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阳江氏执掌侯府的时期,这明训堂其实是家主训诫子弟的地方。

江冲抬头看了他一眼,“我不在的这段时日,府中可有大事?”

韩博越过被人随手乱扔的锦袍,拨帘入内。

“殿下……”

当江冲风尘仆仆地从下游骑马赶来时,江心用于固定打捞船的支架已๐经搭建完毕,岸边扎起了烧着茶水供人休息的凉棚。

江冲万分诧异,他们家这没心没肺的小丫头,两辈子加起来都没这样诚恳主动地认过错。

接过瓷碗一饮而尽,脑子稍稍清醒了些,一口气问道:“人都救上来没有?有没有报官?我睡多久了?这是在哪?”

清江的县令姓祝,是武帝ຓ八年长公主担任主考的那ว一届会试的进士,因其早年得罪了上官,沉沦宦海二十年,至今依旧是个县令。

谣言之所以能成为ฦ谣言,正因为其戳中ณ了广大民众的恶趣味。

这个“瞿神医”,自然就是柴大当家动用漕帮势力找来给江冲解毒的那一位。

从围棋开始。

书房二楼ä外间的小桌上摆着个漆黑的棋盘,有寻常围棋棋盘三倍大小,看不出是何种名贵木料所致,边角处也未经打磨,自有一番粗犷之美。

前三类出行必有奴仆随行,一般捉不到;后两种,稍微有点背景的官宦之家根本看不上,也不必捉。

他想韩博了。

“是。”重光也不多问,连忙赶回侯府。

韩博当然不会承认前世他守着那点回忆活了几十年,还顺带将江冲一生的经历查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前世的这时候,恰逢邹原邹相公为议储做准备,拿江冲杀鸡儆猴来威慑八大家,整个计划的第一步就是让江冲在会试上无功而返。

毕竟都三十多年了,忘了也正常。

江冲挑眉,态度比螃蟹还横:“这都还没审,我怎么知道?”

他赶到时,本该寂静无声的正房灯火通明,江冲房里的一个小女使守在院门口,见了莫离便如同见了救星:“公子发了好大的火,还要将侍书侍剑两位姐姐打死,莫先生您快救救她们……”

江冲拿剑๳鞘挡开他要勾肩搭背的手,煞有介事地叹道:“你又不是不知道,圣都倾慕我的女子甚多,我又不能都娶回家。与其为一人而伤了满城芳心,还不如让她们保留แ一个美好的幻想。”

还不是一般的疼,是那种自作自受的疼。

贵客登门,主人却并未亲自相迎,韩博的小厮韩寿一脸຀尴尬地守在门外,小声道:“世子见谅,我家公子面壁思过呢。”

武帝早就看中了江闻当女婿,有心给女婿加码,然后就把主意打到已๐经衰败的平阳江氏身上,属于平阳江氏世袭罔替的爵位被武帝ຓ一道圣旨挪给了小小的符宁江家。

眼看江冲抱起角落里的花瓶,莫离急了:“快放下!三百两银子!那个笔洗,那个便宜!”

韩博一笑,“无妨,我多等等。”

江冲连忙起身送他,带着一丝少年人特有的那种渴望被长辈承认的期待问道:“我应了先生参加会试,先生到时候能ม回来看我金榜题名吗?”

“仲卿。”

他深知倘若江冲同他一样有着从前๩的记忆,那ว么以后的很多事都可以互相配合心照不宣,省却不少麻烦;倘若只是他自己多心了,江冲并不记得从前,还是那ว个风光霁月的小侯爷,也不必再去回顾痛苦的经历。

曹焕笑着给他介绍:“这是我大嫂娘家表弟韩应之,刚来京城。”

江蕙重重点头。

藤球在三人中来回游走,江冲最后一次将球传给张海,再度加速前进。

江冲嗤笑,“有区别吗?”

“我带你看看真正的公卿贵戚。”

可眼下最重要的是弄清这是怎么回事,以及自己目前的处境——江冲细思片刻๑,清了清嗓子,尽量平淡而冷静道:“将这几日的拜帖和邸่报取来,我一人待会儿,不必伺候了。”

“臣……臣……”

在圣上的注视下,江冲跪伏在殿中ณ,牙关发颤,几乎说不出完整的一句话,几经平复才勉强道:“臣请陛下开恩!此事全是臣一人之过错,韩博他是被逼的,自始至终都是臣在强迫他。”

从执刑é司呈上来的两本奏折的内容来看,圣上相信江冲这话没说谎,只不过江冲越是如此为ฦ韩博开脱,圣上就越是生气,喜怒越发不形于色,“你倒是说说看,你是如何强迫于他的?”

