头。
既然下定决心，赌上身为ฦ侦探的全部荣耀，也绝不背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