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星期以前的一个下午，四台草绿色北京吉普由西向东行驶在青云岭公社境内的公路上，走到公社门前稍停了一下，便开进了公社院内。
赵建勋也抬起头，冲他笑了笑，指了指靠门口的一个ฐ长条木椅，“鸿达，刚ธ过来？快请坐。”然后他又问道：“鸿达，你的讲稿写得差不多了吧？”
在过去的二十几年里，青云岭大队围绕着走资本主ว义道路还是走社会主义道路的斗ç争，新旧两ä种势力、进步与保守两ä种思想的矛盾与斗争一直就没有停息过。实行农业合作化的那ว段时间，村里的一部ຖ分土地较多、生产条件较好的富裕ษ中农了中农总觉得自己入农业社要吃亏，于是他们千方百计的抵抗、阻挠农业合作化运动，甚至于背地里与一些地主、富农串通一气，企图搞垮农业合作社，但是大多数贫下中农是拥护农业合作化的，他们义无反顾地把自己分得的土地、牲畜和农具投资到农业社，坚定不移地走集体主ว义แ道路，合作化运动很快便成为不可阻挡的强大的历史潮流，那些对农业合作化耿耿于怀、甚至犹豫不决、东张西望的人，也只好顺ิ应潮流了。人民公社ุ化以后，围绕着国家、集体、个人三利益如何兼顾ุ问题产生的一次次矛盾与斗争也是十分激烈的。一九六o年成立社会主ว义แ大食堂的时候，正值国家三年经济困难时期，群众填不饱肚子，怨声载道，对社会主义产生怀疑与动摇，当时的大队主任王志清和几个ฐ生产队长为了照ั顾群众的眼前利益，忘记了国家的原则和利益，背着上级领导瞒报粮食产量，私下里把瞒报的粮食悄悄地分给群众当口粮。这件事被人告以后，在当时的秀山县哄动很大，王志清受到了留แ党察看处分，被撤销了大队主任职务，几个生产队长也被撤职，其中ณ一个ฐ还被逮捕、判刑。为ฦ了偿还社ุ员的入社投资，让群众度过眼前的难关，大队党支部ຖ书记杨国生擅自作主ว，派人把集体的马匹拉到大湾镇的牲畜市场去出卖，后来也受到了党内警告处分。
苏秀梅抢先几步进屋打着了电灯，然后从公公手中ณ接过睡着了的虎子去了西屋。
“医生刚给他打了针ฤ，醒过来了。大夫给他检查了，说他夜里跑雨时着了凉，又有点儿累็着，是肺心病作了，这会儿正在输液。”
郭鸿达听了，真地从心里佩服宋海ร英这股子认真、细心劲儿。他接过宋海英的话茬：“我们也是为这事儿来的。我们去找杨书记办事，他们正忙着商量事，便打我和焕新到这里来看一看房子怎样，不想你们这样麻利，倒动手干上了。”
“噢，我还是刚ธ听你说。她们没事儿吧？”郭鸿达尽量作出不太在意的样子。
杨国生和周玉良见此情景大声地朝宋海英喊着：“海英，不行啊！让男ç同志去吧！”
周玉良和王志清这会儿也过来找杨书记研究对策。听郭鸿达这样说，周玉良也符合着：“杨书记，我看鸿达说的这个办法可行，你赶快拿主ว意吧。”
就在这时，只听村子西边很远的地方传来了隆隆的响声，这不像是雷声，声音越来越近，也越来越大了。那ว不是雷鸣声，而是山洪暴的奔腾咆哮的声音，在强大的呼啸声中还夹着密集的“哐哐”的撞击的响声，随着撞击声的不断接近，大地也在随之轻微地抖动着。
“是的，妈。我们下午还在开会研究宣传队的工作。”郭鸿达回答说。
杨国生不在家。郭鸿达走进西屋，见周汉生、李春旺和姜卫东三人已提前等在杨家。他们正和林雪飞、杨树影你一言我一语兴致勃勃地谈论着昨天青年突击队和铁ກ姑娘队竞赛的事情，屋里一片欢快的气氛。见林雪飞也来到เ了这里，郭鸿达便觉得有点儿奇怪。林雪飞好像看出了他的心事，歪着头说：“怎么เ？是不是我不能ม来？”杨树影告诉郭鸿达：“鸿达哥，是爸爸让我们俩也在这里等他的。”
……
张大力接着：“那ว也不要太急了，心急吃不了热豆粥啊，接受贫下中农教育也要有一个适应过程，要慢慢来。”
张淑雅想要拍两张照片，无奈车辆颠簸得厉害，根本无法端稳相机，只好作罢。
郭鸿达又问：“雪飞那ว天让洪水激着，闹了一场感冒，好利索了吗？”
身材矮小的圆脸姑娘、大队文化室宣传员朱晓燕一口气播完了上边的两ä则消息，声音中还夹杂着急促的、吁吁的喘息声，因为她是刚ธ从铁姑娘队的战工ื地上跑过来的。
