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连只得刹้住脚步,屋中昏暗灯下依稀可见阿瑶的身影,却是跪着的。他无声叹口气,应了声“是”,上前将门从外关好,转身快步朝唐初楼走去。
说了这许多,到底还是想问她的罪吧?也是,他唐初ม楼是什么人,身为大杞一代权臣,伸手翻云覆手雨,几乎主ว宰着整个ฐ朝堂,又怎容她这么个ฐ小小的媵侍脱离他的掌控?他可以让她滚,但决不允许她自己随意乱滚。
想十四弟唐庭是否已追上叶如诲,缉拿住秦放歌?想林老先生的生死安危,又想唐连会在相爷面前为她怎样开脱?开脱一事,只怕是难——且不提阿芙会跟他说什么เ,单她连番助秦放歌逃跑,就已๐是不赦之罪,而今又动手杀了自己้人,却叫唐连如何为她开脱,弄不好将他自己้也搭上,可就麻烦了。
这不是在京城,何况唐初楼还是微服出行,一切礼仪从简,并不需要太过张扬。
他如此无礼,十二娘却不能无礼ึ,毕恭毕敬地道:“秦爷醒了?”
林先生又道:“唐公子临走时一再嘱咐我好好照看姑娘,可惜老夫无能ม,不能劝阻叶三爷这般待你,让姑娘受委屈了。”
叶如诲点一下头,掉转身往外走:“那就走吧!秦爷正需要人照ั看,你过来帮忙。”他走至门外,因未见十二娘跟来,便回身停住,一手打着竹帘一手撑着门柱望着她,双眉扬起,目中隐有怒意。
“既ຂ如此,那你便赶快回去,相爷说不准正找你,你还是赶快走吧!”
话音甫落,便自石鼓后、江岸芦苇等隐蔽之ใ处闪出数条人影,秦放歌游目环顾一圈,粗粗估计了下,大约也有二十人左右。
每句话都刺着她,堵着她,十二娘想,她这是存心的,存心要让她难受。
没错,阿芙是唐相的新欢,她是旧爱。
秦放歌走上前,广寒刀在月下泛着冷光,他顿ู了顿ู,挥刀挑向紧ู紧捆缚住她的绳索,只一下牛筋绳便纷纷断裂。
逃走,为ฦ今之计,只有逃走。
“吃一颗嘛!”
“我说不吃——”阿瑶烦乱不已,抬手一巴掌过去便将唐庭摊在面前的手打了开去,那颗槟榔就此被打飞出去,在半空划出道弧线,“啪”地掉在了阑干外积了一夜的一坑水洼里。
“你你你……”
唐庭指着她说不出话来,无奈跺跺脚,腾身跳出廊外,找了根树枝在污水里拨了几下,没找着槟榔ศ,便在那里叹气,一边望着阿瑶摇头:“你完了……你完了完了。”
阿瑶想不明白,不就一颗槟榔ศ而已,他这般紧ู张做什么?居然还跑到เ泥洼里去找……
唐庭丢â了树枝,拍拍手上的尘灰,悻悻地又跳回来。
阿瑶看他回来,便往屋里走。她目下心浮ด气躁,身上又觉百般不适,实在不想再被这混蛋小子缠磨下去。
唐庭在后面紧ู跟上,见她回身关门,忙一把撑住,道:“十二姐,相爷说了,让我看着你,你敢抗命?”
“抗命又如何?”阿瑶在门缝里冷冷盯住他。
“不如何。”唐庭笑着摇摇头。
“那就别ี来烦我。”
“十二姐生气也这般好看,我实在是忍不住想要来烦你。”唐庭越说越不像话。
“走开!”阿瑶厉声道,将门使劲往外一推,硬是把门给关上了。
正要上闩,却听唐庭在门外道:“十二姐可有听人说过,你长得很像什么人?”
阿瑶闻言,手上不由便是一顿,她长得像什么เ人……这是她一直都感觉得到的,当然相府里从没有一个人跟她这么เ说过,但她或多或少还是有些知觉,只不过从未得到证实过。
她在门后静立许久,抬手,轻轻拉开房门,却并没急着问,看唐庭进来,转身走至矮榻前坐下,静静望着他道:“有什么话,最好一次说完。”
唐庭得意地笑笑,搬了把椅子坐到她对面,先自顾自倒了杯水喝了两口,方缓缓开口:“你知道阿芙为什么非要杀你?”
阿瑶黑眸中有点点光波闪动,却不说话,只注目盯着他,静待他说出答案。
“十二姐也该听说过相爷的恩师商相,商相有个女儿叫商玉。”他看看她,了然般点一点头,又道,“看来十二姐是知道的,那ว你知道私底下相爷叫她什么เ么?”
阿瑶蓦地一震,双手不觉在袖中握紧,指甲â深深嵌入掌心,有些微的痛意。
便听唐庭又道:“相爷叫她阿瑶……”
接下去唐庭所说的话,听起来便有些飘渺,远远的,像是在天边上:“你该知道你这名字是怎么来的了?”