江冲跪在冰冷的地面,手指抠住地砖的缝隙,将另一个版本的“真相”和盘托出:“当初在上林苑击鞠赛的时候,臣便对韩博见之难忘,后来臣百般讨好,他还是不为所动,甚至以游学之ใ名离开京城来躲避臣。直到会试将近,他不得不入京赶考,这才给了臣可乘๖之机,先是以权势逼迫他客居别苑,又在他的茶水之中动了手脚……”

说谎的精髓在于结合实际,江冲字字句句紧扣事实,他得保证自己编的每一句话能和圣上查到的内容对上号。

“你倒是坦诚。”

江冲咬牙道:“臣自知手段下作,辜负陛下多年栽培,可韩应之……臣不想错过他……求陛下治臣之罪,放过韩博,他是无辜的!”

“放过他,可以。但是你……”圣上本想让他娶ດ公主,但转念一想这小子从小就是个ฐ死心眼,既然心有所属,就算逼着他娶了公主ว婚后也未必能回心转意。

圣上思量再三道:“你得娶妻生子,朕不给你指派人选,各家贵女你心里有数,你自己挑一个,朕立即给你赐婚,待你完婚之后,朕便不再追究此事!”

“陛下!”江冲惊慌失措,“臣愿接受任何责罚,哪怕削去爵位也行,陛下就不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吗?”

削爵是不可能削的,圣上要制ๆ衡八大家就少不了江家这枚砝码,何况驸马才去了几年,他的那ว些旧部ຖ还都在军中ณ看着呢。

“不能!”

江冲呼吸急促,像是在重压之下走投无路一般,竟胡言乱语起来:“陛下不若赐死臣,让人背着臣的尸体拜堂成亲。”

“你个混账东西!”

圣上扬手就将砚台砸过来,江冲倔强地看着圣上,纹丝不动,任由那ว石头的砚台砸在肩膀上,墨迹溅上脸颊๐,越发将他的脸衬得苍白如纸。

“朕怎么教出了你这么个不忠不孝的混账!”

“拿命来威แ胁朕?你怎么不学女人一哭二闹三上吊?”

“你自己扪心自问,你这样做对得起朕吗!对得起你死去的爹娘吗!”

“滚!给朕滚回去面壁思过!”

江冲带着一身的狼狈踏出福康宫殿门,站在高台之上,看着一望无际的高楼寰宇,一颗心几乎ๆ要从胸腔里蹦出来。

中常侍马德明抱来一件披风给他穿上,眼里尽是惋惜。

他叹了口气,终究什么都没说,叫了两ä个ฐ小黄门送江冲出宫。

直到离了皇宫,看到江文楷亲自来接,江冲才真正松了口气。

“三哥你没事吧?”江文楷扶着他上了马车,看他这副样子忧心不已。

江冲接过热毛巾擦了把脸,情绪一时还没转换过来,声音有些沙哑:“你去告诉韩应之ใ,是我在强迫他,他是无຀辜的。”

“三哥你……你把事情都揽到你自己้身上了?”江文楷难以置信地看着他。

当今圣上不似武帝乾纲独断,倒有几分文帝初即位时宽仁敦厚广纳言路的执政之风,江冲一肩扛起所有过错,其实就是在赌圣上不会因为此事迁怒韩博,从而把损失降到最低。

在韩博原本的计划里没有这一环,他在宫中的眼线必会将今日福康宫发生的事告诉韩博,但这样一来,势必又会暴露韩博在宫中ณ安插眼线这一事实。

这是江冲能ม想到的最后一个破绽,他叫江文楷走这一趟的目的不在于传话,而在于解除韩博刺探宫闱的嫌疑ທ。

不能更周全了。

入戏太深,一旦松懈า下来便疲惫不已,江冲沐浴过后倒头便睡,直到被敲门声吵醒。

夜幕早已๐降临,窗外的雨声绵延不绝,房檐下的宫灯在风中摇摆不定。

“三哥,你看谁来了?”

说完,江文楷让到一旁,他身后的人身披蓑衣头戴斗ç笠,俨然一副小厮装ณ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