赵建勋又问：“你们这里姓许的多吗？”
“不多。独一户。”兰馨也学着姐姐的样子歪着头说。
郭鸿达问：“那，大队的许书记是……”
没等郭鸿达说完，许素า馨便用火火辣辣的眼睛盯着他问：“你以为ฦ他是谁？”
“……”
“那是我爸。”兰馨接过去回答说。
赵建勋他们几个ฐ人这才恍然大悟，哈哈大笑起来。
赵建勋笑完问许素馨：“怎么เ一直没听说许书记你们是父女呢？”
许素馨笑着说：“谁规定的非得向你汇报我们的父女关系？你怎么不说你们自己้太官僚了呢？”接着，她又说，“我今天可是特意从卫生院里赶回来的。”
郭鸿达笑问着反问：“特意赶回来干啥？就为ฦ了要招待招待我们呀？”
许素า馨回答说：“也算是吧。我听说你们到徐家铺子大队来搞调查，很不放心，就赶忙跑了回来。”
赵建勋开玩笑地说道：“噢？别是赶回来对我们的调查工作施加点儿影响吧？”
许素馨也很不客气地说：“那可也不一定啊。施ๅ加影响倒是不敢，不过说几句真话总可以吧？”接着她又笑笑说：“好了，我们别ี光在院里逗嘴了，赶快进屋吧。”
这时，素า馨的母亲张凤芝也迎出了屋门。郭鸿达很有礼ึ貌的说：“婶子，给您添麻烦了。”其他几个ฐ人也先后与之打了招呼。
太阳已๐经落山，屋里光线有点暗，许素馨随手拉亮了电灯，然后对赵建勋说：“我路过大队的时候见到了我爸爸，他这会儿忙，走不开，他让我先回来接待你们，他忙完了就回来，还说要好好与你们几个‘较量较量’呢。”说着，她还神秘地朝他们几个眨了眨眼睛。
饭很快就端上来了，主食是白面家常饼，副食是四个ฐ香喷喷的炒菜。许素า馨说：“我知道你们晚上还有事，我们也没多备菜，几位先将就着吃，我爸说他回来还有安排。”
……
初秋时节，白昼日渐短暂。吃完晚饭，天已经完全黑下来了。老队长领着他们先后走访了四、五个农户，得到的情况跟在徐家铺子生产队座谈时所掌握的情况大同小异，没有什么新的收获。眼看已๐经十点多钟了，社员们也都要休息了，他们决定不再继续走访了。老队长告诉他们，住宿仍然安排在许书记的家里。
赵建勋、郭鸿达他们四人在老队长家门口和他分手，摸黑奔许素า馨家居住的方แ向走去。刚走出不远，便见一个黑影朝他们走来。近前一看，不是别ี人，正是许承松。
郭鸿达问：“许书记，您什么时候回来的？”
许承松说，他们刚从他家出去后不久ื他就从大队赶回来了，回来后他找人杀了一只羊，一直忙活到เ现在。他说他要尽地主之宜，好好地款待款待他们。
四个人听了非常感动。赵建勋说：“许书记，我看就不必了，天这么晚了，我们明天都有事，赶快休息吧。明天早ຉ晨一块儿吃不好吗？”
“不！”许承松坚定地说，“要吃，今天晚上的饭非吃不可。因为你们来到เ了我的家里，不吃就瞧不起我老许！”
说着他们一起走进了院子，借着房门口上方悬挂着的电灯的明亮的灯光，可以看得见门口的左ุ侧摆着的刚ธ刚ธ剥下的羊皮，旁边还有一滩鲜ຒ红的羊血。走进堂屋，里面一片热气腾腾，素馨姊妹和她们的母亲正在厨房中忙个不休。
赵建勋、郭鸿达他们几个被让到เ放在东屋地正中的一个圆桌旁้。桌上已经摆了好几道鲜美的菜肴，大多是用羊肉炖煮ุ、烹饪而成，有汆羊肉、汆羊杂、羊肝、羊心眼、芹菜炒羊肉、茄子炒羊肉，还有一大盆煮好的手扒羊肉。余外还摆了两ä瓶白酒。
赵建勋说：“许书记，搞这么多菜哪能吃得了？让您这样破费，太不好意思了！”
许承松说：“你们就不要客气了，来到เ我这儿就是到เ了家里了。今天咱们这是家宴，我们好好喝点儿，你们也休息休息，放松一下。”说着，他又走了出去。
赵建勋、郭鸿达他们四人刚ธ刚落座，只听门外传来一个ฐ老太太的声音：“好，那我就和这几个ฐ年青人认识认识，但我可是不喝酒啊。”说话间，只见一位精神矍铄的老太太颤巍地走了进来。四个ฐ年轻人赶忙起身让座。
许承松给大伙介绍说：“这是我的老母亲，今年六十一岁了，年纪大了，不愿意见人，我让老人家过来和你们认识一下。”
几个年青人赶忙向老人问好、叫“奶奶”，让老人坐下。老人也很有精神头地和大家打着招呼。
许承松又朝外屋喊道：“素馨，你也进来坐下，咱们爷儿俩陪他们几位喝几杯，让兰馨帮你妈搞服务。”