她脑中嗡嗡地响,意识似乎ๆ都涣散了开来,过了良久,方听自己在问:“你怎知道的这些事?”语声还算平静,并没有太丢â脸。
唐庭端起水杯轻呷一口,神神秘秘对她一笑,道:“我这么เ神通广大,又有什么เ事能不知道?”
看来他是不肯说了,阿瑶定定望他片刻,问道:“这与阿芙杀我又有什么关系?”
“自然有关。阿芙与我都是太后派来相爷这边的,我们来没多久,相爷就赶你走,你就不觉得奇怪?”
“太后……你是说太后?”
“明白了?其实要杀你的不是阿芙,而是……”他闭唇不言,只似笑非笑地瞅着她。
“太后,太后为什么要杀我?”她连见都没见过太后,为何太后竟要杀她?
唐庭好笑地看着她摇头:“还不明白?你长得与商玉一般无二,又叫阿瑶,自然该死。”
阿瑶霍然明白过来:“你是说太后……跟相爷……”
“嘘!”唐庭及时上前捂住她的嘴,“别说,这话可说不得。”
她呆呆看着他,一时竟忘了推开他。
原来如此!
难怪唐初楼这般年纪,却无妻室儿女,好像听说娶过一个,后来暴病身亡,之后又纳过两房妾,也都不明不白地死了,从那时起,他便再不曾与人谈婚论嫁。他心里爱着那ว与她容貌相似的恩师之女商玉,却又与太后有私,还能与她同阿芙周旋……
过了好一阵,唐庭才放开她,低低地几乎是附耳而语:“太后不容相爷身边有别的女人,所以当初ม相爷放了商玉走也不成,太后还是逼死了她。还有相爷之前娶ດ的妻子,死得也都蹊跷……”
阿瑶怔怔出着神,有那么เ一刻,才回了魂,问他道:“那ว阿芙……”
唐庭摸摸鼻子,笑:“阿芙又不同,那是太后派到相爷身边贴身伺候的人,太后又岂能杀了她?”
这么说,他倒有几分可怜,竟连自己้喜欢的女人都保不住。可他权倾朝野,未必就是怕太后才不娶ດ妻,只怕是真喜欢太后,才会甘受其制。而她只不过就是个替身,一个替身而已๐,还有什么เ比这更可悲的事?
阿瑶苦苦一笑,却也罢了,而今她已将死,纵使可悲又如何?
奇的却是唐庭,他年纪尚幼,这等事情又如此隐秘,他是从哪里知道的?还有,平白无故,他告诉她这些又是为着什么เ?
“你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些?”她直言相问。
“这不是无聊么เ?说说消磨时间,你不是也好奇?”唐庭耸耸肩,忽然一拍脑แ袋,“糟糕,竟忘了那小药僮,十二姐你等等哦,待我去料é理了那他再回来陪你。”
说着话已跳将起来,一个箭步便冲到了门外。
阿瑶一愣,跟着便也站了起来,抄起桌上金铃剑,飞身抢出房门,眼看唐庭跃出阑干,朝着对面的柴房而去,也来不及多想,纵身一跃,便追了过去。到得柴房时,唐庭已๐在内拎着被捆成粽子,嘴里塞着破布的小药僮,预ไ备下杀手了。
“住手!”她厉喝,金铃剑挥出,照ั着唐庭便是嗖嗖几剑,唐庭猝不及防,失手丢下小药僮,被金铃剑逼得连连后退。
“十二姐你疯了么เ?”唐庭恼羞成怒。
“不准杀他。”
“这是相爷交代的。”
“不管谁交代,总之就是不准!”
“真疯了!”
唐庭低咒一声,眼见得阿瑶拼命般杀过来,只得挥开折扇抵挡,一瞬的功夫,剑扇相交数十来下,当当声中,火星四迸。阿瑶挥剑步步紧逼,剑长扇短,唐庭竟有些招架不住,左支右拙应付不来,好几次险险被她刺中。
“喂,你还来真的啊?一个小药僮而已,杀便杀了,犯得着跟我喊打喊杀啊你?”
“我就是不准你杀他。”翻来覆去,她就这一句话,不准不准,总之就是不准杀小药僮。
唐庭被逼得恶不可挡,干脆ะ跳出柴房,绕到院中那棵大树下左ุ躲右闪地跟她兜圈子。
兜了七八个ฐ圈子,便见阿瑶步履蹒跚起来,手握着长剑,往前走了几步,竟是左摇右晃起来,抬手扶额,身子晃了两ä晃,人便软软地倒了下去。
眼前白花花一片,阿瑶只觉天旋地转,倒下去的刹้那,她想这定是那毒药发作了,可惜不能ม杀了唐庭,她这一死,便救不下小药僮,也就对不起林先生。意识似已飘离身体,她感觉不到痛,恍惚中是倒在了什么人的怀里。
是唐庭,他在抱住她的一刻,依稀在她耳畔ึ说着什么:“给你槟榔你非不肯吃,还把解药扔去泥水里,这下好了吧?不过……你不会死的,那位林先生会救你的……”
会救你的……
语声减去渐远,终于什么也听不到。
昏黑的一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