许素馨答应了一声，随后便一边擦着手，一边走进屋来，坐在了奶奶身边。
许承松拿起一瓶白酒打开，把每个人跟前的酒杯斟满，然后举起酒杯说：“来，今天，我要为ฦ你们这几天对我工作上的大力支持表示感谢，也欢迎你们到我家里来做客，我们满饮此杯！”桌上的人也都站了起来，与许承松碰杯。许承松赶忙对母亲说，“娘，您老不要动，一会儿儿子替您喝这杯酒。”
大伙互相碰了一下杯，然后一饮而尽。许承松又替母亲喝完了这杯酒，“娘，这杯酒我替您喝了，下面您老不能喝就不用喝了，只要您坐在这儿看着我们喝，我们就高兴了。”
老人高兴地答应着：“好，好！我看着你们喝。”
许承松又给大家斟满酒杯，对几个年青人说：“不瞒你们几位，我的老母亲虽然年迈，但却非常开明，这些年对我工作的支持很大，一直是我的主ว心骨。早些年，我们许家过大日子的时候，老人家是当家人，在偌大的一大家子人中ณ也是一呼百喏，不让须眉。我为有这样的母亲而感到เ骄傲。”
郭鸿达说：“看得出，奶奶是一位很了不起的老人。”
许承松接着又举起杯子：“下面，我们就为我们幸福、美满的生活，也为你们这些年青人的成长与进步再干一杯！”说完，他和大伙共同把杯中酒喝干。
赵建勋和郭鸿达也分别举ะ杯回敬了许承松，对他的热情款待表示衷心的感谢，也祝愿老奶奶健康长寿。
许承松对素馨说：“素馨，这几位都不是外人，有的是你的哥哥，有的是你的弟弟，你也要好好地敬他们几杯才是。”
素馨按照父亲的意图，分别ี为在座的几位客人敬了酒。看得出，她也是一个ฐ酒量不小的姑娘，十几杯酒喝下去后，男同志都似乎有些力不能支，而她却气不长出，面不改色。
桌上的气氛越来越热烈，感情也越来越浓重了。宾主频频举杯敬酒，共叙友情，谈到工作，谈到เ生活，也谈到เ了家庭。畅所欲言，无所不及。
许承松怕母亲在这儿坐时间长了劳累็，过了一段时间，便送老人到เ西屋去休息。回来之ใ后非要和几个年青人划拳行令不可，客随主便，赵建勋和郭鸿达他们几人只好饶有兴致地开始和他猜起了拳。
许承松喝得高兴，话也越来越多了，他把自己家庭的一些具体情况也详细地向几个年青人作了介绍。
四十三岁的许承松，三个孩子：除素า馨、兰馨两ä个女儿外，还有一个ฐ小儿子，正在青云岭中学读初中。家里共六口人，他在外边当大队干部ຖ多年，家里的一切，都由á妻子一手操办，他尽可能地多回来帮她处理一些家庭事务。只是最近两年，素า馨初ม中毕业后，开始在大队合作医疗当赤脚医生，后来又到เ公社卫生院当护士，她在闲暇的时候经常跑回来帮助母亲忙上一阵子，兰馨也正在读高中，只能ม是星期假日能够帮母亲忙两天。整个家庭是民主ว、和睦型的。近几年来，全家人齐心协力，家庭副业展得也很好，现在已๐经饲养了近三十只羊，五头骡子，三头驴，另外还养了一口母猪，家庭经济收入也很可观，用许承松自己้的话说，是比上不足比下有余。
素馨也告诉几位客人，父亲在外边工作十分辛苦，但是差不多每天晚上都要赶回来住，为的是起早贪黑帮母亲忙一阵子家务，忙一阵子地亩活，然后再上班。她说父亲在外边敬业，对家庭负责的精神，对儿女们影响也很大，弟弟妹妹们也学着父亲的样子，从小养成了勤劳、朴实的好习惯。
宾主边喝边叙，边叙边喝，转眼间就到เ了夜间一点多钟。赵建勋见大伙都喝得并不多了，就是酒量较大的许书记也已经有八分酒意了，便劝许承松酒就喝到这里，到此为ฦ止，以后有机会再喝。许承松也不勉强，招呼大家吃过主食后，和几个年青人一起上炕休息。
第二天天快亮的时候，郭鸿达从梦中ณ醒来，借着微明的曙色看了一眼睡在自己身边的许承松，见床铺上已经没有人影，整个院子里悄无声息。他又趟了一会，再也躺不住了，便穿衣起床，外屋和西屋的门都开启着，但却没有一点儿动静，郭鸿达有些纳闷儿，不知主ว人去干什么เ了。他开门来到院子里，见到เ了正在拄着拐棍散步的许承松的老母亲，老太太告诉他，李家漫甸人畜饮水困难，许承松大清早就套驴车去四里地以外的山泉拉水了，素馨姐妹和她们的母亲也起早ຉ上山去给土豆追肥去了。这时，郭鸿达才想起了昨晚喝酒时许家父女的一番话，马上明白了一切。他深有感触地长叹了一口气：多么勤劳、朴实的一家人啊！